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 无名湖边
两人兵刃相接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有时兵刃一碰便分开，有的时候还未相接两人都撤了招。
碧水剑薄如蝉翼挥舞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风声，夏之柳使起来快如闪电，眨眼睛便出了四五剑。
慈悲剑变化无常，奈良使起来忽短忽长，转瞬之间便使出七八种变化。
两人招式均化繁为简，总以最直接有效的剑术攻向对方。
四周围着的弟子根本不敢近身，只能持着剑在远处不住观望，说是观望实际他们也看不清二人招式，远远看去只见一团白影和一团黑影一触便离接着再次撞在一起，转眼间两人也过了三五十招。
萧西西也看不清二人动作只能咬着嘴唇担忧观望。
二人身旁树枝草叶时不时忽地从中断开，泥土地上莫名多出一两道剑痕。
东边缓缓升起的日头给这片林子带来一丝暖意，湖中微波荡来荡去，几条小鱼越出湖面捕捉空中蚊蝇。
黑影与白影又撞在一起接着各自退回一旁。
夏之柳依旧神态轻松的持剑站立，另一边奈良喘着粗气额上带着汗珠，肩上衣衫被划了个口子，皮肤上出现一条细如发丝的血线。
萧西西心中一揪，看得出来奈良并不占优势。
夏之柳将碧水剑立在眼前正反端详，口中说道：“你不是我对手，我会将你仅有的一只胳膊也割下来。”
奈良冷哼一声，手上用力一握，慈悲剑噼里啪啦碎作一片片一寸长的短刃悬浮在他身旁。
夏之柳脸上笑容顿失，看着漫天碎刃张大了嘴巴。
他自小听说过慈悲剑，只知道这把剑虽外表破旧但锋利非常，是少有的能与碧水剑抗衡的宝剑，但他从未听说过慈悲剑还有如此变化。
不仅他没听说过，江湖上也少有人知道。慈悲剑剑身一直有裂纹，封无用和他祖上一直想要将其熔接，只是靠着数代之功也未能如愿，后来慈悲剑落在奈良手上，他反其道而行，以内力震碎慈悲剑创了这碎刃之术，所以此招自奈良而始，其他人少有闻见。
奈良抬起手来向着他凭空一指，只见漫天碎刃如同受人操控一般齐齐向夏之柳攻来。
“嘭”的一声，夏之柳所站之处升起一团尘土。
站在一旁的柴长老心中一惊，急忙向尘土之中看去，只是前方昏黄一片根本看不清其中景物。
烟尘缓缓散去，现出一个人影。
夏之柳身上衣衫被割开三五个口子，头发也披散开来，瞪得滚圆的眼中带着狂热，嘴角带着狞笑，喘着粗气看着奈良，口中喃喃道：“有意思！有意思！”
说着揉身而上，左手凭空一招，一旁湖中窜出一个磨盘大小的水柱打着旋向空中飞起，水柱到了空中便化作冰刺齐齐向奈良攻来。
奈良内力一动慈悲剑化作碎刃向着冰刺绞去。只见满天冰屑飞舞，四处都是黑色碎刃和白色冰屑。
奈良使用慈悲剑没多久，运用功法之时还需要凝神操控，但夏之柳却不同，他只要心之所动冰刺便随之刺出，所以趁着奈良分神抵挡漫天冰刺之时，他步法施展迅速闪到奈良身前，持剑向胸口刺去。
奈良见他忽地闪到身前便知情况不妙，急忙运功后移躲闪。
就在眼前的机会夏之柳怎能错过，见奈良后撤他提速快步追赶，心中暗自操控冰刺向奈良刺去。
奈良见一冰凌当头刺下，急忙挥剑抵挡，他虽挡住来冰凌，但夏之柳也挺身到了身前。
只见夏之柳满眼血红，脸上带着狂喜大声说道：“你就一臂，看你如何挡下我的剑！”说着挥剑向奈良颈项斩去。
奈良左手正高举挡着下刺的冰刺，而夏之柳持剑由右侧攻来，无论如何他也防不了。
柴长老嘴角现出一丝笑意，肩上的疼痛也觉得轻了些。
萧西西捂着嘴满脸惊骇的看着前方。
然而，忏悔者断刀奈良岂会轻易死去？
就在夏之柳的碧水剑将要斩到他之时，忽见他右臂袖管迎风鼓动，自其中伸出一条冰凝的手臂，这只手臂迎风而长，一把握着斩来的碧水剑！只听“咔嚓”一声，碧水剑化作几点冰末散落一地。
夏之柳握着剑柄愣在当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已经杀了他，可是为何他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而且还捏碎了自己的剑！
他怔了片刻忽地面带惊恐的看向一旁萧西西，说道：“你……你教了他碧水剑……你竟然教了慈悲剑传人碧水剑！”
萧西西见奈良无事，嘴角一笑回道：“不只是碧水剑还有湖心功，你会的他都会，你不会的他也会。”
夏之柳心中一阵愤怒，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比斗之时心思不宁是大忌，就在他分神之际，奈良冰凝的右手向前一伸一把掐住了夏之柳的脖子，接着手一抬便将他提了起来。
夏之柳忽地被人制住心中惊骇不已，这些年来莫说是被人掐住脖子，就是伤到他分毫的都没有，而此时他竟然被一个初出江湖的剑客以碧水剑的功夫掐住了脖子！
其实奈良功夫比他不如，之所以能够制住他全靠看准了时机，一见他分神便就向前进招，如此才得了手。
比斗之时功夫高低是一方面，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很重要一方面。
柴长老满脸不可相信的看着眼睛景象，手中提着的剑也掉到了地上。周围弟子也都互相看了看，他们不敢相信水族夏右使竟然被个年轻剑客制住。
