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赤帝火燃天
她走到沈非身前,看了眼被灼伤手臂,踟蹰片刻道:“抱歉今日伤了你,我给你拿了些药来。”
沈非晃了晃手臂,道:“无妨,已经好了大半。”
白发姑娘还是坐在他旁边,抬起他的手臂,怀中拿出个药盒,挑出些白泥为他细细涂抹。
沈非头一次受年轻女子如此照料满身不自在,问道:“姑娘怎么称呼,可是秦无涯什么人?”
白发姑娘一边涂抹一边说道:“我叫水清澜。秦大哥是我家公子,我是他的仆人……”
她说到这里忽觉说漏了嘴,脸一红便不说下去了。
沈非心道病男子果然便是白帝秦无涯。
他见这姑娘年纪轻轻,虽面貌异常,但也不算丑陋,不明白为何甘做仆从,便问道:“姑娘可是南海碧枯湾水家中人,不知道为何做他人仆从?”
水清澜心地单纯藏不住事,也是平日无人说话,沈非一问便絮絮说道:“我父亲是水家人,我母亲是赤凉城火家中人。你也知道,五大家族中人是不可通婚的,可是我父母却是暗中相爱,后来两人偷偷私奔成亲,隐姓埋名不再掺和江湖中事。在我十岁的时候,我们还是被家族中人发现了,他们就四处追杀我们。我父母都死在水火两家人手里,我被赶来的秦大哥所救。我感激他救我,便在他身边做个仆人照顾他饮食。他好几次骂我想要赶我走,但我知道他实际上是不想让我天天照顾他这个病夫而耽误了自己,而他却不知道,如果我不在他身边我便不是我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活着了。”
说到这里眼圈微红。
沈非问道:“不知秦前辈所患何疾,我是鬼族中人,鬼族虽说人少势微,但说不定便可以找到治他病的方法。”
水清澜一笑,说道:“他患什么病我不能跟你说,但你肯定治不好他的病。天下没人能治好他的病,就连暂时让他减少痛苦也是不能,便如天下没人能治的了五行圣水一般。”说到此处又觉的说错话,红着脸看着沈非。
沈非心中一阵酸楚,说道:“就你所知,五行圣水真的无法治愈吗?”
水清澜说道:“没有可能的,并不是所有病都有的治。你知道吗,我起初看着秦大哥日日痛苦坚持,也想找到治他病的方法,但我找了许多年也没有办法治好他。我问秦大哥有没有方法治好他的病,秦大哥说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死。”
沈非苦笑道:“至少他还活着,他喝过五行圣水,为什么他能活着,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他活下来的方法让我救璇儿。”
说到最后已近愤怒。
水清澜见他生气有些无措,弱弱的说道:“璇儿可是你夫人?”
沈非看着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姑娘也是没办法,缓了口气说道:“是,她叫谢幽璇,我走了几个月来此便是为了救她。”
水清澜念了两遍她的名字,说道:“南海有个泥人婆婆,你可以找找看,如果找到婆婆便可救她。”
听她如此说沈非心中激动,忙问道:“你见过泥人婆婆?”
水清澜摇了摇头,道:“没见过,但是我父亲跟我提过,说是只要找到她再重的伤也能治好。我当年也找过她,只是没找到。”
沈非虽料得如此,但这些人都提起泥人婆婆说明她并非是不可及的传说,找到此人还是有可能的。
沈非看了眼水清澜,想到刚才有些失态,缓了口气说道:“水姑娘,你今日那左手如寒冰右手如烈焰的功夫可是真厉害。”
水清澜面带骄傲,说道:“那是自然,这五大家族各有一功法,习练日久后便可控制五行之一。我父亲是水家,我母亲是火家,我得他俩真传自然是可控水火了。”
沈非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秦前辈是白熔山金家中人?”
水清澜说道:“没错,秦大哥便是金家中人,否则他也不会被人逼着喝下那五行圣水了。”
她双手扶脸,满脸敬仰的接着说道:“秦大哥是金家百年难遇的奇才,对金家功法有着远超他人的天赋,但五大家族却视他眼中钉,非要用毒药害他。但他们也没料到我秦大哥喝了这毒药后却能活了下了。自此之后秦大哥便要杀尽五大家族的人,可是后来秦大哥就得了现在这病,否则的话你夫人就不会中毒了,因为秦大哥早就灭了五大家族。”
沈非点点头,说道:“你们在此所会之人莫非也是五大家族的人?”
