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天下庄 一

  沈梁二人将花关溪安顿医治,又将风婆尸块四处捡拾,在城外野间寻了一处山脚河边就地埋葬了她。
  二人站在风婆坟前,梁子书把玩着风婆的分花拂柳扇,向沈非说道:“师弟,你说这拂柳扇该当如何处置?”
  沈非看着这精致折扇心中竟升起一阵厌恶,看了看风婆之墓,说道:“风婆虽心地不善,但这折扇也是助其恶生,将它留在世间说不定也会害得旁人,不如让它虽风婆而去吧。”
  梁子书笑了笑,说道:“正合我意。”
  说完手腕一抖,拂柳扇已插进风婆坟中。
  二人拂袖而去。
  二人走后片刻,风婆埋身不远处的林中慢慢走出一人。这人六七十年纪,佝偻身躯,眼窝深陷,脸色发黑。
  他缓步走到风婆坟前,伫立半晌伸手入怀掏出一只骨笛,放到唇边“呜……呜”地吹了起来。这笛声不成曲调,声音嘈杂难以入耳。
  然而他吹了片刻,只见风婆坟上的土竟随着笛声起伏。忽地笛声一涨,一只血迹斑斑的手臂倏忽地从坟中伸出!
  而这血迹斑斑的手中抓着的却是一把精致折扇!
  花关溪此次伤上加伤颇为严重,好在她只要有好吃好喝,恢复的也是较快,过了半月已可正常行走,只是还不可动武,于是他们便在这城中休息养伤。
  这日,三人坐在茶铺饮茶叙话。
  花关溪对当日击杀风婆时梁子书所说的话记忆深刻,正值无事便闲谈问道:“梁师兄,你说但凡威力绝伦的神物均有其弊,此话可是当真?”
  梁子书一边为三人斟茶一边说道:“这是我师父对我说的,他钻研神物大半辈子,那还有假?”
  花关溪斜眼想了想,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我这刀的弱处是什么?”
  梁子书看了眼花关溪时刻放在身边的青龙刀,顿了一顿,放下手中茶杯,脸色严肃的说道:“既然你问起,我便如实跟你说了。这青龙偃月刀我师父却也有所了解,他书中说“青龙偃月刀,强而厉,迅而狂,有劈山之能,用到极处可唤雷雨。然,刚则易折,但凡使此刀者,必受伏所亡。””
  说完凝神看着花关溪脸色。
  花关溪反倒觉得无所谓,只是“哦”了一声。
  梁子书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整日迷迷糊糊的,说的也不全对,溪妹切莫挂怀。”
  花关溪冲梁子书笑了笑,但脸色有些低沉眉头微皱。
  梁子书以为她忧虑自己话语,尴尬的看了看沈非。
  实际上花关溪根本没记住薛甫评语,此时已到正午,喝了两杯茶水腹中饥饿,但沈、梁二人并无吃饭的意思,是以眉头不展。
  沈非正喝着茶水,见梁子书看过来已明白其义。端详了一阵花关溪,见她趴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喝着茶水,试探问道:“溪妹,我们去吃饭可好?”
  花关溪顿时喜笑颜开,蹭地站起来,说道:“好,我们走吧。”
  说完就往茶铺外走。
  梁子书愣了一愣,满眼佩服赞道:“还是师弟了解她的脾气,小生佩服之至。”
  沈非却是一脸严肃的望着花关溪背影,对梁子书说道:“薛师叔书中之言,可曾错过?”
