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回 牢笼
来到藏宝阁第一日很快便过了去,严威等人并未出来吃午饭,在地下一直待到太阳落山才不舍的走了出来。
藏宝阁不允许夜间有人,门口有两名守卫,每日酉时一到便进入藏宝阁将里面人都清出来,所以严威他们虽然想一直待在里面,但酉时一到就必须出来。
他们草草吃过晚饭便回房休息,养精蓄锐等着第二日再入阁中。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在半月之中尽可能多学些东西,不需要担心身旁之人会不会忽然消失不见,也不需要考虑如何偷得五行圣水解药。
在他们面前没有困难,有的只是对未来的希望。
月上三干,黑鸦夜啼。
藏宝阁院中寂静非常,除了几名守卫抬着沉重的眼皮尚在执岗,其他所有人都已陷入沉睡。
然而沈非并未如此,他穿了件黑色衣服,用一条黑色丝巾围住脸庞只有两只眼睛在外面,蹑着脚小心向藏宝阁大殿移去。
此时院中一片寂静,只有院角种的两棵树随风而摆,两名守卫手握刀柄站在大殿门口,耸落着眼皮脑袋向下一点一点的,看来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半。
藏宝阁院内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就连夜猫都不会来一只,守着空院一晚上换作是谁都会睡过去。
沈非贴着墙壁走到藏宝阁西侧一处窗子下面,四下看了看,见周围连只溜达的耗子都没有心中定了定。心思一动神物之精由影而出,贴着窗缝进入了藏宝阁内,接着便听“啪”的一声窗子应声而开,沈非身子一翻便进了藏宝阁中。
一进殿中他并未急着动作,伸手扶住窗子小心将其放了下来。待窗子放妥他四下一看,只见房中寂静无声只有墙壁上的烛火随风摇曳,抬步走到正门对着的墙壁,伸手一拉挂在墙壁上的剑柄,“咔”的一声空白的墙壁出现一到门缝。
沈非回头看了眼门口守卫留在窗上的人影,身子一闪便进了密道之中。
虽然墙壁上每隔一段就挂着一盏长明灯,但密道之内依旧阴暗不明,昏黄的烛光照在石阶之上只能看清两三丈的路。
石阶延伸而下,沈非脚尖在上面点了几下便来到第一层平台。抬眼看去,见白日打开的石门并未关上,心想第一层守门人想必知道藏宝阁中就他们几人,便就不担心他人闯进来了。
向着石阶下方看去,只见不远处又是一处平台,便是白天去过的第一层藏宝之地,平台再往下依旧是几步石阶,隐隐可以看到另一处平台。沈非猜想这处平台旁的石室应该便是第二层守门人住所。
他并未往下走,身子一转进入了第一层守门人的石室。
此时石室内依旧是白天见时模样,里面昏黑一片只有当中棚顶吊着一盏小灯。他还未走几步便听角落里传来一个苍老声音:
“你可知道金族不允许夜间来此?”
声音沙哑干涩,犹如破旧的木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沈非定住脚步躬身行了一礼,开口说道:“晚辈有事相求,还请前辈赐教。”
他看不清老者身影,只能听着声音推测老者身在何处。
老者阴邪一笑,说道:“深夜来此寻我问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沈非并未直说何事,抬眼看了石室一圈开口说道:“前辈说过不是金族中人,既然如此为何要留在此地为他人守门?”
