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回 五族将倾
水若南快步奔走,在距离院墙还有两三丈远处纵身一跃便进了院内。
门口守卫连忙将头别到一旁盯着树枝上的飞鸟装作没看见。
他们想拦也拦不住,动手又打不过,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视若不见。
水若南一进院中便向着旗杆旁的屋子走了过去,走至跟前伸手推门,“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迈步进屋,只见屋中昏暗阴沉,一个瘦削人影坐在房间正中,在她面前是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籍,此时还停留在第一页。
这女子便是萧西西,此时她目光呆滞看着面前书籍,有人进了屋也不看上一眼便如未见一般。
水若南眼睛一红眼泪簌簌掉落,走到她身前一把将桌上书籍扯到一旁,哭喊道:“母亲死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萧西西抬眼看着她,眼眶泛红轻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忍忍便就过去了,若南莫要太过伤神。”
说完又低下头看向曾经摆着书的桌面。
水若南咬着嘴唇不可置信说道:“母亲死了,你怎么能这么薄情。”
萧西西便如未听到,依旧低头盯着桌面如同在看书一般。
水若南目光狠狠地盯着她,沉默半晌身子一软,叹了口气说道:“奈良大哥要是还活着,他会希望见到你这幅模样?”
听到“奈良”二字萧西西身子一颤,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水若南哼了一声,说道:“奈良大哥生前对你百般的好,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对他。”
萧西西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疑惑问道:“我待他怎么了?”
水若南见她开口说话心中稍松,身子一矮蹲在她面前,说道:“我且问姐姐,奈良大哥被谁所害?”
听闻此言萧西西心中生起一股愤恨,咬牙说道:“夏之柳,要是没有他我们早已远走江湖。”
水若南见她动气,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就是他,难道你不想为奈良大哥报仇吗?”
萧西西眉头一低,说道:“可是……”
她话刚出口便就止了住。
水若南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说道:“之前我们不能杀他因为有母亲拦着,如今母亲不在了我们怎么能让他逍遥快活?”
萧西西抬眼看向她,等她说下去。
水若南站直身子,冷笑两声说道:“如今他要将水族据为己有,我们怎么让他如意!”
她双手一拍桌子,目光炯炯看着萧西西说道:“你是母亲长女,你才是水族族长!”
萧西西低头想了想,缓缓站起身来,向门外看了看说道:“我不关心谁做水族族长,但是绝不能是夏之柳。”
她抬步向屋外走去,边走边道:“我要杀了他!”
东南青燃谷
此时已近傍晚,骑在山头的落日将最后一抹金黄撒在了青燃谷谷口的大道上。
西斜的日光没有白日那般刺眼,照在树上将树影拉得细长,如同一支支羽箭直指青燃谷深处的木族。
在谷口路旁有一颗天然巨石,方方正正长宽各一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石匠特意雕刻而成。
此时巨石之上坐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身形清瘦容貌精致,秀长的双腿支在石头之上,两条皓腕轻轻抱着双膝,睁着黑亮的双眸望向谷口一片金黄的道路。
木族族长之女木晚秋,自从冯古走后她时常来这里,有时候一坐便是一天,便如一尊石像一般凝望着谷口的道路。年轻的弟子可能不知道她在望什么,但辈分稍高之人都知道,她看得不是景色,而是在等一个人,一个再也不会回来之人。
“哒哒哒”脚步声传来,木蝶影缓步走到巨石旁边。
她双手轻握放于小腹,目光看向即将落山的日头,语气轻柔说道:“如今木族大乱,每日都要逃走数十弟子,我以为你也会趁机出谷去找他。”
木晚秋将下巴沉在臂弯之中,用力抱紧了身子说道:“木族有难我怎么会走,而且我要在这里等他,这是我们约好的。”
木蝶影哂笑一声,说道:“傻孩子,木族所有人都要杀他,他怎么会回来,他如此说不过是哄骗你罢了。”
木晚秋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嘴角带着笑意说道:“他说过只要他不死就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他的话,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假话。”
木蝶影没有回话,站在巨石旁边静静看着夕阳隐至山后。
日头一沉入山后天空立马暗了下来,只有天边一朵霞光泛着火红。
“你出谷吧,那人与鬼族有些渊源,你去忘川谷兴许能打听到他在哪。”木蝶影忽然开口说道。
木晚秋一怔,侧脸看向她。
她知道木蝶影一向十分厌恶冯古,想不明白她为何又让自己出谷寻他。
木蝶影目光看向远处,说道:“玄教人马正在赶来,以如今的青燃谷根本无法与其为敌,你留在这也是白白送死不如一走了之。”
木晚秋回过头,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说道:“我不走。”
听闻此言木蝶影眉头一皱,急道:“如今长老们都走了几位,你何必如此死心眼留在这里。族长最疼你了,你要是走了她也不会怪罪你。”
木晚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影师父不是也没走。”
木蝶影叹了口气,说道:“我自小生在这里,出去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更没什么人可寻,所以不如死在这里。”
说到此处她心中感到一阵悲凉,一个人竟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没有其他人可寻,想想也觉得可悲。
木晚秋倔强说道:“我不走。”
见她如此木蝶影心中焦急,说道:“你这是何苦,你死在这里有什么好处?”
