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织衣曲
他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房梁,心中想着自己究竟是何来历。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东北之地的人,便如火泰所说,东北之地的人普遍皮肤粗糙,均如带着腮红一般,而他则是细皮嫩肉。
既然不是此地人,那么八成是来自中原。梁子书心想,此地天寒地冻,自己来这地方干什么,来便来了,怎么还被人所伤?
他虽记忆丧失,但思索的功夫还在。心想以自己的才智和功夫,怎么能被个头脑简单的大汉伤到。
想来想去如何也想不通,每想到关键之处,头脑之中总会一阵晕沉。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想,既然落得如此境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之中忽地听到有女子轻语,这声音如莺莺燕燕,轻柔而动听。
他头上带伤,外面天崩地裂他也不想看一眼,但听到悦耳女声,用力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位身着红衣女子。
这女子十八九岁,脸带稚嫩,樱桃小口轻轻抿着,长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正是火家四小姐火如。
梁子书看得入神,心想天下竟然还有如此清纯女子,能够见到如此美人,失去记忆也是值得的,被打一顿也没什么。
旁边小翠见他愣神,“哎”了一声,说道:“这是我们家四小姐,就是她救的你,你不是要谢她的吗?”
梁子书“哦”了一声,眼睛依旧看着四小姐,口中喃喃道:“我一直以为失去记忆没什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是多么可怕。”
小翠和火如听他如此说均是不明所以。
小翠好奇问道:“为什么如此说?”
梁子书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火如,说道:“要是我之前见过如此美人,现在却忘了一干二净,那就太过可惜了!”
小翠莞尔一笑。
火如脸上一红,面上微带不快。
梁子书将她神色看在眼里,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失规矩,忙正了正神色,坐起身来,向着火如长揖一礼,说道:“小生路遇恶人,多亏小姐予以援手。救命之恩无以为谢,唯有后半生为姑娘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火如见他行如此大礼,脸上一慌,扶他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手放在腿侧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说道:“你……你不用如此客气,救你没什么的……我家什么都有,不缺牛马的……”
小翠哂笑一声,说道:“报恩是假,你是看我家小姐生得貌美,便想留在这吧。”
梁子书便如没听见她嘲笑一般,看也不看她,同火如说道:“四小姐心地善良,难怪生得如此漂亮,佛家言相由心生,果然不假。”
火如同小翠说道:“看他样子已经好了大半,再过几日就将他送出府外吧,给他些银子,在城里安置一下。”
小翠道了声是。
梁子书一听此言,腰板一瘫躺在了床上,捂着胸口咳嗽几声,耸落着眼皮,有气无力说道:“不必过几日了……劳烦四小姐照顾多时,已是过意不去,小生这就离开这……自己找个大夫医治……”
说了一半又继续咳嗽起来,手撑着床沿努力想站起身,只是用了半晌力仍是没有站起来,手上力道不济又跌倒在床上。
火如心地单纯,不知他是故意装病,看他如此可怜忙说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走的,看来还得在这住一阵。”
梁子书声音沙哑,断断续续说道:“小生得姑娘所救,实在不好多多打扰,我自己出去没事的。”
小翠在旁说道:“你什么都记不得,身上又没有银两,出去后还不得死在路上。”
梁子书叹了口气,咳嗽两声身子晃了两晃,说道:“天无绝人之路,这城里暖和,三五日应该冻不死。我出去找个酒楼客栈躺在路边,也许会遇到好心人施舍些剩菜剩饭。”
火如听得心中酸楚,伸手轻轻将他按在床上,柔声说道:“你哪也别去,就在这待着好了,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想走便一直住在这里。”
梁子书被她一按心中一酥,就势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火如接着说道:“你伤得如此重,我去让厨婆做点补身子的东西。”
说着轻抬玉步向门外走。
梁子书又是咳嗽两声,说道:“多谢四小姐了,你待我如此之好……这可……”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言语哽咽,眼睛挤出几点眼泪。
四小姐轻轻一笑,说道:“你不必如此,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出了门。
梁子书见她笑容如沐春风,嘴角不觉微微上扬看着门口愣神,眼睛上还尤带泪痕。
小翠在旁啧啧两声,说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小子倒是鬼点子不少,三言两语竟让四小姐把你留下来了。”
能够长住此地梁子书心中高兴不已,翘着腿躺在床上说道:“不要如此说,我是真的重伤未愈。”
小翠瞪他一眼,说道:“我还不知道,你虽是头上受伤没了记忆,但是现在好了大半。况且你伤在头上,咳嗽个什么劲。”
梁子书说道:“但凡悲惨之人都有肺痨这毛病,你不知道吗?”
