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奈良南下 二
奈良起身持棍出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少年，眉目硬朗，头发散下来一半遮住了半边脸，此时正握着剑抱着臂站在院中。
奈良答道:“阁下高姓，找我有何贵干？”
男子嘴角一笑，说道:“你还不配知道我名字，因为你即将败于我的剑下。”
奈良心想这些日子也遇到不少挑战之人，如此狂妄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面色不变，说道:“你如何认定便可胜我？”
男子轻蔑一笑，将剑前伸，说道:“就凭它！”
奈良打量他手中剑一番，剑鞘泛着金光，周身镶着宝石，确是一把精致宝剑，开口赞道:“这是把好剑。”
男子将剑横了过来，缓缓自剑鞘中抽出剑，只见剑刃两侧刻着一条条细线，细线中间又有一个个小点。
奈良大概扫了一眼，觉得这线和点与人周身经脉很像。
男子说道:“我这把叫做断脉剑。”
奈良点了点头，随口“嗯”了一声。
男子可能不大满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可知道神物？”
奈良这才明白男子手中剑是一件神物，但他神物见得多了，所以并未过于惊奇，只是说道:“略知一二。”
男子轻蔑一笑，说道:“我这剑既然叫断脉剑，便可断人经脉，有如此剑在手，你觉得你还有胜算吗？”
奈良不耐烦道:“阁下还是出招吧。”
男子“哼”了一声，说道:“我问你一句，你可知道神物与寻常兵刃的差距？”
奈良听这话觉得十分耳熟。
男子伸指在剑身小点处弹了几下，说道:“这便是差距！”
说着身形一动挺剑前刺！
随着他弹那几下，奈良觉得腿上经脉一滞，双腿便动弹不得，心道他这神物还有两下子。
男子见他立在当场动弹不得，心中得意，心想在神物面前再厉害的剑客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败于我手。
我既然胜了他便就算胜了画剑派三代弟子，那么我便也是江湖上提的起名号之人。
他想到此处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没有什么响亮名号，如果别人问起当如何相告？是叫独孤一剑还是叫千里剑侠？
男子一边向奈良刺去一边想着。眼看将要刺到之时，只见奈良慢慢抬起左臂，握着拳的左手忽地一张。
顿时四面八方飞来无数断了的剑刃，每片剑刃也就一寸多长，飞到男子身前也不行进，停在空中将男子围了起来。
亏得此人反应快，立马收脚立住，否则现在身上早已是一堆血窟窿。
男子不敢乱动，仍然保持着前刺的姿势。
奈良揉了揉腿部经脉，抬腿走到男子身前，说道:“不巧，我这也是神物。”
男子额生冷汗面容尴尬，说道:“是……是，阁下真是真人不露相呐。”
奈良围着他转了一圈，说道:“现在可否告诉我姓名？”
男子连连点头，但动作也是不敢太大，周围还围着剑刃，说道:“在下……独孤一剑邱毅。”
奈良心中一笑，心想此人功夫不怎么样，名号倒是大气非常。说道:“你这剑是好剑，只是功夫太差，莫说神物，寻常兵刃都可以胜了你，回去习练一番再出来闯荡吧。”
说着一挥手撤了漫天剑刃。
邱毅如释重负，晃了晃手臂，揉了揉肩，抱拳说道:“今日你我不分伯仲，改日再行较量。”
说完转身而去。
周围有几个看热闹之人，听他如此说均是哄笑一声。
奈良也是苦笑两声转身回屋。
邱毅厚着脸，持着剑昂首挺胸出了落剑客栈。走过街角，转了两转，停在一处小巷内，转头四下查看。
这时，旁边忽地闪出一人，这人一身纯白男装，身材瘦小，唇红齿白，腰肢苗条，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见到此人，邱毅将头一扬，说道:“这奈良也不过如此。”
白衣人听他如此说，嘻嘻笑了起来，笑了半晌止住笑声问道:“可是你胜了？”
邱毅嘴角一扬，轻蔑一笑说道:“我独孤一剑怎能以技压人？关键之时我让了他一招，最终我们不分伯仲，他伤不得我，我也没想伤他。”
白衣人“哦？”了一声，凑近问道:“你总共使了几招？”
邱毅脸一红，说道:“其实……使了一招。我本想使第二招来着，但见他独眼单臂甚是可怜，这第二招便使不出来了。”
白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越是身上带残之人越有真本事，那些活蹦乱跳的多半是说空话之人。”
她此话便是说邱毅，但邱毅自视甚高，根本想不到是在说自己。
邱毅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我便遇到过许多虚而不实之人，想当年，我在西北大漠……”
白衣人连忙止住他话，说道:“停！”
邱毅记起她不喜自己多言，连忙止住想说的话语。
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大小姐，你为什么要让我试试他的功夫？”
白衣人背着手踱着步，说道:“首先，不要再叫上我大小姐，我现在是个男的，名字叫萧西西，不要再叫错了。”
说着捏起身上衣裳给邱毅看。
邱毅“哦”了一声。
这萧西西继续说道:“其次，你别忘了我们出来游历目的是什么。”
邱毅乖顺地站在一旁，说道:“我们出来是为了学到举世无双的剑术，集各家之所长，创唯一之剑术。”
萧西西满意地点了点头。
邱毅问道:“不过大小姐……”