老者也不回答他的问话,自顾自说道:“你年纪轻轻智谋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金族中人。”
沈非缓缓走到一旁,伸手抚摸着石室墙壁说道:“这里生活清苦,前辈能留在此地,不是金族有恩于你就是你被他们关在了此地。”
老者便如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开口说道:“夜间私闯藏宝阁在金族可是大过,你冒此风险前来恐怕是为了这里某样东西吧。”
两人自顾自说说着根本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
沈非沉默半晌,忽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晚辈既然有事相求便就跟您老直说了,我来此地确实是为了某样东西,而这样东西很有可能就在第三层。晚辈心想冒然挑战守门人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想从您老口中了解一下下面两层守门人的情况。”
老者嘿嘿一笑,说道:“年轻人倒是诚恳,但你知道我们三人是何来历就不会如此相问了。”
“哦?”沈非转头看向阴暗角落,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老者兴许是许久不与人话语,见到沈非深夜来访便想多说几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见你这年轻人甚是懂礼,便就与你说说。”
一阵衣服抖动声老者站了起来,走到石室正中仰着头似在回忆往事,开口缓缓说道:“这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正值壮年,江湖上有一些虚名,无论到何处别人都恭敬唤声李爷,可以说日子过得威风的很。”
老者低头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越陶醉这份虚名之中越是担心这日子有朝一日会一去不复返,于是便日日习练,每天大把时间花在练功之上。可是呐,现在江湖上神物当道五族为天,无论我怎么练功夫也不能与二者争锋。后来我便想,功法兵刃好坏要胜过多年苦修,不如便想法取得一样,我想神物寻得一件不容易,可是五族功法确实可以偷得。”
听到这里沈非已经猜到了后面他要说什么。
老者接着说道:“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再难以抹去,虽然知道此事危险重重,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要来金族偷几样秘法。起初我打算自己前来,但有一次我与两位结拜弟兄喝酒之时说了此事,他们竟然也想一同前来。我想三人总要好过一人,遇事也有个照应,于是便就决定一同前来盗宝。我们三人计划了一番,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金族打算硬闯藏宝阁。”
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低着头沉默半晌开口说道:“可是我们错了,我们太轻敌了,金族族长门主还没尽数出手便就将我们三兄弟擒了住。金族老族长并未杀了我们,他说我们乃是朽木之材根本不可能有所成就,就算看了金族秘术也是一样,根本不可能胜过他。那时我们兄弟三人虽被人所制但也有些骨气,硬是与他争辩了一番,说他们金族能够鼎力江湖全是靠着祖辈留下来的功法。听我们如此说族长并未动怒,他说如果我们真的自认天赋过人,便替他守着藏宝阁,谁胜了我们才让他进去,什么时候胜过了族长我们便可走了。”
老者苦笑一声,说道:“二十年呐,这一守就是二十年呐,金族的功法秘籍我们都尽数练过,可是无论我们练多久都接不了族长两招,就连创门门主胜我们也是轻而易举。”
说到此处老者不住摇头,满脸都是悔恨。
他长出一口气,神情哀伤说道:“我们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足足待了二十年,分不清黑天还是白日,每日常伴的只有这四面墙壁。现在的我们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想的只是有生之年能够从这里出去。”
沈非脸上现出怜悯之色,说道:“你们看了金族全部功法,他们是不会放你们走的。”
老者声音颤抖说道:“确实如此,后来我们受不了也想过出去,可是每次我们刚逃出去没几步便会被门主或是族长捉回来,他捉我们便如捉雏鸡一般。”
老者抬步缓缓走到门口石阶旁,仰面感受着门口吹进来的微风,说道:“现在的我们只是盼着早点死,好脱离这人间炼狱。”
听老者说完沈非心中酸楚,他能体会到三人被关在此地的煎熬与无助,他知道金族族长说是让他们守藏宝阁不过是为了把他们关在这里,让他们习练金族功法也也是为了折磨他们的心智。
沈非沉默半晌,说道:“兴许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听闻此言老者身子一颤转头面向他,但紧接着又嘿嘿笑了起来,说道:“不可能,你一个年轻人如何帮的了我们。”
沈非踱了两步,说道:“我拿了第三层的东西后就会逃出金族,那时他们定然全力捉我,你们便趁此时机逃出去。”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一出手便能将你捉住,你是逃不了的。我劝你还是老实在这冒充个小弟子,莫要打这里藏物的主意,这里每日晨间都会有人前来清点物品,哪册秘籍少了一页都能被发现,更别说盗走东西了,而且金族之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想悄悄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沈非定住脚步看向老者,说道:“要是我能办到呢?”
“我们三人修习了二十年功夫都未能逃出牢笼,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能办得到?”老者说道。
沈非并未争辩,重复问道:“要是我能办到呢?”