小翠“哼”了一声说道:“亏得昨日副城主来时我还为你担心,早知你这么坏,让大人杀了你好了。”
听到此言,梁子书神色一板,面色凝重说道:“你家城主心思颇深,以后你与他相处切莫自作聪明说些虚言,如实说便是,否则他定会为难你。”
梁子书看着小翠,说道:“他要是问起我来,你千万不要替我说话,说我坏话也没关系,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此你才能自保。”
小翠见他说得认真,知他是为自己好,点了点头等着听他还说什么。
没想到梁子书接着神色一变,又是一副笑眯眯模样,翘着腿说道:“不知你家四小姐可有婆家?”
小翠见他又打四小姐的主意,又是瞪他一眼,不耐烦说道:“没有,没有,赤凉城里谁能配得上我家小姐。”
梁子书眼睛一转,说道:“这个,小翠姑娘,你在这做丫鬟月钱多少?”
小翠面带疑色,说道:“八贯钱,怎么了?”
“可够使用?”梁子书问道。
小翠说道:“银子哪有够的,我在这虽然天天有吃有喝的用不上银子,但家里弟弟们娶婆娘都要银子,八贯钱大多接济家里了。”
梁子书问道:“你想不想多赚点?”
小翠眼睛一亮,说道:“当然想了,我家里三个弟弟都需要银子,能多赚点当然好了。”
梁子书一拍床板,说道:“好,我告诉你个法子,保你赚许多银子,别说三个弟弟,七八个弟弟娶媳妇都够。”
小翠面带喜色,接着神色一板,说道:“你会如此好心,是不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梁子书翘着腿,悠悠说道:“这个嘛,只要你想办法让我多见见四小姐就成。”
小翠“哼”了一声,说道:“猜你就没好心思,还是在打我家小姐主意。”
梁子书问道:“你便说行是不行?”
小翠想了想,“嘿嘿”一笑,说道:“成,你先告诉我怎么赚银子?”
梁子书向她凑了凑,小声说道:“你去找你那城主大人。”
小翠一惊,说道:“你是说昨日来的副城主大人?”
梁子书点了点头。
“找他干嘛呀,怪怕人的,昨日还说要割我舌头。”小翠缩了缩脖子说道。
梁子书躺在床上望着香炉青烟,说道:“你去跟副城主说今日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听他如此说小翠紧摇头,说道:“不的,昨日他还怨我话多,今日要是再跟他多说,他就真割我舌头了,你就出馊主意。”
梁子书说道:“你听我的保你无事,还能拿到银子。”
小翠想了想,说道:“真的假的?”
