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回 火族老宅
一盏茶后,火吉快步赶了回来,见火泰坐在台阶之上心中一沉。
他从未见过他大哥如此神态,往常他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看到他的神情所有人都会心安。
但此时却不一样,他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白衣之人,脸上神情竟有一丝惧怕。
他怕的不是那个没有功夫的教琴先生,他怕的是未知以及事情不在掌控的无力感。
火泰见他回来抬了抬头,问道:“四妹怎么样?”
火吉挨着他坐在台阶上,叹了口气说道:“还不知道,晏大夫用了针,说是等她醒来再看看,三弟过去守着了。”
火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满天繁星,心中期盼着这夜早些过去。
正在这时,三总管满头是汗的走了出来,站在火泰面前面带苦色说道:“城……城主,里面搜了三四遍,确实没有人了。”
火泰心中其实早已知道,他只是不愿相信,他不能接受自己被个教琴先生玩弄股掌之中。
他心中想着,为什么他要如此做,既然他迷晕了城防军当然是有所图谋,他猜测藏宝之地在这里,但又不在这,莫非他已经得手逃了?
不能,他绝对不会得手,因为藏宝之地根本不在这。
他看着眼前寂静的宅院。
这里出奇的安静,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安静。
但是为什么如此的静?
因为这里没有守卫!整个宅子里的守卫现在都在祠堂中!
他根本没有来这里,他是故意骗小翠来报信的!他是想引开宅子里的守卫!
他没有功夫,他必须引开守卫才能行动,就像他迷晕城防军一般。
火泰脸色一白蹭地站了起来,也不管其他人快步向内院走去。
火吉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招手带着三总管和百十名守卫快步跟了上去。
在祠堂不远处的库房内,梁子书轻轻推开了门。
门外寂静如常,一个守卫都没有,因为现在所有的守卫都在不远处的祠堂。
他看着不远处亮起的火把,嘴角轻轻一笑,自怀中的拿出守卫衣服,随意地套在了身上。
梁子书根本没打算去祠堂,因为他知道东西根本不在祠堂内,没有人能够猜到藏宝之地在哪,除非是火泰自己告诉他。
火泰回到了自己卧房,推开门眼睛立刻向墙边柜子看去。
他心中一松,柜子上放着把刀,这把刀如往常一样,藏宝之地的钥匙依旧静静地嵌在刀鞘之上。
他舒了口气,嘴角一笑,暗笑自己竟然如此多心,没有人能找到这把钥匙,即使是那个教琴先生也不能。
火泰脚步放缓,慢慢退出门外,伸手打算关上房门。
他脚步忽地顿住,心想既然回来了,不妨再细看一下。于是又将门打开,走到柜子前拿起破旧刀,在刀鞘之上轻轻一扣。
“啪”地一声,一把钥匙出现在手中。
他心中又是一笑,这钥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没有它就没有人能进得了藏宝之地,即使迷晕了城防军引开了守卫又如何?
他将钥匙往刀鞘上放去。
忽然,他觉得有些异样,将钥匙又拿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他的脸色渐渐发白,嘴唇都开始颤抖。
青黄色的钥匙上竟然有一丝黑色!这黑色之物一眼便可认出。
这是墨水,有人拓了钥匙形状!
火泰一把推开房门,快步出了门外,走到三总管身前急道:“带人跟我来!”
火吉见他脸色煞白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但现在事态紧迫他只能在后面跟着。
站在院中的守卫跟着火泰快步离开,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守卫之中竟多了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披着守卫外衣的梁子书。
火吉快步赶上火泰,一边疾走一边问道:“大哥,我们去哪?”
火泰头也不回说道:“去老院!”
“老院?”火吉脸带疑惑问道:“自从父亲搬了出来,那不是早就荒废了吗,去那做什么?”
