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回 碧枯易主 一
因为今日要发生一件大事，便是夏之柳要行族长之礼成为水族之长。
原本水族族长是海后水含瑛，她死之后水族便没了主事之人，这对水族十分不利，是以他们当务之急便是另立新主。
水族除了族长、左右二使外，还有四位供奉、五位长老。
供奉自不必说，均是来自其余四族，平日里不管什么事，只有五族联络之时才会说上两句话。
长老主要负责族里大事以及与其他门派联络交好。像是哪个门派嫁女儿，哪个门派娶儿媳，他们就代表族长前去祝贺一番。
长老除了这些事还负责族长的任免，按照规矩五位长老中有三位同意便可改立族长。
夏之柳本就是长老之子，所以他父亲肯定会支持自己儿子当族长。另有顾柴二位长老支持，所以不管其余人同不同意夏之柳都可以出任水族之长。
其余二位长老虽心中有些异议，但碍于水族的规矩只能将想法咽到肚子里，脸上挂着假笑恭祝夏之柳成为水族族长。
水族一直居于碧枯湾，按所处方位分为东岸、西岸以及北岸，每岸有一岸主，地位居于长老之下堂主之上。
三位岸主今日也在大殿之内，他们可不在意那么多，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均是板着脸坐在一旁椅子上自顾自喝着茶。
大殿之内还有一些堂主香主，他们地位低微根本掺和不了选族长这样的大事，所以反倒落个轻松，坐在后排兀自吃喝说笑。
此时已临近午时，水族弟子在大殿之上来回穿梭为各位岸主长老布置饭食。
水族原本起源于一个小渔村，而渔夫平日里结伙打鱼也有个带头之人。这个带头之人便是几人蹲在岸边围着个火堆吃顿饭定下来的。
现在的水族已是江湖五大派之一，然而定族长这样的大事还是依行这个传统规矩，就是继任族长在大殿内跟水族人众吃顿饭。
只见夏之柳笑呵呵坐在大殿主位之上，满面春风饮着酒水。
殿中顾柴二位长老不是敬酒就是恭维夏之柳两句，整个大殿就听他们二人言语，其余人或是偶尔附和两句，或是板着脸自顾自吃着饭食。
水族许多人都不喜夏之柳为人，觉得他在海后丧期之内大行族长之礼实在不符合伦常。然而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五位长老有三位都向着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酒过三巡，顾长老举起酒碗大着舌头说道：“如今我们新立了族长，对水族来说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族长年轻有为功法高强，一定会带领我们水族驰骋江湖之上……”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大殿西南角突然站起一人，这人粗眉大眼面带狠相，一看就是正直不阿之人。
只见他瞪着眼睛指着夏之柳鼻子骂道：“卑鄙小人，海后丧期未满你便急着登位，你到底是何居心？你也不看看如今五族是何样子，玄教派了三路人马攻打赤凉城、青燃谷和白熔山，唯独不攻打土族和水族。土族位于西北荒漠难以前往还可以理解，可是我们水族却是道路通畅，他们为何不攻打我们？玄教用卑鄙伎俩害死了五族四帝一后，难道不就是为了五族吗？你暗中送信与玄教言降，不要以为我等不知道！五族同气连枝，你眼见其余三族将灭却不管不顾，我倒要问问你，你与玄教到底是何关系！”
大殿之内忽然寂静非常，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夏之柳。
夏之柳用力握着酒碗，脸上肌肉不住抽动。
他心中盛怒不已，呼呼喘着粗气，手上一用力“啪”的一声将茶碗捏了个粉碎。
接着蹭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喝道：“徐香主，莫非你想让玄教灭我碧枯湾吗！”
他伸手用力指了指自己胸口，大声喊道：“你们要记住，是我救了水族！如果没有我水族早已经被玄教所灭！你们以为指着水族这些人能够救得了火族、木族和金族吗？”
他躬着身子，瞪着眼睛状若癫狂说道：“以后江湖上不会有五族这个称号了，有的只是水族。我们活下来的便是胜者，而这些你们都应该感谢我！”
他忽地一挥手指向刚才说话的徐香主，喝道：“而你！忘恩负义竟然敢指责我！不要忘了我现在是你的族长！”
说着内力一动，手上竹筷“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正好钉在徐香主心口之上。
徐香主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插着的竹筷，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见此情景殿中众人一阵心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水族存世数百年，还从未见过继任族长于大殿之内出手杀人的。