木晚秋转头向她笑了笑,说道:“影师父别着急,我不相信木族会亡,即使玄教人马众多,如果我们敌不过的话他一定会回来救我们。”
木蝶影一愣,接着摇头苦笑说道:“怎么可能,先不说他能不能回来,就算他回来了他又有什么本事救木族?他回来也是同木族一块送死,以那小子的鬼头脑岂会回来?”
木晚秋目光坚定说道:“如果我们敌不过的话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救我,如果我出了谷反倒会与他走差了路。”
木蝶影哂笑不已,说不出话来。
木晚秋见霞光已经隐去,手一撑石面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裤腿尘土,双腿一弯跳下巨石,迈步向着木族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影师父你一直当我是小孩子,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跟你说这次他一定会回来救我。”
木蝶影看着渐渐走远的身影心中一阵迷惘,自语道:“他真的会回来?”
金族白熔山,何师主书房内。
此时的书房静得出奇,一丝声响也没有,仿佛空气都被冻住了一般。
何师主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墙壁,没有动作,眼珠都不转一下。
他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坐在椅子上肚子已经顶不到桌沿,身上穿着的大袍也显得松垮。
在他面前桌上摊着一本书,上面落了一层浮灰,书房地面满是凌乱的脚步,桌椅歪歪斜斜随意摆着,茶桌之上摆着五六个茶碗,桌面满是水渍。
一向爱洁的何师主对书房的杂乱视若不见,只是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墙壁,如同失了神一般。
“吱呀”一声房门打了开来,陶谦谦蹑足走了进来,见何师主坐在书桌之后恭敬唤道:“师父,您找我?”
何师主听到话语才发现进了人,身子一激灵回过神来,正了正坐姿装作低头看书,干咳两声说道:“那个,是我找你。”
他抬眼看了陶谦谦一眼,伸手指了指桌前,说道:“把门关好站这。”
陶谦谦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挠了挠头回身关上了门,走到书桌前面束手站立。
何师主低着头看着桌上摊着的书没有说什么。
陶谦谦心中更是纳闷,心想你找我有事又不说话,难道让我自己猜不成。
她见何师主所看的书上面落了灰,抬手拂了拂。
何师主被浮灰一呛,干咳了两声,板了板脸说道:“我叫你来是有事要你办。”
陶谦谦神情一凛,问道:“什么事?”
何师主眼睛转了转,想了想说道:“是这样,你再去探探大恶人的底,看他在不在。”
陶谦谦疑惑问道:“你是说白帝秦无涯?”
何师主点了点头,说道:“对,就是他,你去打探一下。不过这次不着急,你慢慢赶路,累了就歇歇,遇到哪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就游玩一番,这就算是你武考成绩不错的奖励了。”
陶谦谦低了低头,问道:“要弟子何日回来复命?”
何师主怔了怔,说道:“复命嘛,两个月三个月都行,不着急,不用急着回来。”
陶谦谦“哦”了一声,声音低落说道:“弟子知道了。”
何师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说道:“那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尽快下山。记得别走正门,从后门绕过去。”
陶谦谦站在桌前并未动作。
何师主见她不动,不耐烦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赶快下去收拾东西吧,走时别让你师兄弟看到,等到晚上再走,看门的弟子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陶谦谦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师父,你是不是想要赶弟子走?”
何师主将脸一板,说道:“什么话!就让你办个差事犹犹豫豫的,怎么?你武考出风头了就不听师父的了?”
