第三百四十五章 出城
眼下，石城百姓都已沉于梦乡之中，唯有时不时不知何处响起的几声犬吠，听起来也隔得颇远。恐怕也只有那些风花雪月之所，尚还有灯光烛火亮起。
当然，城防司的军士却仍得挨着漫漫长夜，手执火把值守在城墙各处，借着微弱的火光在自己负责的区域来回走动巡逻。
不知为何，今夜城头站岗值哨的军汉比往常还多了数倍。每隔百步不到，便有一名严阵以待的军士笔直而立，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四下，手中的弩箭随时待发。
而在城墙之下，更是有佩戴刀剑的城防军十人成一队，在每一处交叉游荡着，步履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意，让人望而却步。
石城，南城门之处。
牛熙是石城城防司的一名普通兵丁，只粗习过几年武功，但连外劲都没有练出来。当初来这里还是托了他远方表舅的关系，为的就是混口饭吃。
这一干，已经是七八年了，如今也算是半个老兵油子。而他的顶头上司，便是城防军的胡千总大人。
不过他性子直，嘴又笨，说话着实不讨人喜欢，更不懂甚么人情之道。而当初不少与他一道入行伍的兄弟，个个都或多或少有一定升迁，甚至还有一人荣登副千总之位，颇受胡老大的欢心。
石城共有四个千营，分别负责值守四处城门。而牛熙他们这一营则是在南城门这一块儿。说起来城防司油水还是挺足的，但大的肉都进一众上官碗里了，像牛熙这样的寻常兵丁，连汤汁都不一定能够捞着。
对于牛熙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他自知不是那块料，索性便老老实实地做个普通城卫，靠着每月的那五六两俸银紧巴巴地过日子，倒也足矣。反正他也是孤身一人，只需对付着一张嘴便是了。至于攒钱娶媳妇这等事，也便只有梦里想念过了。
此时，牛熙和另外近近百名弟兄，正披甲执锐地立在城南之处。每夜值守城门，既是杜绝有人在宵禁之时跑出城外，也是严防山贼悍匪攻入城内。
然而，今夜与寻常比起来，不但站岗值守的军士多了不少，连在城内巡逻的卫军也是一拨又一拨，气氛甚为凝重。
对此，牛熙也知晓一些内幕。据说是今日有一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带着一众刺客将一间客栈上下数十人屠杀殆尽，不留一个活口，行径可谓十分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城主大人震怒，当即便以火令传声封锁了四处城门，并抓了一批形迹可疑之辈。但可惜的是，其中并没有那魔头的踪影。
根据城主府发出的通缉令，画像之中的魔头居然是一名年纪不大的清秀少年，看起来颇为面善，但竟会是做下那等伤天害理之辈，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由于那魔头武功高强，城主大人担心他会硬闯，因此特意责令城门四处的千营增强守卫，严阵以待，不得掉以轻心。便是这三更半夜之时，城防军也是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虽说心底有几分害怕，但想到附近有众多弟兄，牛熙终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安，而是目光警惕地立在城洞处，盯着四下是否有何异动。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车的轱辘之声，马蹄与石板地面撞击，发出清脆之响，隔着老远都能听得分外清楚。
牛熙不由微微一愣，毕竟这等时候，当还是宵禁才是，是谁这么胆大妄为半夜驶着马车在街头乱闯，莫非是想吃板子不成。
他正疑惑之际，那凌乱的马车声却是愈来愈近，似乎便是往城门这边而来。而且，从动静判断，极有可能不止一辆马车。
果然，半刻钟不到，五六辆高头大马所拉的车辆从远处慢慢向这边靠近，最后在城门洞前停了下来。
牛熙与身旁的几名汉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几分愕然和紧张之意。这一车队看起来太过诡异，事出反常，必定有妖。再联想起今日那一伙凶狠毒辣的刺客，这让他们都有些心底发虚，踌躇着不敢上前。
这时，从最前方那辆马车上，走下一名身形圆润的中年胖子，脸上堆满了笑容，冲着拦在前方的牛熙几人拱了拱手，低声说道。
“几位官爷，小人打算出城，还请行个方便。”
牛熙等人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正待说些什么，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扯高气扬的刺耳之声。
“这是胡老大吩咐下来的事，不得多加阻拦，你们还不退下！”
随后，一名身穿白甲的中年方脸男子从黑暗之中一闪而出，他斜着眼瞥了瞥牛熙等人，鼻子发出一声轻哼。
此人正是南城门的副千总，胡老大手底下的大红人。
牛熙几个自然不敢还嘴，脸色涨得通红，忙一言不发地将设下的木障撤开。而那些负责看守城门的一众城卫军皆是听令行事，便一同动手，开始将那城门缓缓打开。
那衣着贵气的胖子也是颇会来事，见这白甲方脸汉子三言两语替自己解了围，他便赔着笑脸上前恭维了几句，还悄悄地往对方手里递去几张银票。
白甲方脸的中年汉子面色登时更是舒缓了几分，难得露出和气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起，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一声令下。
“开城门，例行检查一番，车队就可以出去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自是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随后，牛熙等五六名城卫便装模作样在马车上检查了一番。显而易见，他们都没有查出什么异常。
于是，在城门打开了一半之宽后，这神神秘秘的车队便又开动了，缓缓向着城外而去，最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今晚之事，谁若敢透露半个字，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那白甲中年男子转过身，冷冷地扫了一众城卫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
“月底每人俸银加一两，这是胡老大的意思。”
白甲方脸男子丢下这句话后，便在几名亲卫的陪同下，打着哈欠又离去了。
众人皆是喜笑颜开，毕竟能够喝到汤水的机会着实不多。
唯有牛熙望着又被关上的城门，目光有些惊疑不定。因为他负责检查的那辆马车之上，并没有什么货物，唯有一名身着青袍的年轻人。
如今回想起来，那年轻人似乎有几分眼熟，与那通缉令上的魔头……有三分相似。
可能是自己多疑了，也许只是长得相像罢了……
牛熙只能这般安慰自己，同时，他也决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论失职之事，他当须问斩！
想及至此，他身形一颤，忙收回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又开始值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