  梁子书也是心中一忧,叹了口气说道:“他老人家平日言语糊涂,但写到书上的却是句句无误。”
  三人片刻间便回到一直居住的客栈。这客栈后院客房前面门脸便是一座饭馆,鸡鸭鱼肉生拌热炒样样均全,三人点过饭菜便慢慢吃了起来。
  花关溪虽说好于腹欲,但用起餐来还是细嚼慢品举止文雅,只是目光多集中在桌上菜食。梁子书则心不在桌上饭菜,只见他手上夹菜,目光却是四处张望,寻觅饭客中的美人。
  他正四处张望目光却忽然一顿,紧盯着客栈角落里一桌。只见这桌只坐一人,这人一身黑衣,头发披散在后背之上,身姿绰约,眉目精致却自带一股威严。
  梁子书心中一震不禁看得眼直,低声喃喃道:“竟有如此貌美女子。”
  梁子书用手肘碰了碰沈非,向黑衣女子努了怒嘴。
  沈非抬眼一看,心中一惊,这黑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鬼族少族长谢幽璇。
  谢幽璇见沈非目光看来脸上一红,别过头去喝着茶水。
  梁子书点了点头,喃喃道:“恩,美人羞涩果然更添清丽。”
  沈非见他看得入神,低声对他说道:“师兄千万不要招惹这女子,她脾气可是比溪妹还要大。”
  梁子书看得入神没听进去,花关溪吃得入神也没听到。
  沈非看着二人摇摇头,向谢幽璇走去。
  沈非走到谢幽璇面前,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说道:“见过谢族长。”
  谢幽璇脸上依旧泛红,也不答话。
  沈非心中疑惑,这鬼族族长一向雷厉风行面寒高冷,今日竟会脸红,低声对她说道:“谢族长白日独自一人到此,为何没带部下同来,可有要事?不知沈某可否代劳。”
  沈非知道她白日无法使用变作鬼态,武功修为大大降低,如遇强敌万难逃脱,是以相问。
  而谢幽璇此次前来并无要事,只是心中莫名对他有所牵挂,是以特意来此一见。这等女儿心事自也不便带部下同来,因此同部下随便说了个借口便独自而来。
  她也知道白日独自出行危险万分,但心中焦急,不来见沈非一面难以平静。
  而沈非却不知她冒风险前来只为见他一面,以为她有要事。
  谢幽璇见他便心中有气,“哼”了一声,说道:“我来此却有件,便是要你项上人头!”
  沈非听闻此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此事恕沈某不能代劳了,我这人头仅此一件,要是送给谢姑娘在下心中却也有些舍不得。”
  谢幽璇嘴角一笑,接着又板起脸来,但语气有所缓和,说道:“你不是跟韩先生说要将人头送于我,怎地今日又小气了起来。”
  韩先生将每次与沈非对话均转告于她,她平日无事便反复想来,因此记得颇为清楚。
  不待沈非回答,谢幽璇接着说道:“莫非你沈非近来本事大了,又是杀望月宫高手又是灭青帮的,可是不将我鬼族放在眼里了?”
  听闻此言沈非心中一惊,忙道:“望月宫的人我们最近却是杀了一位,但青帮我们也只是在关家杀了些子弟,怎是灭了青帮?”
  谢幽璇看着沈非说道:“望月宫招揽了五名高手四处追杀于你。数日以来陆续有人见到他们被你们所杀。青帮自关家之事后却也不再为难关家,但前几日一夜之间被人所灭,全帮上下有身份的二十二人皆在当晚而死。而在当日日间他们请了一个人来帮中,你猜他们请的是谁?”
  沈非额生冷汗,缓缓道:“他们请的定是我沈非。”
  谢幽璇冷冷道:“不错,便是你,而且有人亲眼所见你进了青帮。”
  沈非皱眉说道:“青帮不是被我所灭,望月宫请的人我也仅杀了个风婆。”
  谢幽璇当然知道不是他们所为,她时刻派人盯着沈非,若论跟踪暗杀之术没人胜得过鬼族之人,不可能避过鬼族去灭一个帮派。
  谢幽璇说道:“那么就是有人暗中帮你,此人看来对你颇有情意,否则怎会屡次替你杀敌。”
  沈非苦笑道:“这人肯定是敌非友,青帮之人虽平日飞扬跋扈但罪不至死,如果我如此滥杀无辜,天下人肯定会暗地里视我为敌,更别说那位三百岁的璃妃了。此人如此做法反倒要置我于死地。”
  说完叹了口气,细细琢磨此人用意后续对策。
  谢幽璇心中一定,她怎会不知此人用意,只是担心沈非想不明白特意用话点点他,见他如此心中反倒放下心来。
  谢幽璇柔声道:“你也莫要过于担心,我会派人查下谁在背后做手脚。”
  说完突然觉得说得过于亲昵,脸上一红,说道:“你对鬼族有过恩义,我鬼族定会设法帮助于你。”
  沈非说道:“多谢谢姑娘好意,只是做此事之人假借我的面貌实在是不好查来。”
  谢幽璇忽地面带哀色,低声说道:“你只是身在其中自迷罢了,我倒知道最有可能之人是谁。”
  沈非奇道:“是谁?”
  谢幽璇目视沈非双眼说道:“苏念!”