陶谦谦眼眶泛红,说道:“秦无涯已经死了,我们都听到了风声。不仅是他,五族四帝一后都被玄教杀了。你明知大恶人已经死了还让我去打探,不就是为了将弟子支走。”
她抬眼看向何师主,问道:“金族真的就没有希望了吗?”
何师主脸上肌肉抽动两下,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低头看向桌面摊开的书,说道:“你是我教的最笨的一个弟子,也是最让我头疼的弟子,有时候夜深之时我都问自己,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杀孽太重让我收了你这么个弟子。”
他脸上现出一丝慈祥,说道:“但你也是最让我得意的弟子,如今金族有难我救不了旁人但我至少可以救你。你走吧,莫要回来了,你要是记得师父恩情,每年清明十五给我上柱香就行了。”
陶谦谦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用力摇了摇头说道:“弟子这次不能听师父的话了,师父和师兄弟都不走我也不走。”
“啪”的一声,何师主一掌拍在桌子上,瞪着眼睛说道:“你置的什么气?你死在这有什么好处?玄教人马来了以现在的金族根本顶不住,你就这么不怕死?”
陶谦谦抬手擦了擦眼泪,说道:“弟子死不了,金族也不会有事,我相信金族子弟能够挡得住玄教。”
何师主哂笑一声,说道:“不可能,现在的金族士气全无,简直是不堪一击,听闻玄教要攻来每日逃跑之人都得有数十个,就连长老们都走的走逃的逃,还何谈抵御玄教?就凭这些无胆之人?”
陶谦谦眼神一定,说道:“金族子弟之中你忘记一人。”
“谁?”何师主疑惑问道。
陶谦谦说道:“沈莫,他也是金族弟子。”
听闻此言何师主苦笑说道:“我们杀了他师父他还会回来救金族?他和秦无涯称兄道弟估计巴不得看金族被灭。就算他不计前嫌回来了,但他只是一个人,他有什么本事救金族?你还是个孩子,总说这些幼稚言语。”
陶谦谦没有争辩,抬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之时定住了脚步,头也不回说道:“师父,武考之前你可曾想过我能够取得第一?我之所以能够取胜全凭沈莫,是他让我从全门最末变成了一剑飘雪陶谦谦。只要他来了就一定能够救金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能将匪夷所思的事变成现实。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赵魁严威花生,你看看他们怎么说。”
说完大步走出门外。
何师主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住,口中喃喃道:“他真的能够救金族?”
往生谷葛天渊宅院。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梁子书等人伤势已基本痊愈,趁着天气好都出了屋门在院子里练起功法来。
奈良盘坐石凳之上,舌顶上颚双眼微眯长呼长吸正练着内功功法。在他一旁梁子书体内内力流走,举起右手随着内力强弱不时燃起团团火焰。
冯古则不如几人勤奋,午饭之时多喝了几碗酒,此时躺在廊道围栏上呼呼大睡。在他不远处花关溪手持青龙大刀呼呼练着招式,随着她招式使出地面都随着震动,然而冯古却如未觉一般依旧睡得香甜。
冉晴也坐在石凳之上,凝着目光盯着花关溪一举一动,以防她打碎院中屋檐桌椅。
几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互相之间没有言语。
过了半晌梁子书熬不住了,转头看了看眯着眼睛的奈良,见他正练得入神默默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另一旁的冉晴,见她没什么事,“哎”了一声小声唤道:“丫头!”
冉晴斜了他一眼,继续盯着花关溪也不看他,冷冷说道:“叫师姐。”
梁子书犹豫片刻,声若蚊蝇唤了声“师姐”。
冉晴嘴角轻柔一笑,转头看向他说道:“如此就对了,你师父与我师父关系颇近,你叫我师姐方才应当。”
梁子书想到自己竟然叫丫头为师姐,心中感到一阵憋闷。
冉晴面目含笑问道:“师弟唤师姐有何事?”
梁子书长吸两口气平复一下心神,问道:“师姐最近可曾见到我师父?”
冉晴想了想,说道:“没有,薛师叔已经很久没来谷中了,你是他的爱徒怎么都不知道师父在哪?”