梁子书“嗯”了一声,说道:“要是有假,你就割我舌头。”
小翠沉默半晌,蹭地站了起来,说道:“好!我信你一次,要是我被责罚了我定饶不了你,我现在就去。”
说完转身出了门外。
梁子书看她走了嘴角一笑。
过了半晌另外几个丫鬟给他拿来了饭食,梁子书便就细细吃喝,等着小翠回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小翠兴高采烈地快步走了回来,一见他便兴奋说道:“还真被你说中了,大人他真给了我一锭银子。”
说着拿出个银元宝在梁子书眼前晃了晃,这元宝少说也有二十多两。
梁子书喝了口鸡汤,头也不抬地说道:“这点小银子就高兴这样,以后还有更多的。”
小翠连连点头,说道:“你怎么全知道,我走时城主大人还说以后让我经常去见他,跟他说说你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还说只要我办得好,他就给我更多银子。”
梁子书哂笑一声,边吃边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小翠坐在桌旁,为梁子书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我刚去还有点害怕,没说什么。大人见我来了还挺高兴,没有训斥我。我看他难得没有板着脸,我便跟他说今日四小姐来看你了,你装作伤重的样子骗四小姐将你留了下来……”
说到此处她看了看梁子书脸色,说道:“是你让我跟他不隐瞒的……你别怪我揭你底。”
梁子书“嗯”了一声,说道:“你做得对,你要是瞒他,他肯定能看出来,到时你就惨了,你继续说。”
小翠见他没有不高兴,便接着说道:“我说你骗四小姐留了下来,四小姐让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你还跟我打听小姐有没有婆家。”
“大人可有什么反应?”梁子书问道。
小翠斜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咱家大人你也知道,一直是那一副表情的。”
梁子书停下筷子,看着小翠说道:“不只是表情,他有什么动作,眼神看向哪里,呼吸快慢,眼睛睁大睁小,眼神怎样,这些总会有些不同。”
小翠说道:“那我哪注意了,我跟他说话看他都不敢看。”
梁子书拾起筷子继续吃饭,边吃边道:“一个人心中所想往往都能从身体表现出来,你侍奉火家的人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下次你去见他的时候,多观察观察他,特别是你说某句话的时候,你认真记下来,回来跟我说。”
小翠点了点头,她现在对梁子书深信不疑,他说什么是什么,一锭银子她做一年丫鬟也赚不了。
“他说什么了没有?”梁子书问道。
小翠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还问我为什么会来找他。”
梁子书“哦”了一声,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如此问一般,说道:“你说是我让你去找他赚银子的?”
小翠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说了没什么吧?”
梁子书说道:“除了我让你观察他神态表情之外,所有事你都可以如实跟他说。”
梁子书吃完了饭,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闭眼休息。
小翠走到他床边椅子坐了下来,面带担忧,问道:“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让我跟大人说这些,我如此说岂不是害了你?”
梁子书嘴角一笑,说道:“你放心,你不说我反倒危险。你家大人知道我鬼点子多,如果他对我做什么都不知道,他肯定心中不安。你跟他说了,他虽知道我没干什么好事,但也知道我没做什么坏事,他便就不会对我怎样,懂了吧?”
小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梁子书说火泰不知他的动向心中不安,其实他自己也一样。有个如此心思深远的城主日日防着他,却不知道他的动向,梁子书也是心中不安。他让小翠去给火泰透漏消息,其实也是让小翠为他得到火泰的消息,所以他才会让小翠注意火泰的一举一动。
小翠摸着手中银子,看着梁子书,脸上显出异样表情,缓缓说道:“公子你绝不是个普通的书生,你想的东西我一辈子也想不到。”
梁子书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说道:“我虽失忆,但我也知道我不是个书生。至于我到底是干什么的,等我记得事了我便告诉你。”
小翠低头沉默半晌,忽地说道:“公子,小翠有一件事想求你。我不会说话,说得不好听你别介意。”
“嗯,你说吧。”梁子书说道。
“无论你来赤凉城做什么,请你千万别伤害我家小姐,她可是真的什么心眼也没有。”小翠认真说道。
梁子书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接着又闭上眼睛,说道:“我肯定不会伤害她。”
听闻此言,小翠舒了口气。
梁子书顿了顿接着说道:“但火家的人就不好说了。”
小翠心中一震,忙问道:“小姐是火家老城主的掌上明珠,怎么会有人伤害她?”