  沈非一愣,笑道:“不可能的,不可能,苏念心地单纯不会害我的,而且她一个小姑娘做不了这种事的。”
  他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明白,以苏念的水月镜要假借他名义杀人再简单不过了,他忽地又想起水月镜中隐隐的哭喊声心中又是动摇了三分。
  谢幽璇看他嘴上说不会是她,但表情却是眉头禁皱脸色惊慌,分明也是有所怀疑,只是他对苏念有情意不愿相信她会来害自己。想到这里她内心又是一阵忧伤,和声说道:“我也不愿是她,只是我查到她的水月镜可将自己和他人随意便做别人模样。但水月镜便会或多或少残留他人心性,长此以往用者也会被水月镜中暴戾之气所染。”
  谢幽璇顿了顿接着说道:“此时苏念也许已不是当初的苏念了……”
  不待她说完,“咔”的一声沈非已捏碎了手中的茶碗,脸带怒色缓缓道:“苏念必定不会害我,我也一定会查出到底是谁阴谋害我,但肯定跟苏念无关,不劳谢族长费心。”
  沈非心中愤怒倒不是针对谢幽璇,只是他身负平定神物之乱重任,如苏念被神物所惑为非作歹,那么苏念便是他该杀之人,当初阴爻山邹玄也说过苏念会害自己手足皆断。他实在不愿与她为敌所以心中一直不愿相信这一切是苏念所为。
  谢幽璇见他如此也并未有气,反倒是脸带怜色看着他,说道:“我话也不多说,你好自为之吧……我有一句话再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来我鬼族?”
  谢幽璇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如你愿入我鬼族,我愿奉你为鬼族之长……”
  沈非现已平静下来,听她如此说心中一震,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但现在沈某周身事情繁杂,待此间事了我必归于鬼族,为族长大人马前执鞭,还望族长不要嫌弃沈某年老体衰。”
  谢幽璇知道他是委婉拒绝于她心中一阵失落,还是嘴角微微一笑说道:“沈公子身负天下重任,怎敢让你马前执鞭。”
  她翩翩起身,道:“沈公子保重,告辞。”
  说完转身而去。
  背过身时她心中一阵酸楚,心中哀其对苏念用情之深,又怨他不愿归于鬼族。
  沈非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愧疚不已,她百般邀请自己入鬼族,自己却是惦念苏念,不愿被鬼族束缚。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仅见面三次的女子有着怎样的情愫,但她对他的牵挂,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沈非独坐片刻,便回到了梁子书花关溪一桌,此时二人停著不食,靠在一起同看一绸布书信。
  沈非不知道是什么书信,便喝茶看着二人。
  梁子书边看边点头,花关溪则看得茫然,一会看看书信一会看看梁子书。片刻之后梁子书将书信一摊交给了沈非,沈非接过细读。
  梁子书为他解释道:“刚才来了一位叫卫天的人送来这封书信,大意是请我们去他家做客。”
  沈非看着书信,信中言词谦和,满篇褒夸之辞,主要是说对他们三人仰慕已久,得知他们来到此地万般希望前去一叙。
  沈非看了一眼落款,喃喃道:“天下庄……卫连山?”
  梁子书见沈非不知,便介绍道:“这天下庄近几年名气很大,它这名字叫“天下”并不是狂妄之言。庄主卫连山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五六十高龄至今未曾娶妻,四处收留贫苦乞丐收为义子,交他们功夫武艺,还经常带着徒弟义子四处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而这“天下”二字意思便是天下人的庄院,可以说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好人。”
  沈非面色凝重,点点头道:“这人倒是心善。”
  花关溪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梁子书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其中可有不妥?”
  沈非微微摇头,把谢幽璇同他说的事向梁子书说了一遍。
  梁子书听后,未谈论青帮之事,反倒感慨道:“原来这女子是鬼族之主,难怪如此相貌出众。”
  眼神迷离地望向远方。
  花关溪问道:“究竟是何人假借我们名义四处杀人,青帮人虽坏但也不至于都杀了。”
  一边说话一边又夹菜吃饭。
  梁子书这时才反应过来,惊道:“糟糕,如果他人都以为我们灭了青帮,必会处处提防。不免有人会先下手为强,暗中加害你我。”
  梁子书摇着折扇拧眉深思,接着说道:“如果璃妃她老人家也以为是我们所为,那么我们可是要死定了。”
  沈非面目凝重说道:“却是如此,这卫连山想必也得到了消息,这时邀我们前去不知是何用意。”
  梁子书道:“这卫连山是光明磊落之人,做事没有不是光明正大。我觉得我们可以放心前去,顺便打听一下江湖风声。”
  沈非道:“好,那我们便去看看,反正此等人物还是结识一下的好,我们何时动身?”
  梁子书道:“送信之人说明日巳时前来相迎。”
  梁子书看向花关溪,见她正夹菜吃饭,看来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说道:“我们明日去天下庄作客。”
  花关溪“哦”了一声,兴致不高。
  沈非接着说道:“天下庄中有许多不常见的美食。”
  花关溪听闻此言眼睛一亮,顿时喜笑颜开巴不得立刻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