夏之柳瞪大眼睛，双手紧握奈良手臂，双腿不住紧蹬，脸色由红到紫慢慢变作黑色。
就在他马上要背过气之时忽地见到站立一旁的萧西西，运起最后一点内力，在手中凝成一条冰刺，手一张冰刺嗖地向萧西西飞了过去。
奈良见他动作心中惊骇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夏之柳，手一挥将他向后掷去，飞身向着萧西西奔去。
他看准冰刺方向，散了右手功法将全部内力凝在左手，抬起慈悲剑向着萧西西挡去。
就在他飞身前奔之际，夏之柳脚步落了地，强忍着胸中憋闷自地上拾起一道冰凌飞身向着奈良背心刺去。
奈良余光已经看清他的动作，但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绝不能让萧西西受伤。
萧西西也见到了飞来的冰凌，眼中现出恐惧神色，待她看到飞过来的慈悲剑心中又是一安，可是当她向奈良方向看去之时，脸色又变作惨白。
她见到一条沾了血的冰刺自奈良右胸刺了出来，而他却毫不在意，眼中一直凝视着自己。
萧西西并未受伤，慈悲剑及时挡下了冰刺，可是奈良却倒在她脚下。
萧西西面带惊恐地俯下身来，伸手碰了碰奈良胸前的冰刺，急得手足无措，口中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眼泪簌簌而落。
奈良见她焦急万分心中不忍，伸手握住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都是我不好……你本来已经制住了他，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救我……”一边说一边嘤嘤哭泣。
奈良握住她的手，说道：“这不怪你。”
萧西西忽地想到什么面容一定，伸手擦了擦眼泪，拉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他背起来，口中说道：“没事，我会救你的，我们水族有治伤良药肯定可以治好你。”
奈良身子沉重，萧西西不过是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怎么能背的起他。
她虽然拉了半晌也未能挪动奈良分毫，可是她一直表情坚定使出浑身力气拉着他，一边拉一边口中说道：“我一定会治好你，你放心。”
只见湖边一个柔弱女子使出浑身力气拉着地上一满是是血男子的手臂。
“你不会有事的，我会照看你，就像一直以来一样。”萧西西自顾自说着。
见此情景一旁柴长老心有不忍暗自叹了口气。周边水族弟子也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均低着头不说话。
湖边忽然寂静非常，如同刚才二人坐在湖边看着风景一般。
萧西西纤细的手臂轻轻发颤，脸色已经变得涨红，用力拉了半晌奈良却动也未动，但她依旧使着全力拉着。
“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萧西西坚毅说道。
奈良向她微微一笑，抽回了手臂说道：“西西算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萧西西目光向一旁看去，只见夏之柳披散着头发眼中烧着怒火手上持着剑正向他们走来。
她身子一挪挡在奈良身前，张开手臂冷言说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夏之柳在她身前定住了脚步，寒声说道：“让开！”
萧西西张大手臂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我叫你让开！”夏之柳咆哮道。
萧西西眼睛一瞪，高声喊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声音带着嘶哑。
夏之柳额上青筋暴起，持着碧水剑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指着萧西西说道：“让开！”
萧西西瞪着他，说道：“水族永远不会落到你手里，你不过是我母亲的一件工具！”
听闻此言夏之柳心中震怒不已，抬起碧水剑便要向萧西西斩下。
萧西西嘴角一笑慢慢闭上眼睛，她知道他不会放过奈良，如此能同奈良一起死了也好，便如四关之时奈良对她一般。
忽然一个冰冷带着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萧西西睁开眼来，脸上顿时一喜，远处慢慢走来一人，这人身穿华服举止端庄，脸上带着威严，虽然步履缓慢但却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来气。
在她身后跟着上百名身穿绿衣之人，全部手持利剑凝神戒备。
“母亲！”萧西西开口唤道。
夏之柳见海后忽地出现，脸色顿时苍白如纸，额上冷汗簌簌掉落，努力挤出一丝干笑说道：“师……师姐，我捉到了闯关者……听候您发落。”
说完深深行了一礼，脸都要贴到了地上。