萧西西转身瞪了他一眼，邱毅立刻改口道:“萧……公子，咱们水家碧水剑不是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剑法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学其他家的？”
萧西西踱步说道:“你不懂。首先，碧水剑不是天下第一，当年祖辈持碧水剑与慈悲剑相争，最终还是未胜。”
邱毅面带疑惑，说道:“我听说当年是咱们胜了。”
萧西西摇了摇头，说道:“世人都是这么说但事实未必如此。当年两剑相争，最终慈悲剑碎作几段……”
“那不是还是咱们胜了？”邱毅插口道。
萧西西一跺脚，说道:“你听是不听？”
邱毅又是乖顺地站在一旁，说道:“我听，您说。”
萧西西说道:“当年慈悲剑虽是碎作几段，但祖辈手中的碧水剑也已化作水汽消失全无。因为当时使用慈悲剑之人已发现碧水剑弱点，只是一击便让碧水剑消失无踪。他发出这一击之时，慈悲剑早已断作几段，所以还是慈悲剑胜了。但是持慈悲剑之人对祖辈说，如果对外宣称慈悲剑胜，那么碧水剑的弱点必会被天下人挖掘出来，那时水族可是危险的很。为了维护水族基业两人最终商定对外宣称是碧水剑胜了。是以，天下第一要说也是慈悲剑，而不是咱们的碧水剑。后来祖辈耗时几代方才想出办法，补上了碧水剑的不足。”
“那现在已经没有弱处了，碧水剑可以算作第一了。”邱毅说道。
萧西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有长进，难道别人就停步不前了？今日他胜你那招之前便就没有。”
邱毅这才知道刚才比试之时萧西西也在旁偷看，脸一红说道:“他那剑是有两下子，不过他的剑术……”
萧西西怒道:“你懂什么，他的剑术肯定受过高人指点，我们水家以剑扬名江湖，但能胜过他的人估计也是不多。”
邱毅撇了撇嘴，说道:“大小姐，你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萧西西说道:“在我眼里，天下之人没有门派之分。他奈良也好，我们水家也好，谁能创出举世无双的剑术，我便全力帮助于他。如若所有人都藏着掖着，剑术迟早会衰弱而亡。我本想在水家觅得一人，想办法培养成天下第一的剑客，但是现在水家的人都是固步自封眼高于顶，哪有谁看得上别家剑术。本来以为你还是根苗子肯虚心求教他人，但没想到你这资质……”
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邱毅也习惯了她的实话实说，仿佛没听见她评价自己一般，小声说道:“大小姐，你如此做族长她是不会高兴的。”
萧西西说道:“我们现在不是出来了嘛，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她也管不着我。以后如何以后再说，反正她又不会杀了我。”
邱毅苦着脸说道:“你是她女儿，她是不会杀你，但她会杀了我。”
萧西西习惯了他抱怨，说道:“你要是不听我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邱毅“哦”了一声，说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要我去绑了奈良回来？”
听闻此言，萧西西又嘻嘻笑了起来，说道:“你能绑的了他？”
邱毅想了想，郑重其事说道:“我不顾念他残疾，狠下心来倒是可以。”
萧西西止住笑声，说道:“不必您独孤一剑大侠出手，改日我去挑战他。”
邱毅没听出嘲讽，说道:“大小姐，你可别逗了，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你是练过水家湖心功，也看过各门各派剑术秘籍，但你说是行，真正动起手来……啊……”
萧西西听着来气，还不等他说完用力踩了他一脚，说道:“怎样？这不是一招便胜了你？”
邱毅坐在地上揉着脚，说道:“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萧西西昂首背手，说道:“我便让你看看我怎么胜了他。”
过了两日，萧西西确实来挑战奈良了。
她站在奈良门外粗着嗓子说道:“剑客奈良可在屋内？”
说话语气与当日邱毅无二。
奈良正在睡觉，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只见明月高悬，耳边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奈良打着哈欠说道:“阁下高姓……找我有何……贵干？”边说边穿衣。
萧西西轻蔑一笑，大声说道:“你不配知道我的姓名，因为你即将败于我的剑下。”
奈良听着耳熟，心道莫非邱毅又来了。
穿好衣服推门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人，这人身材瘦小，腰肢苗条，肤色白皙，嘴上挂着两撇短须。
奈良脚踏出去一半又缩了回来，“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打着哈欠边脱衣边说道:“姑娘回去吧，我不同女人动手。”
萧西西心中惊愕，自认为易容得不错，特别是那两撇短须，出门以来从来没被人识破过，怎么奈良看了一眼就识破了。
低头看了看身上衣着，摸了摸头上发饰，都没有问题。
其实以萧西西易容功夫，绝对可以瞒过大部分人。但奈良可是跟着凤凰剑仙学了数月剑术的人。
凤凰剑仙一向是忽男忽女，还教过奈良女子和男子在步态体型方面差别。如今萧西西简单的女扮男装如何能瞒住他？