火泰脸带冷眼看着前方,说道:“火族至关重要的宝物都在那里。”
话说赵文龙席德虎等人分开之后四下放火,只要见屋子里有些值钱东西,就扔进去一个点燃的浸酒布片。
火族屋舍虽然由火树造成,但里面床帏窗帘桌布被褥可都是寻常棉布,一旦遇点火星便就慢慢燃了起来。
如果屋舍不是火树造的还好,房屋一烧火光冲天,远处之人一眼便可发现。但现在屋舍烧不起来,只是里面窗帘床帏烧的旺,外面看起来就像屋里点了火烛一般。再加上今日是五月初四,天上没什么月光,浓烟滚滚远处之人也发现不了。
而且大部分人都去照看犒军之宴昏睡的城防军,守卫也都被火泰叫走,整个火宅许多地方都是空荡荡的,龙虎帮的人放起火来毫无阻拦。
赵文龙站在一群屋舍之中,四下张望一番,只见目所能及之处的屋舍窗子都隐隐有着火光,口鼻所闻全是焦灰味。
他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都是汗珠,赤着膊光着脚,望着面前屋子里的熊熊火光不由得放声大笑。
他压抑已久,这些年来不知道受了火族多少欺辱,他的亲人、弟兄许多都死在火族烈焰之下,但他今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火族尝了尝火烧的滋味。
他知道,他们今天烧了火族这些东西虽灭不了火族,但必能重创他们,让他们知道东北之民不是能够被压迫的!
压迫已久,人们便就学会了反抗。
赵文龙身后渐渐出现一批人,他们无不是面带土灰脸上带着狂笑。
屋中烈焰越烧越旺,将龙虎帮这些人的脸庞映照的通红。
赵文龙将头上毡帽一把扔进火堆之中,回过身来高声吆喝道:“事成,回山!”
余人均是齐声道好。
火泰带着全部守卫转眼间便来到了老院。
这个院子不大,四周三面房另一面靠着数丈高的院墙,院中是一座花园,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只是这座宅子荒废已久,园中已是杂草丛生。
正对着是一座大殿,殿门斑驳窗户都被木板封死,门上挂着一把青铜大锁。
火泰一进院中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皱眉站在园中假山旁一动不动。
见他如此,所有人都静立院子里默不作声等待城主发话。
望着平静的院子,火泰心中不住思索。
这里不像是来过人,莫非教琴先生还没到这里?
火吉向他靠了靠,说道:“要不进去查看一番?”
火泰一摆手止住他的话语,依旧皱眉沉思。
火吉心中焦急,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城中所有事一向以火泰马首是瞻。
火泰沉思半晌,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这所老院此时又恢复了沉寂。
忽然,一阵嘈杂之声自院口传来。
火泰连忙看去,只见一名杂役磕磕绊绊跑了进来。
这人衣衫到处都是火烧的破洞,头发一半已被烧焦,满脸都是黑灰,一见城主顿时扑倒在地,鼻涕眼泪直流。
火吉心急,一把将此人提了起来,贴着他的脸问道:“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杂役满脸惊恐,瞪着眼睛看着火吉,颤抖回道:“不……不好了,宅里的房子都烧着了!”
火吉一把将此人摔倒在地,怒道:“胡说!咱们屋子都是火树造的,怎么可能烧着!”
杂役连哭带嚎说道:“是真烧了,里面东西都烧着了……烧着了。”
火泰怔在院中,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身子一晃坐倒在地,口中喃喃道:“我真是蠢……他根本不打算盗宝,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他想灭我火族根基……”
火吉从未见他大哥如此落寞,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咬牙在他耳边说道:“大哥,你得挺住,你要是倒了火族就真完了!”
火泰稍一愣神便又恢复往日神态,只是现在的他早已没了平日的自信。
火泰长吸两口气,向三总管说道:“快带人去灭火!”说着同火吉向院外走去。
人一走,嘈杂的老院又归于沉寂,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地上杂乱的脚印记录了刚才发生的事。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只有一名守卫留了下来。
他脱掉身上披着的外衣,拿出怀中折扇,脸上含笑着四下打量。
这人不是梁子书更是何人?
