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从此两相忘

  天色已晚,接近戌时之际,夜幕降临,将整个青阳城笼罩于黑暗之中。
  虽已是入夜,整座城池并不显阴暗。不少亭台楼舍烛火通明,从青阳城上空俯视而下,稀稀疏疏的灯火有如夜空繁星,凌乱中却又带着几分悠远之意。
  李家,一片竹林内。
  这片竹林方圆近百丈,地处李家宅府东南之角。其内有近千株大大小小的竹子,最大的有四五丈之高。
  眼下已是初冬之际,昨往秋风将许多竹叶卷下,在地面铺上厚厚一层落叶。不过,仍有大半青黄相间的细叶,尚还挂于枝头,萧瑟中残留几分生机。
  此处竹林偏僻幽静,罕有人至。除了每隔月许,李家会派人来此清理虫兽,便少有其他人踏足于此。
  此刻,夜色阑珊,寒风瑟瑟。除却竹枝随风摇曳,枯叶萧萧之音,便再无其他声响。四下寂寥无声,更是衬此处幽沉静然。
  不过,今夜难得不是阴云蔽月,是以天际间一轮白月高挂。月光如水,月色皎洁,在漆黑一片的竹林透出朦胧的光亮,勾勒出隐隐约约的轮廓。
  在竹林中央之处,却有一道窈窕纤细的倩影,此刻正静静伫立于一块青石之上,显得楚楚动人宛若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
  只见她一袭紫绡翠纹裙,青丝盘起,头上双刀髻别着玉花簪,腰系软烟罗。夜风习习,衣袂飘飘,几缕发丝随风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肤若凝脂。在月色之下,柔姿绰约,好似神女仙娥,别有一番圣洁之美,只可远观而不敢冒犯。
  她轻抬螓首,露出一副秀丽端庄的倾城容颜,正是吕素云。她虽不施粉黛,却仍是盛颜仙姿,柳眉如烟,明眸皓齿,双瞳剪水,让人看了不禁心神俱动,不由为之倾心。
  吕素云抬眼望了望夜空中的明月,美目盼兮,俏脸如玉,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她方才收回视线,目光微凝,幽幽地轻叹了口气。
  她环视四周,带着淡淡的留恋不舍,神情恍惚,眉目间夹杂些许惆怅,面色孤寂凄然。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落叶枯枝被踏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入耳。
  吕素云听得此动静,不由抬起头,美目看向声响传来之处,芳心乱窜,玉手紧紧捏着衣角,屏息凝神,显得颇为紧张兮兮,但又期待不已。
  片刻后,一道挺拔瘦削的身影缓缓出现于此。这是一名青袍少年,面目带着几分清秀,双眸深邃如水,浑身散发着飘逸出尘之意。不是徐天,又是何人。
  徐天看到数丈外窈窕而立的佳人,不由将脚步放缓。他望着吕素云那闭月羞花的玉容,心底没来由一阵踌躇之意。原本满腔的话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站在原地,露出几分尴尬的笑容。
  吕素云见此,原本淡淡的愁容悄然隐去,嫣然一笑,含羞而立。在夜色竹林间,有如玉莲绽放,撩人心弦。
  徐天被吕素云这般盯着,脸颊微微发烫,心底泛起异样的情绪。不过,这也稍稍缓解了他的紧张之感。
  “吕师姐,好久不见。”徐天干咳一声,终是强自压下心中的涟漪,冲吕素云温然一笑,轻声开口。声音在这片竹林间,显得悠扬清远。
  吕素云看着眼前这第一次让自己芳心颤动少年,美目泛着无限的柔情。
  “上次道场一别,已是一个多月了。”她朱唇微启,俏脸满是笑意,声音婉转悦耳。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双方都各怀心事,一时之间都不曾开口,只剩风吹竹叶之声,在林间沙沙作响。
  许久,徐天扫了一眼吕素云如花似玉的俏脸,忍不住又开口道:“吕师姐,你今夜约师弟至此,可是有何事?”
