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 宝地钥匙

  小翠正在擦着桌子,见梁子书快步回了房心中纳闷,放下手中活计问道:“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梁子书也不答她话,坐到书桌前,铺了张纸,说道:“你来给我磨些墨。”
  小翠走了过去,拿出砚台和了些露水慢慢磨了起来,一边磨一边问道:“公子来了这些月,可是头一次见你写字,你没了记忆还能认得字?”
  梁子书心中也是怀疑,提起笔来也不蘸墨,放空心思随意挥着笔。
  果然如他所料,他不细想的时候还是可以写出字来,如果他仔细想一个字怎么写那往往就写不出来了。
  一旁磨墨的小翠看出门道,面色笃定说道:“看来公子的记忆还是有的,只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
  梁子书看了看她,问道:“小翠姑娘,我问你个问题,你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哪?”
  小翠心中一紧,面带警惕问道:“公子问这做何,我可没什么钱财,我按你的法子是从城主大人那里得了些银两,可那都被我给了家里。”
  梁子书知她多心,面色缓和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那点东西我还看不上。”
  小翠舒了口气,心想他是四小姐的教琴先生确实不会在乎自己那点钱财,于是答道:“我有个玛瑙玉钗,是我姥姥的姥姥传下来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对我意义非凡,将来我还要传给我外孙女。我一般都将玉钗放在我卧房柜子里,外面再挂把锁,如此就不会丢失。”
  “你为什么不随身带着?”梁子书问道。
  小翠面带诧异,说道:“那多靠不住,发钗那点东西放在身上多容易丢,我平时还要干些活的,万一窜了出来那可就找不到了。”
  梁子书嘴角一笑,喃喃道:“你平日干活,他也需要时常练武。”
  “你帮我找把锁,把那柜子锁起来。”梁子书指了指身后柜子说道。
  小翠面带不解,问道:“公子要放什么东西?”
  梁子书不答她,催道:“磨墨。”
  小翠见他不同自己明说,撇了撇嘴低头磨墨。
  第二日午时,火贞兴高采烈来到梁子书住所,到了门口一把推开了门,高声说道:“先生,昨日你说看腻了我的字画,今日我搞到一副新的,你可是有眼福了!”
  他与梁子书早已相熟,所以进门并不敲门。
  他一推开门见梁子书正在书桌后面低头写着字。梁子书见他忽然进来,慌忙地将桌上折了折折了折放到身后,面上挤出笑容说道:“三……三公子,你来了。”一边说一边慌忙回身将手上纸张放到身后柜子里,“咔吧”一声扣上铜锁,然后将钥匙揣在怀中。
  火贞见他举动慌张顿时心中生疑。
  他虽与梁子书交好,但如果梁子书做出对不起火族的事他是不会不管的。
  他想起火泰说的话,此人诡计多端,来火族必有所图。
  火贞面上不露声色,说道:“哦……我又搞到一副画,请先生到我处观摩一二。”
  梁子书擦了擦额上汗珠,手放在身前又背到身后,说道:“那……那可是好,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了火贞书房,如往常一样,两人边饮边看字。
  只是今日梁子书有些心不在焉,手时不时向怀中摸索。
  火贞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怀疑他刚才写得什么,也许是火宅的地形图,或是守卫分布,如果这些东西被匪人得了去可是有大祸患。
  火贞心想,一定要想办法看看他刚才写得什么,要是对火族不利还要尽早告知大哥。
  梁子书心不在焉喝酒便就没了分寸,几碗下肚已显醉意,又干了几碗竟然趴在桌上长睡不起。
  火贞轻声唤了两声,梁子书依旧呼呼睡着。
  他心中一喜,心想天助我也。
  他慢慢走到梁子书身旁,伸手到他怀中,小心将刚才的钥匙拿了出来。
  “先生?”他又唤了声。
  梁子书呼呼沉睡。
  火贞“哼”了一声,拿起钥匙出了房门。
  他这一走房中便静了下来,过了半晌梁子书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火贞离开的方向,口中自语道:“要不是你我还进不了火家内院,只是你在旁碍事不得不将你支走。”
  他站起身来,唰地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
  火泰住处与火贞临近,都在火族内院,寻常人进内院走不出三步。
  梁子书蹑足出了门,仔细打量四周并未见什么人。看来是院子外面防守甚严,内部便就不怎么提防了。
  他看准火泰住处悄声前去。他心中计算着时间,火贞去他住处一来一回需要一炷香,所以他也需要在一炷香内找到藏宝之地的钥匙。