梁子书悠悠说道:“越是如此,她便越易受到伤害。”
小翠面带迷惑,显然是不懂他的意思。
梁子书闭着眼睛,不再言语。
他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来到赤凉城,但他心中有所预感肯定是跟火家有关。既然跟火家有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七八日,梁子书伤势已好了大半。
他整日要不跟小翠聊天,要不在花园中闲逛。四小姐来看过他几次,每当她来之时,梁子书总是拄个拐杖,拿个手帕,走路颤颤巍巍,时不时以手帕掩口咳嗽几声。四小姐见他如此便就好言劝他好好养伤,对他颇为照顾。
梁子书见她心地单纯心中也有所愧疚,但为了能够多见她几次,他还是咬了咬牙继续装了下去。
小翠每隔两三日便就去找火泰,将近几日梁子书的行动言语告诉他。火泰认为梁子书为让他安心才让小翠如此,殊不知,每次小翠见过火泰之后,都将他的神色举止告诉梁子书,梁子书便从中思索火泰对他的态度。好在小翠悟性较高,观察火泰越来越仔细,让梁子书对他的动向也颇为了解。
这日,梁子书依旧拎着拐杖在花园中闲逛。
说是花园,不过是一些枯枝败草而已,如此寒冬断然不会有什么嫩叶红花。
梁子书闲不住,即使没什么花草他也逛得津津有味。
他正漫步园中,忽听一阵琴声随风入耳。这琴声宛转悠扬,甚是悦耳。
梁子书心想,究竟是何人在抚琴?
寻声而去。
走过木桥,转过假山,见一凉亭之中坐着一人。这人内穿雪白对襟夹袄,身披红色斗篷,低眉垂首,正认真弹奏一把瑶琴。
梁子书一见此人,心中一喜,这不是四小姐火如又是何人?
梁子书快步向她走去,刚走两步,忽地顿住,差点忘了自己重伤未愈。
他拄起了拐杖,拿出随身手帕,一步三晃地慢慢向她走去,边走边不住咳嗽。
听到咳嗽之声,火如按停瑶琴声响,看向梁子书,嘴角一笑说道:“公子重伤未愈,不在屋中休息,怎么到此地来了?”
梁子书咳嗽两声,沙哑着嗓音,说道:“小生觉得近几日身体好些了,便想出来走动走动,也好舒缓筋骨,打扰小姐抚琴了还请见谅。”
四小姐摆摆手,说道:“无妨,这曲子我总是弹不好,让你见笑了。”
梁子书想了想刚才琴声,信口说道:“这曲子我听着耳熟,具体是什么曲子我记不得了。但我觉得这曲子本是首哀伤之曲,小姐弹奏之时音调欢快,确是与曲本意相差了些,小姐不妨弹奏慢些,再以哀伤之音试下。”
他虽是记不起事情,但他对音律造诣颇高,虽失了忆但心中乐感还是有的。
四小姐甚是喜好音律,如今见他也懂得音律,心中高兴,说道:“这曲子叫作《织衣曲》,我一直以为是首……”
她还未说完,便听身旁一人“哼”了一声。
梁子书一惊,心想旁边怎么还有个人,刚才就注意看四小姐了竟然没发现。
这人身穿靛青褂衣,身材矮胖,圆头方脸,胡子铺在胸前,此时正皱着眉头瞪着眼看着梁子书。
此人哼了一声,冷言说道:“老夫修习音律四十载,头一次听说此曲该以悲情弹奏。年轻人,莫要以为知道个宫商角徵羽,就可以信口胡言了。”
梁子书看了看四小姐,说道:“这位是……”
四小姐说道:“这位是褚越褚前辈。前辈他无音不通,一把瑶琴更是天下无二,所有弹瑶琴的都奉他为师,我学琴全靠前辈指点。”
听她如此说,褚越仰着头捋着胡须,一副目中无人姿态。
梁子书向他行了一礼,恭敬说道:“前辈见谅,小生未见您在此,否则断然不会班门弄斧。”
褚越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年轻人,弹曲之时不要只看谱子,别忘了这曲子的名字。既然这叫做织衣曲,便该想想,一个妇人给自己丈夫织衣之时,怎么会有哀悲之情?”
梁子书微微一笑,说道:“前辈说的是,不知前辈可知此曲来历,可见过原谱?”