他拍了拍身上尘土铺平衣裳褶皱,轻轻摇了两下折扇,眼睛望向这座荒废的老院,口中喃喃道:“藏宝之地想必便在这个院中。”
他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脚步轻抬在园中踱起步来,口中自语道:“按常理来讲宝物肯定藏在殿里,但是火泰来了之后不进殿就知道此处没有来过人。”
他抬头看了看这座破败的花园,接着说道:“他只要站在园中就知道没人来到藏宝之地。”
梁子书悠闲地走着,仿佛是在观赏这座破败花园的夜色。
他走了两步来到了刚才火泰站的位置。这个位置在假山旁边,火泰来了之后便站在此处四周看了一番。
他侧身看了看身旁的假山,“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嘴角一笑,自语道:“火泰呀火泰,亏你自恃聪明,怎么办事如此草率,竟然自己将藏宝之地告诉我。”说完便围着假山仔细看了起来。
他伸手摸着石头上的纹路,眼睛盯着假山表面,一丝一毫都看得十分仔细。
看了半晌忽地嘴角一笑,在他眼前出现一个小孔,这个小孔比小指还有小些,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伸手入怀拿出一把钥匙,便是张山按照他给的拓印做的钥匙,此物已经在他怀中放了许久,今日总算可以一见天日。
将钥匙伸入孔中大小正好,用力轻轻转动,“咔”地一声,假山平整的一面向外转了起来,漏出一个漆黑的洞口,站在洞口向里看可以看到一阶阶向下的阶梯。
梁子书不急着进去,站在洞口等了半晌待浊气散尽方才迈步而入。
洞中虽阴暗但并不潮湿,想必是火族怕潮了里面物件特意放了驱潮之物。
台阶延伸而下,梁子书扶着墙壁小心向下缓步而走,走了半晌前方隐约又出现一道门,这道门由两块方石制成,并没有把手锁眼。
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就应声而开。
梁子书本以为里面依旧阴暗看不清视物,没想到门一开映入眼前的是一副光亮景象。
他四下打量一番,原来墙壁上嵌了许多长明珠,借着长明珠的光亮可以看清这里是一间小室。
小室不大,方圆也就五六丈,周围均是石头构成,像是从一块巨石中掏出来一般。小室四周摆着一些铁柜,柜子上面放着各种物件,有精致的长刀,有华美的头冠,一旁一个书架上还摆满了各种古朴书籍。
梁子书走到书架前随意翻了两本,发现都是从各处搜集而来的武功秘籍,撇了撇嘴随手将书扔到一边。
他对武功秘籍没有兴趣,在他看来武功秘籍还不如几本古人的字帖书画。但他不知道,这些武功秘籍可都是江湖上难得的孤本,随意练会一两本便足以在江湖上开山立派。
他又向一旁看去,这面墙上挂着一些书画,虽然只有五六副,但梁子书知道这些画可不一般,必是出自大家之手。
他心中想到,火贞果然没有唬他,火族确实有许多好东西。
他随手摘下一副,卷了卷打算放进怀中,只是这画再卷也小不了多少,放在怀中鼓鼓胀胀很是不雅,于是面带惋惜又将画放了回去。
他将画摊平端正摆好,心想虽然自己带不走,但也不能糟蹋了名画。
梁子书继续看去,只见一旁柜子上放着一个四寸大碗,碗里面没有他物,只有一个指甲大小的红色圆球。
他将圆球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端详半晌,发现并无特异之处,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便又将圆球放回碗中。
往前再走两步,墙上挂着把长刀,这刀比火泰卧房中的那把还要破旧,连个刀鞘也没有,刀柄上有条铁链,全靠它挂在墙上。
梁子书伸手将刀摘了下来,握在手中随意挥了两下,觉得刀身重量分布均匀,是把好刀,不过也只是好而已,他不明白为什么将这把刀放在这里。
他正看着,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一条条凹线,凹坑中没有尘土,看来是新形成的。俯身端详半晌,梁子书顿时明白了过来,这竟然是刚才他随意挥刀刀气外放割出来的。
梁子书心中一哆嗦,双手握着破刀小心翼翼将它重新挂了回去,生怕一不小心伤到自己。
刀一挂好,他马上快步走到一旁,离刀远远的。
梁子书舒了口气,定神继续查看,忽然眼前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眼前柜子上有个托盘,盘中放着一个红色瓷瓶,俯身细看,瓷瓶上写着四个字“五行合一”,侧身看了看,背面写着“断脉重生”。
他眼睛一亮,正面有“五行”二字,背面有“重生”二字,想必这就是他要找的五行圣水解药。
他伸手拿起解药仔细看了看,心想,断脉重生,应该是什么人经脉尽断,只要有这解药就能使断了的经脉重新复生。接着他眉头一皱,心中想到,五行合一,应该暗指需要五件解药才能有作用,这里是火族,那么其他四族是不是也有解药,难道自己还要去其他四族?或是自己已经得到了其他四族解药?
