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中月灯会

  戌时方至,天色渐暗。当远方最后一缕残阳隐去,夜色便笼罩于苍茫天地。
  夕阳一落,天际的一轮盈月便缓缓升起,挂于夜幕之中。抬眼望去,夜空之中千里无云,唯有漫天稀疏的星辰,衬得这盏有如白玉的月轮,更添三分朦胧之美。
  月光皎洁如水,好似仙光挥洒大地,驱散不少阴暗,多了些许明亮。
  初春已临,万物萌动,孕育着一股朝气与生机。月光倾泄而下,刚抽新枝嫩芽的桃李细柳宛若披上了一层圣衣。虽说夜色微沉,但在清月之下,甚至可看清那嫩叶的碧绿翠色。
  柔和醉人的晚风吹拂而过,树梢微微摇摆,随风而动,点缀出丝丝缕缕的诗情画意。四下蛙声不断,虫鸣入耳,却并不显喧噪,而是别有一番生气。
  春气如潮,带着几分躁动之意,让人不由心生涟漪,泛起异样的思绪。
  不过,整座青阳城不仅没有从一日的繁华中就此陷入沉寂,反而多了几分喧闹。
  比起以往,今夜的青阳城不论是烟花柳巷,还是朱门宅府,都是明灯高挂,将四下照得通亮。便是先来舍不得耗费灯油的寒门陋舍,也都会在一推便会吱呀作响的柴门口点上数盏红灯,借着点点安详的烛光,在院中摆上供品,燃香祭拜天地。
  远远望去,青阳城内外都是红光点点,好似烛火摇曳,散发着缕缕光芒。
  今晚,乃是岁祭过后照例的中月灯会之夜。一如代国岁祭那般,在每年的二月中旬之日,各城各地都会点亮明灯,祭天祈福,以求平安顺心。
  每逢灯会之夜,在青阳城内都会遍地点烛升灯,各色各样的彩灯随处可见,将半个青阳城照得亮如白昼。而街道之上,除却逛夜市的行人,还会有不少游人出来赏灯花猜灯谜,显得热闹非凡。
  要说整个青阳城最为引人瞩目之处,便要数教司坊这等朝廷所办的红粉青楼了。这一夜,不仅平日里千金难买一曲的坊内佳人会抛头露面,便是向来清傲高贵的玉伶也会登台献技,或是抚琴弄笛,或是随歌而舞。
  此外,教司坊还会举办中月文会,邀请诸多才子佳人赴此赋诗作词,共赏灯会。而若是能作出几首千古名句,不但能够才名远扬,还可得玉人青眼相看,说不定亦可一亲芳泽。
  是以,每年灯会之际,都会有许多翩翩公子满心热切地前往教司坊内。至于到底是为诗文灯会而去,还是另有目的,就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便是胸无点墨之辈,也会厚着脸皮求得一入内的机会。先不说教司坊里的彩灯有多好看,单那满堂的莺莺燕燕与红袖香盈,便已是赏心悦目,足以让他们心神皆荡。
  不过,今年教司坊内的灯会比起往年,恐怕会更盛数筹不止。
  就在前几日,公主殿下虞尘萱突然宣称,在灯会当晚之际,会与青阳城教司坊玉伶切磋琴技,共弹一曲。
  而现在教司坊的玉伶,便正是才名远播的萧忆雪。
  这消息一出,让许多人惊愕不已的同时,也是喜出望外。能听得清冷尊贵的玉伶抚琴已经是万分难得了,而此番灯会,竟还能亲眼目睹金枝玉叶的长公主登台献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不管如何,便是冲着公主殿下,也定要前去凑个热闹。否则,日后可能便再无这等机会了。特别是上次那些参加过春狩的世家子弟,更是一个个抓耳挠腮,又是激动又是期待。
  春狩之时本以为可一睹公主殿下的芳容,谁知却出了些许意外,最后连一亲芳泽的机会也被其貌不扬的柴相仁所得。所以,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留遗憾了。
  另外,公主殿下原本对于柴相仁的恩赐,是亲自抚琴一曲和一副字画。为此,当初青阳城的不少世家子弟没少羡慕嫉妒,恨不得能换成作自己。
  但如今,柴相仁却没有与佳人独处的机会了,而是作为公主殿下与萧大家琴艺的评判之人,在台下近听二人琴曲。
  在一般人看来,这确实也算是天大的恩赐了。毕竟能聆听并点评公主的琴音,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然而在柴相仁看来,这非但不是甚么好事,而是一桩要命的苦差。他六音不辨,对于乐道之事可谓是一窍不通。若是谈及诗文古赋,他倒也能勉强上得了台面。但要其对琴曲点评出什么名堂来,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
  而且,除开这个,另外一点也是着实要命。那便是以他门外汉的水平,真要在公主殿下与萧忆雪之间选出一名琴技更胜者,恐怕只能靠直觉了。此外,不管是判定谁胜了,也大有可能会让另外一人心生不满。而殿下与萧大家,都不是他一介白丁能得罪得起的。
  所以,柴相仁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是咯噔一下,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若是去了,十有八九是不讨好,还会为众人耻笑其乐道不通,也敢登台点评。而不去,便彻底断了与公主殿下的亲近机会,还等同于表明了他与公主并无半分关联的事实。
  于是,他一下子便纠结起来,有些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做出决断。
  而能看清这点的,当然不止柴相仁自己。那些稍微对他有几分了解世家公子,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门道道。是以不少人都是暗自幸灾乐祸,隐隐约约间也猜出了公主殿下对这柴相仁,恐怕并无情愫。
  就在柴相仁犹豫不决之际,在离灯会数日之前,兀然收到了一封以飞刀送进屋内的书文。他当即便吓了一跳,忙出门一看,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惴惴不安地取下插在门梁处的飞刀,解下绑在刀身的纸条,颤抖着手拆开一看后,却是徒然身子一抖,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只见白纸之上,留下一行苍劲有力的墨字。你若敢去,小心性命不保。
  柴相仁顿时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摊坐在了地面上。他原本的侥幸心思,便就此烟消云散,再也不敢兴出半点念头。
  自是,第二日柴家的柴公子便自歉不通乐道,而且身子不适,恐怕灯会之夜不能赶至,有负于殿下所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