夏之柳见众人惊恐的表情心中很是满意，嘴角一笑坐回了椅子上，客客气气举起酒碗说道：“诸位饮酒。”
说着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殿中众人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族长均是默默摇头叹息。
顾长老连忙举起酒碗陪着饮了一碗，然后吩咐弟子将徐香主尸体清出去再将地面打扫干净。
夏之柳擦了嘴角酒水，眼中含笑扫视众人，谦虚说道：“在下资历尚浅许多事所办不周，恳请各位提出指正，鄙人洗耳恭听。”
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殿中众人，等着谁给他挑毛病。
殿中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低着头不敢言语。
夏之柳心中畅快，又倒了碗酒，高举酒碗说道：“承蒙大家错爱，我身为水族之长……”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大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谁承认你是族长了？可曾问过家母？”
殿中众人均是一惊，齐齐看向大殿门口，心中均想何人竟然如此胆大。
夏之柳也是一怔，睁大眼睛向门口望去。
只见大殿门口缓缓走来一人，这人身材瘦小腰肢苗条，面上带着坚毅神色，正是化名萧西西的水若西。
一见是此人夏之柳反倒放下心来，笑眯眯放下手中酒碗，身子向椅背一靠，说道：“原来是西儿。你放心，我当族长之后水族别院还是你的，你以后就住在那里，闲着没事就把记得的剑谱誊写下来以供大家修习。”
他抚着下巴想了想，继续说道：“就三日写一本吧，要是耽搁了我可不给你饭吃，大家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说着自顾自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柴二位长老也随着哈哈大笑起来，其余人均看着水若西没有说话。
萧西西冷哼一声，朗声说道：“按规矩水族族长确实由长老所立，但水族还有一个规矩，便是上任族长子女可以挑战继任族长，如果胜出便可取而代之。”
听闻此言靠近夏之柳一桌站起一人，这人五六十岁五官端正仪态威严，瞪着眼睛指着萧西西喝道：“哪来的野孩子在此胡说八道，还不快给我赶出去！”
他便是夏之柳的父亲，五位长老之一的夏长老。
门口的守卫弟子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动手，怎么说萧西西也是海后之女，他们怎敢轻易动手拿下。
夏长老见他们犹犹豫豫心中生怒，说道：“还不动手等什么，你们不想活了怎地？”
守卫弟子没有办法，迫于威压只能硬着头皮向萧西西走去。
“慢！”
大殿之内传出一个苍老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之中站起一人，这人长须及胸目光炯炯，虽然年纪不小却依旧精神矍铄。
夏长老眯了眯眼睛，问道：“尤长老，你这是何意？”
尤长老一抚长须，说道：“大小姐所说非虚，水族确实有此规矩，夏长老在位多年不会不知道吧？”
夏长老将眼睛一瞪，指着他怒道：“你……”
一旁夏之柳见二人剑拔弩张连忙摆了摆手，对他父亲说道：“父亲稍安勿躁，既然水族有此规矩，我们按规矩行事便是。”
说着拿眼睛瞟了瞟水若西，意思是这么个不会功夫的丫头难道我还对付不了。
夏长老明白他的意思，心中顿时一松，嘿嘿一笑坐回了椅子上。
夏之柳正了正身子，拿起桌旁布巾擦了擦嘴角，干咳两声说道：“我夏之柳既然是水族族长便要依着水族规矩，挑战之事我便应下了，是胜是败都按规矩办，你们不可从中干涉。”
他轻蔑地看向萧西西，说道：“比试便在这里好了，我就不起身了，你上吧。”
他认为水若西没什么功夫，虽然看过无数剑谱但也没什么用，自己坐在椅子上就能轻易打发。
水若西嘴角一笑，说道：“我何时说过是我要挑战于你？”
众人均是一怔，不明白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大殿门口忽地闪出一个娇小身影，这人身型瘦小个头不高，看起来也就八九岁，身穿粉色罗裙头上扎着一条粗辫，不是水若南更是何人？
水若南蹦蹦跳跳来到大殿之上，笑嘻嘻对夏之柳说道：“夏叔叔既然不愿起身那就坐着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站了起来可就算输喽！”
一见到此人夏之柳脸色顿时煞白，额上渗出汗来。
水若南的功夫他是知道的，莫说是他了，整个水族想必也没人能够胜得了她。
夏之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能反悔，只能求助地看向身旁的顾长老。