  火贞虽然告诉他火泰将钥匙时刻带在身上,但他并不这样认为。一方面藏宝之地钥匙重要非常,带在身上虽然能够时刻看护,但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况且火泰是个武人,难免要舞枪弄棒,试想舞枪弄棒的时候身上带着钥匙如何能放下心来。
  另一方面,火泰心思谨慎诡计多端,难免会故布疑阵。所有人都知道藏宝之地的钥匙他随身携带,那么有人要打宝物的主意肯定会前去盗取,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盗的只是一把假钥匙而已。
  梁子书心思与火泰相似,所以他最能猜测火泰心思,他觉得钥匙一定不在火泰身上,很有可能在他卧房之内。
  不多时梁子书便来到火泰卧房外,静立听了半晌,房中并无呼吸声,看来火泰不在房内。他四下看了看,一闪身进了房内。
  房中摆设简单并无过多装饰,无外乎便是一些桌椅书架,笔墨砚台之物。
  梁子书心中犯难,虽然知道钥匙便在屋中,但是这间屋子这么大,要找起来可是难得很,全找一遍怎么也需要半天时间。
  他长吸两口气闭上眼睛心中静思。
  此时他便成了火泰,他有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这把钥匙能够打开宝藏的大门,里面装着自己族内至关重要的东西,如果有所闪失可是百死莫辞。
  他心想,这把钥匙一定要藏好,藏在自己卧房中最为妥当,卧房在火宅内院,平时防守甚严贼人难以进入。
  他心中想到,藏起来后身上还要带一把假的钥匙,如此别人都会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不会想到真正钥匙在卧房之内。
  既然如此,真正钥匙放在哪里最为合适?
  梁子书睁开眼睛看了眼书桌后面的柜子,摇了摇头。
  寻常人进屋最先搜的便是这个柜子,放在这肯定不安全,一定要将钥匙放到一个别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最好是自己时刻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他又向床铺看去,心想,可以放到枕头下面……
  他想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放在那里丫头来收拾床铺很容易发现。
  他接着想到,不如让人在床铺下面开个洞,将钥匙放在洞中,如此旁人肯定想不到。
  他眉头一皱,心想如此也不好,钥匙藏了起来不能经常看一眼心中实在是觉得不安稳。如果藏在床铺下面自己打开床铺查看之时被人看到的话,很容易让人怀疑。
  最好是放在一个醒目的地方,平时一抬眼便能看到,其他人也不好怀疑。
  梁子书心中想着到底放在哪好呢。
  此时他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藏东西,他把自己当作火泰,替他想想藏在何处最为妥当。
  梁子书坐到床铺之上四下看了看,又坐到书桌处看了看,他发现无论在床铺还是书桌处都能看到对面柜子上摆着的破旧弯刀。
  这把刀破旧非常,是最普通的弯刀,刀鞘上生着铜锈,看来这把刀有些年月了,可能是火泰初学刀法时用的第一把刀。
  梁子书眼睛一亮,心想刀鞘上反正也有花纹,如果我把钥匙襄在刀鞘之上,旁边在用一些乱七八糟的纹路掩饰一下,寻常人定然难以发现。
  他走到柜子前仔细端详刀鞘,看了半晌嘴角一笑,伸手去扣刀鞘上一处纹路。
  “啪”地一声,一把钥匙被他扣了下来。
  其实偷东西便该如此,只需要设身处地按照对方心中想想会省却不少时间,因为大家思路都是类似,你想藏在什么地方八成别人也是这么想的。至于藏东西,最安全的地方便是随意找个地方,没有任何原因也没有什么理由,扔个铜钱掉到哪里便就藏在哪,如此最难被别人找到。
  梁子书拿出怀中准备的沾了墨汁的湿布,将墨汁均匀涂在钥匙上,然后拿出一片雪白绢布,将钥匙印在布上。
  做完这些他收好绢布,将钥匙擦拭干净重新放到刀鞘之上。
  他擦了擦地上脚印,轻轻出了门外。
  火贞快步来到梁子书住处,一把推开房门,屋中并无他人,小翠估计去别处忙活去了。
  他走到书桌之后,将钥匙拿了出来插进锁眼,“咔”地一声,柜门应声而开。他翻找半晌,找到刚才梁子书写的纸张,将纸张放到桌上摊平认真看了起来。
  他看了半晌脸上一红。
  这纸上写的并不是火宅守卫分布或是屋舍布局,当头几字写得是:
  “挚爱四小姐如,吾与汝相处数月余,虽吾为汝师,但情之所至非人心所控……”
  这竟然是一封情书,是写给四小姐的表爱书信。
  火贞尴尬笑了笑,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多心,竟然怀疑这个教琴先生,他不过是爱慕四妹而已。
  他又将书信原样放好,将柜子重新锁上,笑了笑向来路走去。
  不多时他便回到了书房,推开房门,只见梁子书依旧趴在桌上呼呼睡着。
  火贞舒了口气,轻轻将钥匙又放回他怀中,然后坐回椅上定了定神,干咳两声高声唤道:“先生,喝了这么几碗便就醉倒不起了?赶快起来喝酒!”