水清澜面带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非笑了笑,说道:“随便猜的。”
水清澜说道:“你猜的真准,这人叫火燃天,是我母亲火家中人,据说都百岁多了,他与秦大哥每年中秋都在这里较量一番,都是秦大哥赢了他,但他也比较厉害每次都杀不死他。”
沈非疑道:“既然每年都见到,那么姑娘怎么会把我当做他呢?况且他还是个百岁之人。”
水清澜想起白日时对他出手一事,心中一阵愧疚,道:“火家有门高深功法很是厉害,叫做涅槃术。练成此功后,受了致死之伤便可浴火重生,样貌年龄都变了,所以这人很难找到,更难杀死他了。”
沈非说道:“这功夫可是厉害,你母亲是火家的人,你可曾学过?”
水清澜叹了口气,说道:“我十岁时候父母就死了,我母亲确实教过我,只是这功法太过艰难,就连我母亲也不会,更别说我那时还是个小姑娘了,后来我无人指导更难修习了。”
沈非问道:“涅槃术如此威力,为什么没有称霸五族,莫非其他族也有厉害功法?”
水清澜说道:“确是如此,五大家族之所以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便是因为每族都有一个厉害的保命招式。火家的涅槃术,金家的熔金入体,木家的长青经,水家的湖心丹,土家的岩铠功,哪一样都是厉害无比,寻常人根本是难伤分毫。”
沈非看她面带骄傲,心想她虽憎恨五大家族杀她父母,但内心还是以是五族为傲的。
两人说了半晌已是明月高挂夜鸟偶鸣,沈非手臂被她均匀涂了一层药泥。
水清澜呵气如兰吹了吹药泥,将手臂轻轻放下,对沈非说道:“好了,一日后就洗去就可以了,挺晚了我回屋了。”
说完转身而去。
“水姑娘……”沈非叫住她。
水清澜回头看着沈非。
沈非说道:“谢谢你。”
水清澜微微一笑,转身进屋。
她一走沈非才注意到手臂已无痛感,反而阵阵清凉,心想这水清澜虽言语不走心好伤人,但也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
他躺在草铺上想着白帝秦无涯、赤帝火燃天,想着涅槃术、长青经、湖心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沈非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孩童面孔映在眼前。
沈非吓了一跳,以他的功夫落个树叶也能听到,可这孩童不知道站了多久竟一丝没察觉到。
这孩童见沈非醒来便问道:“孩子,你可是他什么人吗?”
说着眼神看向旁边的木屋。
沈非打量这个孩童,见他不过十二三岁,身材瘦小,面容干净整洁,穿着绸缎衣服,头发在脑后随便一扎。
最让沈非吃惊的是他的眼神,这眼睛中平平淡淡却暗藏精光,让人不敢直视。
沈非感觉周身充满威势,呼吸仿佛变得艰难,小心说道:“我与他并无关系,只是在此露宿。”
孩童向他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向木屋走去,脚步沉稳落地有声,走到院门口驻足不前。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秦无涯带着水清澜缓缓而出。
秦无涯沙哑道:“你今年倒是来的早。”
孩童说道:“你可未准备好,要不我过几日再来?”
秦无涯道:“无妨,今日便今日吧。”
两人言语和气,便如多年老友一般,沈非已猜到这孩童便是赤帝火燃天。
火燃天说道:“那请吧。”
秦无涯道:“那边的少年与我无关,还请不要伤了他。”
火燃天看了沈非一眼,说道:“了解了。”
秦无涯脚步轻移,说道:“那我便献丑了,阁下小心!”