顾长老也没什么法子，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水若南性子急，纵身一跳便到了夏之柳身前，内力一动手中出现一把薄如蝉翼的冰剑，抬剑向着夏之柳心窝便刺了出去。
夏之柳心中大惧，慌忙间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堪堪避过了这一剑。
水若南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脚尖一点地跳到了方桌之上，挥剑向着夏之柳劈了过去。
夏之柳根本不是水若南的对手，方才还饮了不少酒，如今面对水若南毫无还手之力。
他见碧水剑又劈了过来心中更是惊惧，情急之下身子一低钻到了方桌地下。
见他举止滑稽，水若南嘻嘻一笑，说道：“夏叔叔是要同我玩捉迷藏吗？不过你已经起身了便算输喽！”
说着反手握剑向着方桌刺了过去。
夏之柳连忙手脚并用爬向一旁殿柱，躲在柱子后面心惊胆战地盯着水若南。
见他狼狈模样殿中众人有的别过头不忍直视，有的嘴角带笑看着热闹。
夏长老心中着急想要上前帮忙，可是碍于颜面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出手。
只见大殿之上碟飞碗碎汤汁飘洒，夏之柳撒开腿满大殿逃，水若南如猫戏耗子一般在身后紧紧追着，时不时挥上两剑。
片刻之后夏之柳已是头发散乱身上带伤，一瘸一拐还在拼命逃窜。
他父亲夏长老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脚尖一动挥掌向着水若南冲了过去。
一见他掺和了进去，刚才说话的尤长老不乐意了，吹着胡子朗声喝道：“夏长老你想坏了规矩吗！”
夏之柳知道今日绝难善了，向着顾柴二位长老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柴长老此时正站在尤长老身后，听到夏之柳话语将牙用力一咬，抽出怀中匕首一把刺入尤长老背心！
尤长老身上负痛，面带惊恐回过头来，看着柴长老冰冷的眼神便知道怎么回事，口中颤抖说道：“你……你们竟然作乱！”
柴长老匕首一挥便将他头割了下来。
听到夏之柳喊话，顾长老也站起身来，将手中酒碗用力向地上一摔，满脸赤红向着四周喝道：“来人，动手！”
话音一落，大殿四周登时冲出来上百名手持刀剑的黑衣人。这些人冲入人群抬剑便搭在了座上人脖子上，稍有抵抗便就一刀杀了。
水族岸主堂主等人前来只是用个饭食，手上根本没带兵刃，稍不留神便被黑衣人制了住。
一时之间大殿之内满是咒骂之声，有的性子烈的起身便跟黑衣人打了起来。
然而夏之柳准备的这些人均是玄教高手，一出手便将抵抗之人杀倒在地。
夏长老见局面已经控制住，挥掌向着水若南全力攻了过去。
水若南挥剑逼退夏之柳，身子一斜侧身躲过夏长老攻来的一掌，抬眼一看见几名黑衣人正向着萧西西冲了过去，手一挥几根冰刺射了出去，顿时将几名黑衣人钉在了地上。
她一边抵挡着夏之柳父子，一边杀着奔向萧西西的黑衣人，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
见她如此萧西西心中一急，向着水若南说道：“夏老头虽然掌法诡诈却只能背后偷袭，若南当以反手剑破之。夏之柳湖心功比你不及，当以回旋剑法连击取胜。”
水若南知道她这个姐姐虽然不会功夫却对剑招十分了解，由她说出的绝对不会有错，于是便按其所说变换了招式。
果不其然转瞬之间夏之柳父子便被她逼得连连后退，毫无抵抗之力。
夏之柳心中急躁却又没有办法，又没有人在旁指导他功夫。
柴、顾两人正忙着制住大殿之上的其余人众，根本无暇相助他们。就算两人空出手来也没什么用，以他们的功夫还不够水若南一根冰刺的。
只见大殿之内嘈杂非常，水若南一边逼着夏之柳父子连连后退，一边射杀着扑向萧西西的黑衣人。
夏长老毕竟年纪大了，打斗半晌力气已有不济，手脚渐渐发滞动作不由得慢了几分。
水若南看准了时机，挺剑前刺，“噗”的一声将夏长老手腕刺了个对穿。
夏长老大叫一声，跌跌撞撞躲到一旁。
他一走不要紧，可是将夏之柳前胸给晾了出去。
水若南挥剑向着他心口便刺了出去，心想看你还能逃到哪去。
只见薄如蝉翼的碧水剑带着缕缕寒气直奔夏之柳心口，眼看便要将他刺死在利剑之下。
然而就在剑尖距离夏之柳还有两寸远时，水若南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她提着剑做着前刺的动作，身子却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见此情景萧西西心猛地一跳，心中想到了什么。
她抬眼向夏之柳身后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麻衣的瘦弱男子。
这人双手垂于腿边，脸上带着惧怕神情，低着头盯着地面默不作声。
而他的一只脚却踩在了水若南的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