听闻此言,褚越神色尴尬,干咳两声说道:“这个……这曲子原谱失传多年,没有人见过的。”
梁子书记忆全失,但他听到此曲之时隐隐觉得有悲凉之意,心中好像想到什么,细想下来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当他听到此曲叫织衣曲之时,他脑中忽地出现一个画面,画面中一个老妇人手持针线,眼带泪痕,正织见白色麻衣。
他脑中这个画面一闪而过,但他知道自己脑中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如此画面,之前必是了解此曲。
梁子书说道:“织衣曲虽是织衣,但不是妇人为丈夫织衣,而是白发老人为自己死去儿子织的麻衣!”
听闻此言,四小姐和褚越均是一惊。
只见褚越吹着胡子,怒道:“胡说!老夫虽没见过原谱,但也知道绝非你所言。”
梁子书一笑,说道:“我虽记不得详细缘由,但此曲基调,小生自以为是不会错的。”
褚越听他反驳,心中更是不快,一甩衣袖,说道:“口舌之争无益,你若坚持如此,不妨演奏一下,如若真如你所言,我拜你为师。”
梁子书摆摆手,说道:“小生胡言而已,前辈莫要见怪,小生怎敢在前辈面前抚琴……”
褚越一摆手,说道:“别,老夫让你弹你便弹,我倒是想听听织衣曲如何以哀情弹奏。”
四小姐见褚越坚持,便就起身站在一边,看了看梁子书,示意他弹奏试试。
其实她也想听听梁子书所说是否为真。
梁子书叹了口气,说道:“那小生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慢慢走到琴边,将拐杖放在一旁,双手搭在琴声,手指拨弦正欲弹奏,但脑中却是忽地空空如也,如何也记不起谱子来。
梁子书姿势摆了半晌始终不弹,四小姐和褚越均是静立一旁待他弹奏。
他尴尬一笑,说道:“我记不住谱子。”
褚越“哼哼”冷笑两声,说道:“连谱子都记不住竟然妄言我教得不对,真是可笑。”
四小姐见他如此,替他开脱道:“这位公子近日头上受了重伤,什么事都记不得了,还请褚前辈见谅。”
梁子书听到她说话,眼睛一亮,说道:“我虽记不得谱子,但四小姐你记得,你我一同弹奏可好?如此我便可以从着你的指法弹奏。”
四小姐连忙说道:“可是我从没按你说的以哀伤之音弹奏过。”
梁子书说道:“无妨,我按你的指法,你按我的节奏,你我相辅相成便可。”
四小姐看了看褚越,口中说道:“这……”
褚越急于争胜,听梁子书之言也觉得是个办法,便道:“小姐你便试试吧。但你要记得,这只是他胡乱之法,切莫乱了你多日的习练。”
四小姐哦了一声,便就挨着梁子书坐了下来,将葱白小手搭在琴的一边。
梁子书闻着火如身上香气,心神一荡,渐渐忘了身处何地。
火如手放弦位,轻轻拨弹。
梁子书听到琴声,不觉也抚宫按商,紧紧跟随。
二人琴音起初各成一音,但随着梁子书弹奏指引,琴声渐渐相合,逐渐融为一体。只听此曲曲调低宛曲折,如老妇人在轻声低泣,琴弦轻颤,便如弹在心间一般。
此时赤凉城已属寒冬,树叶早已败落,只留枯枝独自挺立,本就是一副悲凉之景。
这琴音又悲凉非常,使听者心中郁郁,只觉天道无情,任狂风摧落叶,任生者悲死者,死则死矣,活着的人却无助的活着,便如寒风中挺立的枯枝一般。
琴音低宛,随着细风传到院落四处,听到之人无不是驻足细听,脸上带着悲伤之情。
四小姐随着梁子书悲情弹奏,越弹越觉心与曲合,手法与琴音通顺非常,已无往日弹奏的滞涩。她也受琴音所感,眼泪渐渐充满了眼中,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身旁弹琴的人。在她眼中,此时的梁子书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不是那个身体病弱的书生,而是一个潇洒的文人,行走于天地之间,他不为天下不为苍生,只为心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