说完手臂一挥,“嗖-嗖”几声自他脚下地面钻出几个石块,石块在空中一定,接着迅速向火燃天击去。
火燃天一跺脚,面前升起一面火墙,石块打在火墙之上“噗……噗”几声碎作吝粉。
石块一碎,漏出了里面的铁疙瘩,沈非一看便明白了过来,原来秦无涯之所以可以控石伤人,便是地下土石含铁之故。
秦无涯伸手凭空一辗,落地的铁块便如在他手中一般,被辗成圆盘状铁片,铁片飞速旋转起来,围着火燃天寻隙攻击。
火燃天也是手段高明,拳脚带着火光上下跳跃,一边躲避铁片一边寻找机会攻向秦无涯。只是这几个铁盘不仅可用来攻击,防守也是甚严,火燃天几次欲近身均被挡了回来。
两人相斗火光漫漫铁盘飞舞,在旁观看的沈非可是大开眼界,水清澜则是满脸担忧地看着秦无涯。
火燃天久攻不入心中急恼,纵身跃到身后树林之中,“啪啪”两脚踢飞两颗树干。
树干瞬间便被火光包住,夹着“呼呼”风声向秦无涯飞去。
见此情景秦无涯也不敢原地相抗,起身跳起分踢树干,将带着火光的树干踢到两旁。
他动作不停,脚一落地一闪身便到火燃天身旁,出掌便攻。
火燃天没想到他会主动近身来攻,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受了他一掌,脚步急退,翻了个跟头落于远处。
火燃天嘴角渗出血来,嘿嘿一笑,顿时身边火光冲天,沈非在旁已看不清其人在何处,只见一团火奔向秦无涯。
秦无涯来回纵跃与其保持距离,不再贴身相搏。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半个时辰还未分胜负,但沈非看来还是秦无涯略占上风,长此以往火燃天必败无疑。
周边树木一片狼藉,如此高手相斗沈非和水清澜也只能远远相望。
斗了片刻火燃天略显急躁。高手相斗有时便是比心态如何,他心中一乱步伐便也少了规矩。
秦无涯看准时机,在他动作迟滞之时忽地闪身贴近,“砰砰”两拳结结实实打在他心口。
火燃天见秦无涯难得近身,强压伤势挥掌回了一招,狠狠击在秦无涯肩头。
沈非心中一揪,凝神细看,秦无涯受了一招却并无异样,心中奇怪,打在秦无涯身上的声音怎么便如打在铁板上一般。
火燃天退了两步,腿弯一软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了口血,看着秦无涯说道:“你这熔金入体的功夫又精进了几分,我这一拳竟未伤到你。”
秦无涯声音沙哑平淡,道:“你先中我两拳内力已经叉乱,这一拳只是你三成功力,如我未伤你时反受你一拳,胜负便不可知……”
他还未说完身形却是晃了晃,重心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脸上头一次出现惊慌,惊道:“你……你竟然使毒……”
火燃天强忍伤痛,笑了笑道:“别担心,就是一般的迷药而已。”
一听此言水清澜顿时满脸惊骇,脸色煞白呆立当场。
沈非眉头一拧,连忙飞身前去准备相救。
火燃天见他已是双目微闭,心知机会难得,连忙运起内力,跨出几步走到秦无涯身前,挥起拳来向他天灵盖出砸去。
然而就在将将砸到之时,却见秦无涯眼睛忽张。
火燃天暗道“不好”,还不待反应忽觉腹中刺痛,低头一看,两根铁锥已由腹部刺入后背穿出。
火燃天咬牙道:“好狡猾!竟然假装中毒。”
说着双手用力,硬是拔出了铁锥。
他身负重伤,哪敢再做停留?脚步紧蹬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沈非见秦无涯佯装中毒重伤火燃天,长舒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想要扶起他,低头一看,见他眼皮轻颤眼神迷离,心中大悟,原来他是硬挺迷药装作未曾中毒才伤的火燃天。
此时水清澜已到身前,见他昏昏欲睡满脸都是惊骇,身子不住颤抖起来。
沈非闻了闻空气中的毒药,确是普通迷药,不明白水清澜为何如此惊惧。
水清澜摇了摇秦无涯,带着哭腔求道:“秦大哥,你不要睡,快醒醒。”
秦无涯勉强睁眼看着水清澜,微微一笑说道:“以后照顾好自己,你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说完抬眼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我终于可以睡……”
他话还未说完眼睛一闭便已睡去,水清澜趴在他身上不住大声哭泣。
沈非探了探秦无涯脉搏,只觉越来越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循序流动,也是慢慢变弱,情况十分危急。
沈非握住水清澜的后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喊道:“不想他死的话,赶快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能中迷药!”