老者嘿嘿笑道:“年轻人你现在的想法便如我当年一般,均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非抬步缓缓向着石阶走去,边走边道:“我既然能混进金族胜了武考,难不准便能自此逃脱,等我偷得我要的东西自此地逃走后你们莫要后悔便是。”
听闻此言,老者心中一震脸上的哂笑渐渐消失。
按他想法混入金族也是绝无可能,可是这个小子却混了进来,不仅如此竟然还胜了武考。
沈非脚步踏在石阶上缓缓向着上方走去,老者站在平台之上沉默不语。
“等一下。”老者忽地开口叫住沈非。
沈非嘴角一笑定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老者问道:“不知前辈他还有何指教?”
老者沉默半晌,沙哑说道:“守第二层的是我二弟,曾经在酒楼做过几年菜,大家都称其为“炊子”,他的兵刃是把砍骨大刀,舞起来力道非凡,与其相斗不可硬碰硬否则必会被他废了兵刃。守第三层是我三弟,外号叫作“戏子”,他不仅功夫高强而且有一神物可以乱人目视,要想胜他必须要用非常手段,只要胜了他藏宝阁所有地方均可去得。”
说完这些老者回身向石室走去,边走边道:“即使我信你,他们二人绝不会听你的,所以你必须要胜过他们……”
沈非看着他的身影进了石室,微微躬身说道:“谢前辈指教。”说完回身向上方走去。
他虽然知道剩下两位守门人的底细,但并不打算现在就动手,因为他知道如果动起手来必会将金族搅得大乱,如此陶谦谦等人就难以继续在此闭关下去了。
虽然他来金族时日不长,但与严威等人相处下来觉得他们是可以真心相处的朋友,他不忍心几人辛苦得到的闭关机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付之东流。
沈非打定主意,等到闭关的最后一天再动手偷解药。
既然暂时不动手,他就没什么事需要做了,于是便整日与严威等人一同在地下看功法秘籍。
他来金族是为了偷得解药,本不欲偷学金族功法,之前学的熔金入体和控金术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他在金族不至于漏了什么马脚罢了。而如今他已经知道解药藏在何处,就等着偷到解药逃出金族了,没有必要再学金族功法。
可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叫作藏宝阁,无论是谁来到这里要是不看两眼秘籍剑谱实在说不过去。
就好比一个爱财之人走到一座满是金银的山中,山脚下挂着个牌子写着“可以随意取用”,这个人进山转了一圈空手走了出来。
进金山而不取,随便想想也知道此人另有所图,沈非当然不想让人怀疑,所以每日早上都跟着严威等人一同来到藏宝阁一层修习功法秘籍。其他人专心修习着自己喜好的功法,而他则随意找本功法秘籍粗略看着,一直到傍晚守门弟子前来驱赶他们才出来,然后一同去饭堂吃饭各自回房休息。
陶谦谦见他本本分分看着秘籍也安心了下来,脸上时常现出笑容模样,平时说话也恢复了往常,说上两句就得吹嘘一番。
沈非与她关系最为相熟,没事之时便与她调笑几句,即使不是怎么好笑的言语也能让她眉弯眼笑。
赵魁花生严威见他们不抓紧一切时间钻研功法还在说话,均是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头看着秘籍功法。
就这样几人在藏宝阁中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七天。
这日太阳初升,晨鸡初鸣。
沈非“吱呀”一声推看了门,迎着朝阳抻了个懒腰,然后晃了晃脖颈抬步向藏宝阁大殿走去。
这些日子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鸡鸣之时几人便进藏宝阁修习功法。
他刚走没几步脚步便定了住,回头一看,只见严威手持利剑正在院中一招一式演练着功夫。
沈非回过身来走到严威身旁抱着肩膀看着他舞剑。
严威可能练得入神,竟然没发现他站在身旁。
只见严威脚步灵敏招式迅捷,前一刻还在挥剑后斩转眼间便就提剑前刺,招式过渡自然顺滑毫无迟滞。
沈非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心想严威看了七日功法竟有如此长进,可见此人悟性之高。
他正看着,一旁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花生睡眼惺忪走了出来,摸着光头走到了院子中央,身子一沉双臂一抬一招一式练起了功夫。
兴许是二人练功之声吵醒了赵魁,只见他一把推开了房门,晃着壮硕的身子低了低头走了出来。见沈非站在一旁,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走到院子中央马步一蹲大喝一声开始练起功夫来。
几人招式各异,有人剑招迅捷,有人招式刚强,有人手法阴柔。
沈非正看得起劲忽听脚步声响,侧头一看陶谦谦持着剑走到他身旁与他并排而立,双眼凝着神看向场上三人。
沈非见她站在自己身旁忽地想起了前几日她说过的话:
“便是天下人都挡在身前,我也会冲过去站在他身边。”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忧虑偷得解药逃出金族后陶谦谦会如何。
一旁严威兴许是练得累了,停下了手上动作伸手擦了擦汗,看着沈非问道:“沈师弟,你为何不练习一番?”