海后上下打量他一番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萧西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西儿，跟我回家吧？”
萧西西眉头一低，偷偷看了眼身后的奈良，说道：“可是……”
她想求她母亲救奈良，可是如今不知如何开口，她已经对她母亲失信一次，她不知道如何再次求她。
湖边翠鸟依旧如常的叽叽喳喳叫着。
海后叹了口气眼带怜惜的看着她，说道：“你生性好动，喜欢上这么个浪荡江湖的小子实属正常，但你可知这只是你的错觉，难道你愿意同他漂泊一辈子？”
海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奈良，继续说道：“他给不了你什么，你愿意为了他放弃水族的生活？”
萧西西低着头不说话。
“回来吧，别再胡闹了。”海后柔声说道。
湖边清风依旧徐徐吹着。
萧西西沉默半晌擦了擦眼角泪痕，回头看着奈良缓缓说道：“我母亲说的是，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要与你闯荡江湖，现在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说完回过身向海后走去。
奈良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脚腕，忍着疼痛说道：“这非你本意。”
萧西西脚步定住，头也不回说道：“你说过除非我自己想回去否则没有人可以带走我。”
她眼中流下一行泪，语气哽咽说道：“现在我想回去了。”
听闻此言奈良心中一酸，握着脚腕的手松了开来。
“奈良，保重。”萧西西抬步向海后走去。
海后伸手将她抱住，萧西西将头倚在她肩膀轻轻哭了起来。
海后拍着她肩膀，说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家了。”
萧西西倚着她的肩膀抬起头，说道：“孩儿想再求母亲最后一事。”
海后心中知道她要说什么，眼含怜惜看着她。
萧西西眼中含泪说道：“他这些日子对女儿颇为照顾，还请母亲不要杀他，求你为他治好伤送他走吧。”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发颤，她的眼中不是祈求而是恐惧，她怕她母亲不答应。
海后没有回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带着萧西西回过身向来路走去，身边弟子围在二人身边跟在其后。
夏之柳看着她们走远，伸剑指着地上的奈良开口问道：“他怎么办？”
听闻此言海后脚步一顿，抬眼看着远处山峰，沉默半晌眼神一冷头也不回说道：“杀了他！”
萧西西猛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满脸惊恐看着她，身子不由自主发起颤来。
海后揽着她的手移到她脖颈处，一阵寒光闪过萧西西身子一晃晕倒过去。
一旁走过来急忙绿衣弟子，将萧西西抬到一旁轿子中。海后回头看了夏之柳一眼，带着人马向碧枯湾走去。
听到海后发话，夏之柳脸上带着狞笑向倒在地上的奈良走了过来，持剑指着他。
他心中痛快不已，只要杀了他就能一血被制的耻辱，但此时他又不忍下手，他想要多享受一下如此时光，他不想让他痛快的死去。
阳光照在湖波之上闪出橘黄色的光，鸟儿在湖边石头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着，不知道在争吵什么。
奈良倒在地上身子动弹不得，此时的他身上虽负了伤，但身体伤痛没有大碍，心中的伤却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难以接受的是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绝望而无奈的眼睛，眼中含着酸楚的泪水，仿佛有无限的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时间所剩无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应该说些最想说的话，可是对于她而言心中所有话语都是一般的重要，都想对眼前这个男子细细说来。
可是不能，她必须要离开，不是她厌倦了他而是她不想看着他死。
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说道：“奈良，保重。”声音颤抖充满了不忍。
奈良趴在地上想起她的模样心中酸楚非常，他望着微波依依的湖水，此时水面倒映着四周群山和天空，仿佛置身环宇之中。
这湖面景色好似哪里见过？
奈良忽地想了起来，当日诸葛礼带着他和萧西西就是泛舟在这样的一座湖上，只是当日的景色要比此时美得多，不仅是那座湖湖面水平如镜，更重要的是当然舟中还有另一人。
然而此时奈良却是孤独一人。
一把冰冷的剑忽然插入他的背心，奈良眉头皱了皱，并未回头，眼睛依旧盯着面前的湖水，心中想到：
“难道我今日便要死在此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