见他如此水清澜愣了一愣,连忙说道:“他喝过五行圣水经脉尽断,但是他熔金入体功法不靠内力而为,全靠精神之力。他将铁液注入体内操控铁液从而控制心跳呼吸,如此做来便不能睡觉,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完全睡着过。因为一旦睡着,体内铁液失去控制他便会死。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
沈非心中巨震,想着秦无涯可以靠这个方法活了下来,但谢幽璇却是不能用这方法,看来真如他所言一般,五行圣水真的无药可救。
他虽心中酸楚但也不及多想,毕竟眼前救人要紧,连忙双手贴着秦无涯胸膛,暗暗感受着他体内铁液流动。
秦无涯所注铁液乃是金族的至纯金源,与沈非的神物之精倒有像似之处,沈非可以控制神物之精,便想试试看能不能控制此物。
他全神贯注感受秦无涯体内之物,却是怎么也不能牵引分毫,秦无涯心跳越来越慢,呼吸也是时有时无。
沈非额上冒出豆大汗珠,咬牙急催内力,忽地秦无涯体内铁液颤了一颤,他心中大喜,寻着这股力道渐渐加力,铁液果然按他催力方向流动起来。
直至半个时辰沈非才熟练掌握操控之法,秦无涯心跳渐稳呼吸连贯。
水清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也看的出来他是在救秦无涯,心中难掩喜悦。
沈非已掌握熟练,但如此做对内力消耗甚大,不一会已是汗流浃背。
他咬了咬牙,对水清澜说道:“你托着他进屋,手脚轻些,切莫让我双手离开他。”
水清澜连忙点头轻轻拖起秦无涯,沈非也跟着起身。
秦无涯身材瘦弱水清澜托着倒是不太费力,但要保证沈非双臂不离开他身体却需要万分小心。
就这样三人慢慢进了屋内,将秦无涯放在床上,沈非盘坐其边紧运内力维持他心跳呼吸。
水清澜看着沈非额上汗珠“啪啦……啪啦”掉在地上,心中担心他坚持不住。
沈非看出她心中所想,勉强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住的,到时我手要是僵了,你别只管着他不给我敷药了。”
水清澜微微一笑,想到昨晚给他敷药相谈顿时亲近了几分,又见他还能说笑,心中也安心了些。起身关上门窗点上火烛,坐在床边为沈非擦汗相候。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沈非几次马上要坚持不住,但看见水清澜担忧之情又咬了咬牙坚持了下去。
太阳骑在西山处,红色的阳光通过窗缝射在床上。
沈非由窗缝向外看了一眼,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自秦无涯睡下已经过了六个时辰,低头看看秦无涯脸色。只见他苍白脸色下已有红晕,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只是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沈非叹了口气,心想早知如此真该随身带些解毒药,现在这荒山野岭的,只能等他药效退了自己醒来。
又过了几个时辰,木屋外一片漆黑寂静异常,偶尔的虫鸣鸟叫更显静谧。
水清澜在床边眼皮打颤昏昏欲睡,沈非还是双手放在秦无涯胸前一刻不放松。
这时,窗外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木屋外树林里,一个年老之人躲在一片灌木之后望着木屋,悄声对身旁年轻人说道:“泽儿,沈非他确实在这里?”
旁边年轻人回道:“回父亲,我派人跟了他许久,前几日跟着的兄弟说见他进了这祁山便再也没出来,后来又加派人手打探说是沈非就在这木屋里。”
老者“嗯”了一声,问道:“屋中除了他还有谁?”
年轻人说道:“一个病夫和一个小姑娘,均不足为惧。”
老者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沈非啊沈非,昔日庄中让你跑了,今日你可是插翅难逃。”
面上露出狠色,接着道:“你去叫卫天他们过来,准备杀进去。”
这老者便是卫连山,身边之人是卫泽。
卫泽回了个“是”转身欲走,老者却叫道:“慢着!”
卫泽说道:“父亲还有何事?”
卫连山说道:“联系的其他人怎么还没到?”
卫泽挠了挠头说道:“我也想不通,理应到了。可能他们人马较多,此处山林较密不好上山吧。”
卫连山点了点头,说道:“没到便没到,区区一个沈非我们天下庄人足矣,你去吧。”
不多时,卫天、卫泽、卫火、卫雷带着各自人马相继而到,天下庄其余四子无神物傍身并未跟来。
卫连山扫视众人说道:“那小子便在里面,速战速决,死活不论。”
四子齐声道“是”,招呼弟子抽出兵刃蹑足向木屋走去。
沈非脸色苍白,双手放于秦无涯胸前正竭力相救,忽听门外窸窸窣窣,心中暗道不好。
常人蹑足而前均为脚尖点地,而门外这些人却先是脚跟触地然后再是脚掌。他在天下庄待了半年有余,对此最为熟悉不过,这是天下庄的轻功。
此时水清澜也听到门外脚步声,皱了皱眉,看向沈非。
沈非悄悄说道:“是敌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