梁子书想也想不明白,将解药往怀中一放,不再细想,反正办完此事记忆恢复就都知道了。
正在此时,忽听“哒哒”的脚步声。
梁子书心中一惊,没道理有人会来此处,火泰此时应该正忙着救火,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不对,来人脚步轻盈,步履缓慢更像是个女子。
他正猜着,便听一女子轻声呼唤:“先生,先生,你在里面吗?”语音发颤,显然心中十分害怕。
梁子书一喜,他识得这个声音,开口说道:“四小姐,我在这里,你下来便是。”
火如声音明显带着喜悦,说道:“好,你别走,我这就下去。”接着便是“哒哒”脚步声。
梁子书说道:“四小姐不必着急,小心跌倒。”说着向门口走去。
他刚到门口,便见一个人影忽然扑向他怀里,梁子书想也不想一把抱了住。
火如站稳脚跟轻轻推开他来,脸上一红,俯身揉了揉脚腕,说道:“抱歉,刚才一步没有踩稳。”
梁子书还在怀念刚才温香入怀,随意说道:“无妨,无妨。”他接着神情一板,疑道:“小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四小姐低了低头,靠着墙边挽着衣角,小声说道:“我……我刚才见大哥在祠堂要杀你,一害怕就……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后我得知你没有死,一高兴就出来找你了。”
她脸上一红,声音又小了些,继续说道:“我想大哥肯定要捉你,我找不到你他肯定能找到,于是就跟着他们来了。可是我走的慢些,等我到这的时候他们都走了,我见假山上有个门就下来看看,没想到先生真在这里,你没事可太好了。”
梁子书叹了口气,他千算万算本以为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单纯的四小姐发现了。
火如四下看了看,问道:“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梁子书没想到她会来,也就没想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待他回答,火如背着手向一旁走去,边走边道:“我知道先生来这是偷东西的。”语气顽皮。
梁子书干笑两声,说道:“只是借用一两样而已。”
火如满眼放光地看着室内物件,随口说道:“之前父亲带我来过此地一次,不过那都很多年了,那时我还没有桌子高呢。”
她随手拿起柜子上的东西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梁子书说道:“这里都是火族至宝,寻常人难得一见,四小姐已经见过两次真是幸运非常。”
火如看着室内物件忽地眼睛一亮,自柜子上拿起一物握在手中,然后将手背在身后,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梁子书说道:“先生可以闭下眼睛吗?”
梁子书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问道:“为何闭眼?”
火如一噘嘴,跺了下脚,娇嗔道:“就闭一下,好不好?”
梁子书怎能受得了女子如此,况且还是个单纯可人的小姑娘。
他轻轻闭上眼睛,说道:“好,我闭上了,你要做什么……”
他话还未说完,忽听火如脚步声响,接着便觉一圆球物件忽地自口而入直至咽喉。
他干咳两声没吐出来,反倒是一口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梁子书又咳了两声问道。
火如嘻嘻一笑,蹦跳两下,说道:“当然是好东西了。”
梁子书觉得此物入口温热,不像是什么坏东西。
火如继续背手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东西,口中说道:“先生你可知道火族为何豢养火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