沈非被他一问回过神来,伸手指了指大殿方向,问道:“我们今日不进殿中?”
严威喘着粗气,说道:“沈师弟你忘了,昨日我们不是合计了一下,说是看了这些日子秘籍也该习练一番了,便就决定今日在院中练习了。”
一旁赵魁也停下手上动作,双手撑着膝盖说道:“确实如此说的。”
花生见几人都不练他也停了下来,说道:“那时沈师弟正盯着去第二层的石阶愣神来着,兴许是没听见……”
他说一半将目光移向陶谦谦,说道:“我说谦谦,沈师弟智谋过人说几句话就能制敌可以不必练功,可是你没他那本事为何还干站在那?”
陶谦谦“哼”了一声,仰了仰头鼻孔冲着花生说道:“我一剑飘雪冷颜陶谦谦岂会跟你一同习练,如此岂不是坠了我的江湖名声。”
花生撇了撇嘴,抬手又练起功夫来,口中嘟囔道:“这冷颜陶谦谦哪有点高傲样子,这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瞎子起的。”
他虽说的声小可是赵魁严威均听的清楚,二人笑了笑又开始练起功夫来。
沈非不能在几人面前练别派功夫,金族的功夫又不想练,便就站在一旁随意看着。
看了一阵他心中生起疑来,开口向花生问道:“花生师兄,地下一层石室内空间宽敞,你又不舞刀弄剑为何还要来院中习练,在下面一边看一边练岂不是更好?”
花生手上动作不停,“呼呼”地出着招,嘿嘿笑了笑说道:“沈师弟你来的时日还早,有些东西想必万师主没有教过你。我们是金族,这金嘛,当然便是五行之一了,五行乃是万物之源,风雨雷电之中都含有金源之气,要想练好金族功夫必须要迎风沐雨踏土晒日,否则便是练上一百年也难有成就。”
听闻此言沈非点了点头,心想如此说来倒是在理。
忽地他心中一震,眼睛用力一睁脸色顿时白了下来。
他想明白一件事,为何三位守门人修习了二十年金族功法依旧难以与金族族长过上两招?
不是他们天赋不行,而是他们整日居于地下根本不符合金族功法修炼的基本!
便是他们再练二十年又能怎样?依旧无法胜过族长离开这里。他们三人硬闯金族藏宝阁,金族族长说是没有杀他们,可是如此让他们糊里糊涂存着希望活下去,不是比杀了他们更加残忍?
沈非眼中泛起一丝狠色,对金族生出一股怨恨。
堂堂江湖大派竟然以如此诡计算计他人,哪里还有习武之人的气魄。
一旁陶谦谦感觉他身上忽地散发出一股杀气心中顿时一紧,小声问道:“沈……沈莫,你怎么了?”
听她如此问,沈非神情松了下来,说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杂事。”
听闻此言陶谦谦半信半疑,她看不懂沈非的心思,感觉此人心中便如藏宝阁中的密道一般让人看不到尽头。
她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山头升起的太阳。
此时日头已经出了山头,橘黄的阳光撒在院中地面之上,有些墙角没有被阳光照到依旧隐藏在黑暗之中。一片光亮,一片黑暗,明暗对比之下院中景物显得不真实起来。
看着眼前光亮景象陶谦谦眯了眯眼,心中升起一阵哀伤之感,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觉得,只是感觉得阳光并不会将黑暗驱走,黑暗则会侵蚀这片橘黄,将这座院子重新归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