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回 环 四

  东北赤凉城外。
  火泰一拳击来,梁子书如断了线的纸鹜远远飞到一边,“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天上白云缓缓飘着,清风吹来林边树叶沙沙作响。
  梁子书想要运力恢复身上伤势,可是与火泰相斗这么久他早已力竭,此时连一丝内力都运不起来。
  他伸手擦了擦嘴角血迹,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刚一用力手臂一软又跌倒在地。
  火泰上前两步,俯身握住梁子书胸前衣襟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梁子书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是用力半晌也难以挣脱,见挣扎也是白费力气索性便就不再挣扎了,嘴上挤出一丝笑容看着眼前的火泰。
  火泰瞪着眼睛,冷笑两声说道:“如何?还会有谁来帮你?”
  梁子书满脸嘲弄神色,嘿嘿一笑说道:“上几次我从你手里逃脱,你也是这么想。”
  火泰缓缓抬起手掌,内力一动掌上燃起熊熊火焰,说道:“你这口舌功夫还是用在阎罗身上吧!”
  说着挥掌向着梁子书百会穴击去。
  见他要下杀手梁子书不惧反笑,哈哈大笑两声,忽地眉目一凝向着一旁草丛高声喝道:“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听闻此言火泰心中一紧,一把将梁子书扔在了地上,脚尖在地上一点向后跃出两步,双手握拳眼睛死死盯着一旁草丛。
  一阵微风吹过,杂草随风晃了晃,一只野兔蹦了两蹦自草丛中欢乐地跳了出来。它双腿站地立起身子四下张望一番,见火泰两眼冒火盯着它心中一阵惧怕,连忙转身又蹦了回去。
  火泰被梁子书骗了数次,已成惊弓之鸟。
  “哈哈哈……”梁子书指着火泰捶地大笑,仿佛见到了十分滑稽之事。
  火泰嘴角肌肉抽动了两下,浑身气得不住发抖,俯身捡起一把刀咬牙大步走到梁子书身前。
  他瞪了梁子书半晌没有说什么,抬起大刀便向梁子书颈项砍去。
  梁子书见他大刀劈来,眉头一皱眼睛一瞪,高声喊道:“你还不出手,我九命书生可要没命了!”
  火泰岂能再次上当,咬牙狠道:“你休要唬我……”
  他话说一半便就止了住,刀也停在了半空,双眼凝视着前方道路。
  只见一个独臂之人握着一把铁片般的剑正缓步走来,阳光照在地上升起一股热气让此人身影晃动不清。
  梁子书见火泰忽地定了住心中疑惑不已。回头向身后看去,见一人正缓步走来,伸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自语道:“竟然真的来了人!”
  过了片刻来人便已走到他身前,寒着脸盯着火泰默不做声。
  梁子书看清了来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开口问道:“奈良,你穿这些不觉得凉吗?”
  虽然此时是夏季,但东北和南海温度还是差了许多,奈良自南海而来穿得自然少了些。
  奈良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火泰知他来者不善,向后退了两步用力握了握刀柄,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奈良冷言答道:“忏悔者断刀奈良,我是来救他的。”
  火泰见他浑身散发着杀气,知他不是寻常之人,面色狠了狠说道:“你要救他是不是先要问问我的拳头?”
  奈良眼睛盯着火泰没有答话,对一旁梁子书缓缓说道:“沈非有危险,速去救他。”
  听闻此言梁子书神色一板,伸手支着膝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抬眼看了眼火泰又看了看奈良,沉声说道:“此人功夫了得,你莫要逞强。”
  奈良没有什么动作,面上依旧是冷冰冰的,说道:“无妨,你尽管去救沈非便是。”
  梁子书见他目光坚毅心中稍安,问道:“沈非在何处?”
  奈良答道:“沿路直走便会见到他。”
  梁子书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火泰,躬身行了个抱拳礼,面带狡黠说道:“多谢副城主款待,告辞了。”
  说完掉头向前路走去。
  火泰怎能让他逃了?见他要走脚步一动挥刀向着他后背便砍了过去。
  梁子书耳朵一动便知身后风急,但他并没有回头依旧从容迈着步子,他知道有奈良在火泰是伤不了自己的。
  果不其然,大刀砍了一半便“叮”的一声定在了空中。
  火泰瞪大眼睛看去,只见奈良横提着剑挡下了这一招。
  “胜了我再追他。”奈良冷冷说道。
  见梁子书越走越远火泰心急不已,口中大喝道:“来人!给我杀了他!”