梁子书面带无奈说道:“我师父十分烦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居无定所整日四处云游,年过半百还沾花惹草,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花丛里快活。”
冉晴揶揄道:“世人都讨厌与自己相似之人,你是薛师叔唯一的徒弟,秉性上也学的一般无二,他自然烦你了。”
梁子书被呛的哑口无言,只能苦笑摇头。
忽然他眉头一皱,眼神一凝向院子门口看去。
“哒哒哒”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正向着院子走来。
奈良微微睁开了眼睛,面带疑惑向门口看去。
冯古打了个哈欠抻了个懒腰,睡眼朦胧茫然四顾。
花关溪舞了个花招将青龙刀吭的一声插在石板地上。
见她如此冉晴站起身来,指了指地上板砖说道:“算上刚才打碎的石凳,砍倒的假山,总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花关溪挠了挠头,面带尴尬说道:“我手上没有银子,冉师姐端庄文雅气质不凡又生的貌美如花,这银子你看还是免了吧?”
冉晴嘴角一笑,说道:“那就算了。”
说完坐回椅上向院门口望去。
“吱呀”一声院门应声而开,一身披火红披风头戴面纱的女子抬步走了进来。
一见她身上的披风院中几人顿时一惊,接着均面带喜色。
他们认得这个披风,最近一次见到是在鬼族密室里,当时谢幽璇正披着它。
花关溪心中一喜快步向前奔去,口中唤道:“谢幽璇!”
披风女子并未应声,手一挥将面上纱巾解了下来。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根本不是谢幽璇。
花关溪脚步一顿,眉头一皱寒着脸问道:“你是谁,哪里得到的这件披风?”
院中其他人面色也冷了下来,心中均想谢幽璇用来保命的披风怎么会在这个人手上。
女子没有回话,缓缓扫了几人一眼。
花关溪脾气大,见她不说话顿时怒上心头,右手凭空一招,青龙刀“嘭”的一声飞到了她手中。
她用力一握青龙刀,挥刀向着女子当头劈了下去,口中喝道:“快说!”
她只是想吓她一下并不打算伤人,所以力道上只用了半成以便随时收招。
女子稳稳站在原地,见大刀劈来,右手忽地自披风下面伸出,一把握在青龙刀刀刃之上。
只见青龙刀如同砍在钢铁之上一般猛地定了住,刀身嗡嗡作响再也难前进分毫。
花关溪一怔,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之人。
梁子书蹭地站了起来,脸带惊愕看着嗡嗡发颤的青龙刀。
一旁奈良眼睛用力一睁,满脸都是不解。
青龙刀力若万钧,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竟然能够单手接下,而且还是握在刀刃之上。
躺在围栏之上的冯古用力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还没睡醒眼花了。
冉晴疑惑地看着来人,心中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披风女子松开了青龙刀,微微皱了皱眉,甩了甩震疼的手喃喃自语道:“我曾发誓不用神物功法,没想到今日竟然破了戒。”
花关溪握紧青龙刀连忙后退了两步,神情紧张盯着女子。她长吸两口气内力一动脸色顿时涨红,挥刀又向女子劈了过去,这次可是用了十成力道。
只见青龙刀夹着风声直指女子面门,随着大刀劈下周围屋舍都震颤了起来,感觉就是一座大山也能劈成两半。
“住手!”
就在青龙刀将要落下之时,在她身后忽地传来了葛天渊的声音。
花关溪手腕一抖,青龙刀方向一变贴着女子手臂抡了一圈立在了身旁。
所有人均回头向声音所在望去。只见葛天渊缓缓自屋中走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披风女子,说道:“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院中几人互相看了看均是面带茫然。
梁子书问道:“她是谁?”
葛天渊背手向着女子走去,边走边道:“我虽然二十年没见过她,但她一进门我便认了出来。她是破刃宗宗主沈青岩的夫人——楚蓉!”
听闻此言冯古“嘭”的一声自围栏上掉了下来仰面摔在了地上。
他连忙以手撑地站了起来,面带惊色说道:“如此说来她岂不是沈非的娘!”
其余人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梁子书缓了半晌问道:“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葛天渊眯着眼睛看着楚蓉,说道:“不仅她没有死,沈青岩也还活着,而且他便是玄教教主。”
“啪”的一声,青龙刀倒在了地上将一排石砖砸的粉碎,花关溪满脸惊愕尤未察觉。
冉晴看着地上破碎的石砖一阵肉疼,说道:“这次可不能免了。”
楚蓉看着满脸惊诧的几人,嘴角一笑说道:“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四帝一后已死五族危在旦夕,只有你们可以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