  “徐师弟,你是修仙之人,也便是修士,不知我说的是否有错……”吕素云挽起额头一缕发丝,盯着徐天,不急不缓地说道。
  徐天听罢,不由片刻失神,面色微变。他对上吕素云那平静如水的眼神,脸上浮现半是疑惑半是震惊的表情,实在不知她是如何发现这个秘密的。
  半晌,他苦笑一声,只能缓缓点了点头。
  吕素云定定地看了徐天一会,随即轻声叹道:“徐师弟,你可知我为何会知晓此事?”
  见徐天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吕素云继续接道,“这一切,需从我们吕家说起……”
  半刻钟后,徐天方才明白吕素云能发觉自己修士的身份,皆因为她身怀通玄之目。同时,他也知晓了吕家曾出过修士之事。
  他不由露出讪讪之色,还以为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原来是虚惊一场。
  若是暴露了自己修士的身份,恐怕不仅会招来无数老家伙不说,甚至可能会引起其他修仙之人的注意。那时,一旦被人发觉他身怀异宝之事,杀人夺宝的可能便最高了。
  “吕师姐,并非师弟有意隐瞒,而是另有难处,还望师姐莫怪。”徐天挠了挠头,似乎生怕吕素云误会一般,开口解释。
  “徐师弟……”
  吕素云却莲步款款,带着一阵香风,走近了徐天身前。她抬头双目凝视着徐天的眼睛,清眸流盼,眉目带情,温柔似水,让他不由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眼下,徐天与吕素云相距不过尺来远,鼻间萦绕着吕师姐身上独有的体香,是与那枚香囊一样的味道。
  这时,徐天偷偷打量了吕师姐一眼,见对方正将视线投在自己腰间香囊处。他顿时一阵尴尬羞涩,红着脸支吾道,“吕师姐赠予的这枚香囊,挺好看的,便戴在了身上。”
  吕素云脸上红霞飞起,芳心微颤,涌起无限的欢喜与甜蜜。
  此刻,徐天全无平日的沉稳自如,好似做错事的孩童一般,面色微红,低头不语。
  见此,吕素云再也压抑不住数月来的情意。面对眼前这令她朝思暮想的少年,吕素云终是抬起螓首,美目柔情似水,向前几步,踮起脚尖,在徐天唇边轻轻落下。
  徐天显然对此猝不及防,尚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吕素云那张吹弹可破的玉容近在咫尺。他好似触电一般,只感觉头嗡的一声,脑子一片空白与茫然,顿时僵在了原地。
  月色撩人,在竹林间投下斑驳光影。夜风萧瑟,吹动着无数的秋叶沙沙而舞。而在这幽静的林间,一对壁人相依相偎,仿若融入了这片天地,看起来那么自然。连漫天繁星,也在闪动着幽光,似乎羡煞不已。
  徐天已然完全忘却了自我,忘却了这片竹林,只是闭上双眼,感受着佳人的柔情。隐隐约约间,他似乎觉得嘴边带着几滴冰冷的水滴,咸涩的味道,好似泪水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素云睁开了紧闭的美目,眼中带着羞意与情愫,看着徐天的脸庞。
  徐天这才回过神来。他来不及回味适才的温然,忙面色羞红地松开了手,随即往后退了数步,不敢看向她的眼睛。
  吕素云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泪痕,强自展颜而笑,冲徐天柔声说道,“徐师弟,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徐天一眼,似乎要将他铭记于心。随后,吕素云衣裙飘飘,转身而去。
  徐天本想说送她回去,但他想起刚才那一幕,脸上有如火烧,怅然若失,又羞又喜,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便只好点了点头。
  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吕素云离去时的倩影显得那般柔弱,惹人生怜,让他忍不住心底发痛。
  吕素云走出这片竹林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然不见了少年的身影。这一刻,她洁白无瑕的俏脸上滑落两行泪水,梨花带雨。
  “今生唯君一人,从此两相忘。徐师弟,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