但她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之人，轻蔑笑了两声，说道:“世人皆言忏悔者断刀奈良是一代剑客，如今看来……哼哼……”
见屋中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剑客，最重要的是仁、义、德，不可乱杀无辜，不可欺辱妇孺……”
奈良在屋中听得惊奇，这些话封无用曾经对他说过，如今这个毛头丫头竟然出口便说出，心道莫非这姑娘真是剑术高手？
“今日你作为一名剑客便有违剑徳……”
萧西西转着圈闭着眼，将他说得不名一文，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说得正起兴，抬眼一看发现奈良已站在门边，顿时止住话语。
奈良悠悠说道:“我如何有违剑徳了？”
萧西西定住脚步，说道:“首先，我虽是女子，但我以剑客之礼挑战于你，你却闭门不出。其二，你不与我一战，是小瞧于我，便是欺辱妇孺。”
奈良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你挑战于我，但你最起码得带把剑吧？”
萧西西一愣，心想坏了，出门忘了拿剑，一摆手说道:“你先等等。”
说完便跑去客栈饭厅。
奈良打着哈欠站在门边等着。
不一会儿，萧西西空着手回来了。
奈良问道:“剑呢？”
萧西西从袖中拿出一根竹筷，说道:“我便以此筷作剑。”
奈良转身欲开门回屋睡觉。
见此情景萧西西又转圈闭眼，说道:“你见我以筷为剑便不与我一战，这又是……”
奈良急忙转了过来，说道:“我与你一战便是，你勿要多言。”
萧西西很满意，背手说道:“这个……既然你愿与我一战，有些事便要提起说好。”
奈良没想到比个剑还有这么多事，说道:“什么事？快快说来。”
萧西西一说话便习惯背着手四处转圈，此时也是一样。
只见她昂首阔步说道:“首先，刀剑无情，生死无论，如有死伤不可日后寻仇。”
奈良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般比试前需要说好的。
萧西西接着说道:“其二，我选了时间，地点便由你选，以示公平。”
奈良又是点了点头，觉得此话在理，便道:“就在此地便可。”
萧西西说道:“其三，比剑即是比剑，不得以暗器伤人。”
奈良说道:“我不会暗器，你大可放心。”
萧西西又说道:“其四，比剑不仅比的是招式还比的是剑理剑意，所以比试之时使用同一招式，不算违约取巧。”
奈良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深谙剑理，渐渐认真了起来。
他听封无用说过，真正高手往往隐于大市。街边屠夫、酒楼伙计就连玩耍的孩童都有可能是剑道高手，让人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剑客。
此时，他便觉得萧西西是这样的人，因为她说的许多话，就连画剑派三代弟子都说不出。而她又看起来丝毫不会剑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故意隐匿起来。
隐匿形迹达到如此地步必会是个高手。
而且她身边不带剑，奈良也认识一位不带剑的剑客，便是凤凰剑仙。如果他不知道莫萱是凤凰剑仙，恐怕也要将她当做寻常女子。
奈良面色凝重，手持竹棒，说道:“阁下尽管出招。”
萧西西一摆手，继续转圈踱步说道:“我还没说完……其五，比剑决斗，当然要有些赌注，如果我胜了你需拜我为师，如何？”
奈良虽不愿拜这女子为师，但比试决斗的赌注说了便是，即使她说让奈良再断一臂也是可以的。
他如果觉得过重可以增加她败了的赌注，既然入了江湖便要遵循江湖规矩。
奈良点了点头，问道:“如果你败了呢？”
萧西西嘻嘻一笑，说道:“我怎会败？但为示尊重，此话也当提前说好，这样吧，如果我败了我便拜你为师！”
奈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收徒。”
“那我就给你做个丫鬟伺候你起居饮食。”萧西西说道。
奈良又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需要丫鬟。”
萧西西秀眉微蹙，说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反正我也不会输，如果我输了任你处置便是！”
奈良也想不到什么赌注，胜了再说也好，便道:“好，便就如此，你出招吧。”
萧西西还没有动手的意思，说道:“还有一点，你我男女比试，打的头破血流也不好看。不如这样，我们点到即止，你的竹棒碰到我便算我输。同样，我的竹筷碰到你衣服鞋帽便算你输，如何？”
奈良也在担心此点，如果跟个女子斗的太过激烈传出去也不好听，道:“如此甚好，你出招吧。”
萧西西轻蔑一笑，说道:“还是你出招吧，如若我先出招恐怕这场比试你连一招也出不了。”
奈良也不多说，道:“好，姑娘小心了。”
说着提棒便向萧西西走去。
他刚走了一半，萧西西忽然一摆手，说道:“停！”
奈良定住脚步，说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萧西西抱着臂，得意地看着他，说道:“还不快叫师父。”
奈良莫名其妙，说道:“胜负未分，为何我要拜你为师？”
萧西西指了指他脚下，说道:“你看看你脚下。”
奈良抬起脚，地上出现一截竹筷，看起来是被人插到地上。
萧西西说道:“竹筷已经碰到你了，你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