  他不想与奈良耽搁,只想捉回梁子书然后将其碎尸万段。
  身后跟着的卫兵一得号令全部持刀跟了上来将奈良团团围住,只有火吉骑在马上远远看着热闹。
  他觉得有他大哥在就可以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火泰眼睛一眯,沉声说道:“杀了他。”
  说完绕过奈良向着走远的梁子书追去。
  围着的卫兵将圆圈收紧,持着剑指着奈良,随时打算一起冲上去乱刀杀了他。
  一阵微风吹过,奈良额前头发随风飘动。
  他扫了眼身边围着的四五十人,将手臂缓缓举至半空,好似自言自语说道:“你们有些不同。”
  言语阴沉而冷漠,让听到的人如同掉进了冰窟一般。
  卫兵见他面目冷峻也是心中惧怕,持着剑指着他颤抖问道:“有……有何不同?”
  奈良体内内力运走,手掌一张接着用力一握,说道:“你们身上有太多的水汽!”
  话音刚落便见围着的士兵身上传来“咔咔”之声,身上泛起一阵白霜瞬间便冻成个冰人。
  方才他们中了梁子书的计,被高塔中的大水浇了个遍,如今衣服都能滴出水来。奈良湖心功一运,轻易便将几人冻成了冰坨。
  只见一个个冒着冷气的冰人站在道上,手上还保持着挥剑的动作,只是他们们的剑再也难以挥下。
  见此情景,一旁骑在马上的火吉大惊失色,脸色倏地白了下来,额上渗出了冷汗。
  火泰依旧迈着大步向前快步而走,他心中只是想着捉到梁子书,完全没有把身后的破衣剑客放在眼里。
  然而走了几步他渐渐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后方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便如没有人一般。
  他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脚步一定站住身形,静立半晌缓缓回过头来。
  只见四五十个冰坨立在道路中央,上面飘着徐徐寒气,被风一吹犹如升起一团白雾。
  见此情景火泰眼睛眯了眯,回过身来向着奈良走去。
  他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变走为奔,内力一动身上泛起一层火焰,脚尖一点地身子凌空跃起,挥拳向着奈良砸了过去。
  一旁火吉眉头一皱,大声喊道:“大哥小心,他是水族中人!”
  火泰焉能不知?只是他性格刚烈清高,即使知道功法相克他也不愿服软。
  他挥着带火的拳头向着奈良便砸了来!
  奈良缓缓抽出慈悲剑,身子一低摆了个架势,凝神盯着跃至半空的火泰。
  忽然他手上一动,“嗖”的一声一道剑光闪出,火泰身子凌空一翻,双脚向下一坠“嘭”的一声落到了地面。
  他站稳脚跟低头看去,只见胸前衣衫有一道半尺长的口子,好在他躲闪及时没有伤及皮肉。
  一旁火吉看得心惊,伸手自马上拿起一把大刀,翻身下马便要冲过来相助。
  “不必!”火泰一抬手说道。
  他性格清高,绝不会做以二敌一之事。
  火吉脚步一顿便明白他的想法,面上带着焦急“哎”的一声叹了口气,一甩手将手上长刀向火泰掷了过去,接着走回马旁揪着心看着场上二人。
  火泰一把接住长刀,面向奈良静立不语,眼神中满是杀意。
  奈良向着他摆了个迎敌架势,冷言道:“你胜不了我,功法相克非人力所能左右。”
  火泰将长刀一横,手腕一转长刀上燃起了熊熊火焰,瞪大眼睛说道:“空说无益,还是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说着挥刀向着奈良便攻了过来。
  他使的是火焰刀的招式,这招使出后刀身上带着烈焰,刀芒掠过便是没被砍伤也会被烈焰灼伤。
  见他挥刀砍来,奈良低着头静立原地并未动作,便如未曾发觉一般。
  火泰见他如此托大心中冷哼一声,脚下步伐更快了几分。
  转眼间他便到了奈良身前,运足了力气挥刀斜劈,“呼”的一声满是火焰的大刀向着奈良脖子便砍了过来。
  就在此时奈良猛地一抬头,右袖无风而鼓,“噌”的一声,空荡荡的袖管之中忽地伸出一条冰凝的手臂!
  手臂一把抓住了长刀刀刃,只听“呲啦呲啦”几声,刀上升起一团水汽,燃着的火焰顿时消失不见。
  火泰看着眼前的刀愣住了,他想不到这个独臂之人竟然可以用冰凝出一条手臂,更想不到他一招便可破了他的火焰刀!