  梁子书一激灵坐起身来,迷迷糊糊说道:“谁说我醉了,来!接着喝。”
  说着还摸了摸怀中,见钥匙还在心中一安。
  火贞看他举动嘴角一笑,为他斟满了酒,两人又继续喝了起来。
  火贞觉得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排除心中一患,而梁子书也暗中得到了藏宝之地的钥匙,座上两人都认为自己算计了对方。
  在火宅大门正对的主道上有座不起眼的宅院,院门涂着黑漆,经年累月没有漆饰此时早已斑驳不堪。
  此时这座宅子大堂之内主座之上坐着一人,这人身材魁梧满脸的络腮胡,正是梁子书跟班匪人张山。在堂下站着一人,这人身穿破旧布衣,头发枯黄挂着脏物,身上漏出的皮肤也是带着黑泥,正在随意挠着痒。
  张山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的吧?”
  破衣之人摇了摇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张山自怀中拿出一个银锭,“啪”地一声拍到桌上,说道:“想要吗?”
  破衣人盯着银锭两眼放着光不住点头。
  张山很满意他的表情,翘着的二郎腿颠了颠,将头仰了仰,说道:“你帮我办件事,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他金子就有好几锭,银子更是多得很,本可以多给他些,但他记得梁子书说过,给人恩惠之时切莫过多,否则这人便会变得贪婪,他也不知道其中因果,只知道按照他大哥说的做准没错。
  破衣人挠了挠胸口,说道:“做啥事子,可是坑摸拐骗的事?”
  张山哂笑一声,说道:“就算是坑摸拐骗之事难道你不做吗?”
  破衣人想了想,指着桌上银子说道:“有这银子在,啥事都行。”
  张山满意地笑了笑,心想有银子就是好啊,做起事来就是顺畅。他自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说道:“你为我送封信。”
  这信正是梁子书锦囊中的信。
  破衣人看了眼信,说道:“送到啥子地方?”
  “龙虎山龙虎帮大当家。”张山答道。
  破衣人暗暗念了两遍,想了想问道:“要是大当家不在,给啥人?”
  张山说道:“要是大当家不在给二当家也一样。”
  破衣人又暗暗念了两遍二当家,踟蹰半晌问道:“那要是二当家也不在,咋个办法?”
  张山挠了挠头,说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二当家不在你就在山上等着,当家的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给他。”
  破衣人“哦”了一声走上前去,去拿桌上信和银子。
  张山手一伸一把按住,破衣人茫然地看着他。
  张山说道:“记住,十日内必须送到,切莫弄丢了信,否则我再拿出一锭银子取你的命!”说完松开了手。
  破衣人吓得打了个哆嗦,一把抓起银子和信,颤抖说道:“大哥……放心好了,小的肯定送到。”
  张山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破衣人向他弯了弯腰,转身快步出了房外。
  张山看着他惧怕的身影心中得意不已,觉得自己办事利索稳妥。
  破衣人快步走在大道上,神情凝历眼带精光,哪还有刚才愚钝之像。
  转过几处路口,来到一处隐蔽之地,一身形肥胖之人背身负手站在路旁。
  破衣人恭敬地向他拱了拱手,说道:“堂主!”
  肥胖之人微微转头,说道:“东西拿到了?”
  破衣人垂手说道:“拿到了,是封信,让我送到龙虎山龙虎帮交于当家的,限十日内送到。”
  肥胖之人点了点头,说道:“你跑一趟,带上几个兄弟跟着,路上小心火族的暗哨。”
  破衣人拱手称是,转身而去。
  肥胖之人“哼”了一声,自语道:“辛亏梁子书进火族之前吩咐我暗中盯着这人,否则按他这般在大道上随便找个人送信非出事端不可。”
  这人便是鬼族肖财,梁子书进火族之前担心张山办事不稳妥,特意安排他暗中盯着。
  今日他手下发现张山在满大街找人送信,立刻禀报了肖财,肖财便就派人扮作路边乞丐答应为他送信,如此便有了如上事情。
  肖财望了望远处高耸的火宅大门,心中期盼着梁子书行事顺利,早日救活谢族长。
  梁子书躺在床上看着手上印着钥匙印的绢布。
  小翠看了半晌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歪着头问道:“公子拿的是什么东西?”
  梁子书看她一眼,随意说道:“一幅画,我在三公子那画的,你觉得怎样?”
  小翠撇了撇嘴,说道:“不怎么样,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跟我擦过桌子的抹布差不多。”
  布上杂乱沾着墨迹,所以一打眼认不出来印的是钥匙,确实跟擦过书桌的抹布较像。
  梁子书将绢布放进怀中,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在明眼人眼里这可价值万金。”
  小翠哂笑一声,说道:“公子就会糊弄我,我才不信咧。”
  梁子书看着窗外漆黑的院落,随意问道:“小翠姑娘,你说火族守卫有多少?”
  小翠停下手上活计扶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宅子里面守卫得有百十来人吧,城防军不少,得有几千人,但平时当班的也就一百来人。”
  “那其他不当班的都在哪?”梁子书问道。
  小翠俯身擦着桌子,说道:“城防军在宅子西面有片营地,平时都在那训练的。”
  “哦?怎么不驻扎在城外?”梁子书问道。
  小翠一边擦桌子一边说道:“那我哪懂得,估计是离火宅近些,要是有什么事能帮上忙。”
  梁子书心中想着,几千人在火宅附近,要是偷起东西来还真不容易。
  小翠站直身子锤了锤后腰,问道:“公子怎么打听起这些事了?”
  梁子书认真说道:“我打算偷点东西,总得先打听好守卫人手吧?”
  小翠斜了他一眼,说道:“谁信你的,你肯定是想晚上找四小姐幽会怕被别人看见。”
  梁子书笑了笑,说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小翠得意地抿了抿嘴,继续擦着书柜。
  沉默半晌,梁子书问道:“小翠姑娘,你说四小姐对我怎样?”
  小翠想也不想地说道:“那可是好了,四小姐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能与她谈心的人,就连她的兄长父亲都有所不如。”
  她擦完柜子又擦起了茶几,接着说道:“四小姐虽然表面上性格柔弱,但我知道她内心强硬的很,火家人都是这样,你看副城主大人,他就动不动要割我舌头的。这样的性格的人寻常人难以接近,想要了解她的心思就更难了。但公子便不一样了,你一来四小姐就与你无话不谈,可以说你是她多年以来唯一的朋友。”
  梁子书想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小翠忽地脸色暗了下来,停下手上活计,面带哀色说道:“真不知道你走后四小姐会怎样。”
  梁子书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离开这?”
  小翠叹了口气,说道:“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公子在此肯定待不长久,你总会走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或是端阳节或是年节,公子总会走的。”
  “为什么我一定会走,我在这里做个教琴先生岂不是好?”梁子书问道。
  小翠目光不知看向何处,说道:“公子是个能人,肯定不会甘心做个教琴先生,你虽然表面上好于女色,喜欢调戏我家小姐,但我知道你要走的时候是不会在意四小姐的想法。你可能一声不吭的走了,而小姐她连你的真正名字都不知道,当她夜晚想起你时都不知道该唤你什么,想要找你都不知道去哪里,她就这样日日守在赤凉城中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自己回来。但她根本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会回来,因为你要是打算回来就不会不辞而别了。”
  小翠看向梁子书,语气带着哀怨说道:“你当初说过肯定不会伤害四小姐,但你肯定会伤害她。虽然不是你拿着剑刺她心窝,但是你站在她身前唤她,她向着你的方向走去才将心窝撞向的利剑。”
  梁子书望着窗外寂静的院子心里想着小翠说的话。
  他来火族虽然失了记忆,但他一直知道自己有所图谋。后来见过张山知道了混入火族所为何事,但他从未想过自己办完这些事后火族人会如何,从未想过自己离开之后火如会如何,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会考虑别人会怎样。
  小翠一番话对他有所触动,他偷了解药为火族找了麻烦肯定没有办法继续待着这里,到那时火如会怎样,会不会继续弹琴,每日可以跟谁说话谈心?
  他开始觉得当初招惹火如是错的,不如当初与她不做接触,事后离开火族可以了无牵挂。
  梁子书看着窗外月光,心上如蒙上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