  奈良冷眼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便是功法相克。”
  火泰怎能甘心?拧着眉头瞪大眼睛一把将刀抽了出来,接着凌空跃起挥刀又向奈良砍去。
  奈良面上并无表情,身子一转顺势出剑向着火泰颈项斩了过去。
  见此招式一旁看着的火吉心中一喜,心想此人莫不是要找死,等他剑斩到恐怕早就被劈作两半了。
  然而接下来一幕让他心惊不已,只见奈良手中长剑忽地暴涨三尺直指火泰喉咙!
  火吉心中惊惧不已,火泰更是如此!
  他见奈良手中剑忽地伸长脸色顿时白了下来,心中一阵慌乱想不到这个铁片一般的剑竟然是把神物!
  然而他招式已经用老,想要回刀荡开奈良的剑已是不能,没有办法,只能身子一翻向着地面扑了下去。
  如此大头朝下虽会摔伤脸面,但至少可以活下来。
  “嘭”的一声火泰趴倒在地,浑身上下全是土灰,口鼻磕出了血来。
  他心中愤恨不已,眼中都要冒出火来。被梁子书戏耍了一日心中气愤本就难平,如今又被奈良压着打,这种气他如何受得了?
  他从未有过如此挫败之感,一向引以为傲的智谋和功夫今日竟然都被人轻易比了下去。
  他忍不下这口气,身子一挺站了起来,大喝一声挥刀又向着奈良砍来。
  奈良摇了摇头,八级瞬步施展人影倏地消失不见。
  “嘭”的一声,火泰一刀劈了个空将道旁大石斩作两半。他见奈良消失不见急忙挥刀向身后横扫。
  “叮”的一声,奈良持剑挡下了他这狠厉的一招,冷言说道:“你不是我对手。”
  听闻此言火泰心中更是盛怒不已,抡起长刀大开大合劈砍了起来,口中怒道:“狂妄小子,今日便让你尝尝火族功法的厉害!”
  说完内力外放,“呼”的一声浑身上下燃起团团火焰。
  只见场上一个火人挥舞着大刀向着奈良攻了过去,招式不仅狠厉而且还全是攻招,显然是拼了命的打法。
  奈良脸上依旧是平淡,见他燃着火的大刀劈来,八极瞬步施展轻易便躲了过去。接着向后急退了两步,冰凝的右手忽地泛起一层寒光,向着火泰脸面罩了过去。
  奈良五指伸开一把握住了火泰脸庞,用力向着地面砸去!
  “嘭”的一声火泰的脑袋砸到了地上,将地面砸出个坑来,身子一颤身上燃着的火焰顿息。
  奈良左手凭空一挥,一把冰凝长剑出现在手中,“嗖”的一声冰剑向着火泰脸庞刺了下去。
  见此情景火吉目眦欲裂,拾起地上长刀向着奈良便奔了过去。
  他奔了两步便停了下来,愣着神看着地上躺着的火泰。
  只见冰凝的剑并未刺在他脸上,而是贴着脸面插在脑袋旁边的地上。
  这并非是刺偏,显然是刺出之人故意放他一马!
  奈良缓缓站了起来,俯身捡起地上的慈悲剑,看了火泰一眼说道:“日后莫要为恶,否则我必来杀你。”
  说完持着慈悲剑向着梁子书消失的方向缓步走去。
  火泰满头是血躺在地上,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天空,仿佛魂魄已经随着白云飘远。
  火吉快走两步来到他身前,俯身将他扶了起来,焦急唤道:“大哥,你怎么样?”
  火泰身子瘫软眼神愣直地看着前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怔了半晌眼睛慢慢动了动,茫然地看向自己手掌,忽地眉头一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身上并未受重伤,之所以呕血不过是怒气攻心难以化解而已。
  见他如此火吉心中担忧不已,急道:“大哥走,快回城治伤。”
  说着便要背起火泰往城中走。
  火泰坐在地上摇了摇头,伸手将他推开,以手撑膝慢慢站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站在路中,眯着眼睛四下看着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周围青草依依树枝摆动,雀鸟在枝头跳跃嬉戏。
  看了半晌他的目光停留在已经走远的奈良身上,眼中现出痛苦神色。
  此时的他不再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城主,更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火泰将头别过一旁,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赤凉城缓缓走去。
  火吉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他知道他这个大哥自小清高,从未有过如此大败。今日一败在他心中已经留下了一道伤痕,这道伤痕是不会愈合的,只会越来越深直到击垮这个赤凉城曾经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