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风婆
花关溪初次离家又忧其兄长,每日紧皱眉头寡言少语,沈非见她闷闷不乐只能好言安慰,然而他说得口干舌燥依旧收效甚微。
直到有一天沈非发现了一件事,花关溪虽然行路时郁郁寡欢,但是到了饭口就会喜笑颜开,每次都眉眼带笑品尝各种美食。
他心中合计看来这个小姑娘好于口欲,于是也不急着赶路,专门四处寻找精致美食。
花关溪日日好吃好喝倒也慢慢开朗起来,与沈非也渐渐熟络。
沈非见她精神满满已无哀忧之色心中稍安,也不再耽搁,加快脚步赶向龙溪山。
这日,二人行得累了在路边酒铺用些餐饭。
虽说是临时歇脚糊弄口饭吃花关溪却吃得上心,只见她左手拿个鸡腿右手拿着羹匙,正在一口汤一口肉慢慢吃着。
片刻后一个肥鸡腿便已下肚,她抿了抿嘴感觉意犹未尽,抬眼看向沈非。
沈非正喝着汤吃着干粮还未来得及吃鸡腿,见她目光带着渴求“咕咚咕咚”咽着口水,将面前盛着鸡腿的盘子向她一推,道:“我不喜欢吃鸡腿,你吃了吧。”
花关溪眼睛一眯,嘿嘿一笑说道:“那多不好意思。”
虽是如此说但手已经把鸡腿拿了过来,边吃边说道:“沈大哥你真好,总带我吃好吃的。”
沈非眼望大路,手伸入囊中掂了掂其中银两,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这花姑娘不仅脾气大食量也大过常人,看来盘缠得省着用了。
他正想得入神忽觉身前晃来一人,抬眼一看只见这人身穿灰衣方脸小眼,正笑眯眯看着自己,便是鬼族韩先生。
沈非略微惊讶道:“韩先生你怎会在这里?”
韩先生大大方方的坐在旁边的空位上,自顾自说道:“这些时日不见沈公子,倒让韩某更为钦佩了。”
沈非心中不解,问道:“先生敬佩在下何事?”
韩先生看了眼花关溪,笑着说道:“当然敬佩沈公子魅力不凡总有佳人相伴了,真是羡煞旁人。”
沈非忙说道:“韩先生莫要误解,我与花姑娘只是一路同行罢了。”
听闻此言韩先生笑而不语。
花关溪不识得韩先生,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一边吃鸡腿一边看着二人说话。
沈非接着说道:“韩先生此次前来莫非还是要杀在下不成?”
韩先生点了点头道:“正是。”
话音刚落只听“噌”的一声花关溪站起身来,手上紧握青龙大刀,刀尖顶在韩先生鼻子上,皱眉瞪眼沉声说道:“你且动一下试试。”
周围食客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着沈非这桌举动。
沈非惊了一身冷汗,忙拉着花关溪放下刀,把她按在椅子上,对她说道:“妹子不要多心,这韩先生是自己人,他不会功夫是杀不了我的,你且放心。”
花关溪不明白两人到底是敌是友,但还是听他的话放下了刀,皱着眉头盯着韩先生闷声不语。
韩先生全程面带微笑波澜不惊,道:“花姑娘果然勇武不凡,不愧是关家之后。”
花关溪“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沈非对韩先生说道:“这次还是谢幽璇派你来杀我的?”
韩先生说道:“我家少主确实命令我来杀你,但韩某人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便与少主如实说了,少主说现在望月宫正在四处招揽能人异士打算对你不利,让我同望月宫尽释前嫌共同杀你。”
沈非问道:“不知她们招揽的都是何人?”
韩先生倒了杯茶边喝边道:“招揽是谁倒不得而知,但沈公子应该识得。”
沈非奇道:“我认识?”
韩先生道:“据说邀请的人来自往生谷。”
沈非心中一忧,他自小在往生谷长大,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可以说藏龙卧虎,路边摆摊的、桥边开茶铺的、谷口打铁的、道旁裁衣的,都可能是万人难敌的高手,至于为何隐居在此地便就不得而知了。
韩先生见沈非沉默不语,苦笑一声接着说道:“族长让我联合望月宫前来杀你,但我与望月宫已成死敌还谈何尽释前嫌。所以不能与他们结盟杀你,就只能与你见上一面然后回去复命了。”
沈非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过来,谢幽璇说是派他来杀自己实则是让他告诉自己消息以便早做提防,不禁心中感激,说道:“请韩先生回告少主,沈某这颗脑袋一定会好好留着,待到此间事了便奉给少主。”
韩先生笑了笑道:“沈公子明白其义就好,少主她要杀你也是一番心意,还请公子多多保重。”
说完起身离座站了起来,望着前方道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少主她虽是一族之主但她也是个女子。她之前从不饮酒,然而这些日子却是常常独自饮酒,醉后便伏桌而睡或是让韩某同她说你的事。她总问起你也觉难为情便让我来杀你,但韩某深知她越是要杀你,她心中便越是记挂你安危。她总催我前来也不过是来代她看看你而已。”
说完摆了摆手便已离去。
沈非听他如此说心中也不是滋味,谁能想到这个冷漠女子竟然会对他生情,奈何他心中已有苏念再容不下别人。
想起了苏念他心中一阵烦闷,低头喝着闷酒。
过了半晌花关溪突然“哦”了一声,把沈非吓了一跳。
花关溪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他少主不是要杀你,实际上是告诉你望月宫的人要杀你!”
说完面带得意看着沈非。
沈非苦笑一声,心想这花关溪真是心思细腻反应敏捷。
花关溪又继续吃着鸡腿,说道:“沈大哥你放心,他不是真的杀你,即使其他人要杀你我也会帮你杀走他们的。”
沈非笑着说道:“那多谢了。”
二人吃过饭食便又上了路。
三日后,日头刚下山没多久,天边还有一抹红晕。
此时天气渐寒,傍晚时分凉气顺着衣袖窜进衣中只觉冰凉入骨。
花关溪束了束领口,对沈非说道:“沈大哥,前面好似有个市镇,我们便在此处住一夜吧,马匹也饿了,今晚看来是走不了了。”
沈非见花关溪有气无力地拿着大刀,弯着腰无精打采骑着马,心想马匹是否饿了倒不可知,但这花姑娘肯定是饿了。
沈非双腿在马腹上一踢,说道:“好,那我们快点走,到前面市镇饱餐一顿。”
听闻此言花关溪顿时来了精神,双脚紧踢马腹不住催马急行。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镇中,看来此间人喜好夜晚游玩,虽已入夜三分道路上却依然人头攒动。
沈非二人逛了一圈寻得一处酒楼,栓马入店落座待餐。
花关溪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别桌饭食不住咽口水,又回头看后厨门口有没有小二出来为他们上菜。看了一会儿觉得作为一个女子如此形态很是不雅,脸一红便安坐椅上,两指夹着茶杯以袖掩面悄声饮茶。
沈非见她一会儿四处打量一会儿又作淑女之态,也不知她在干什么。满心不解低头喝着茶,心中猜测着望月宫从往生谷请何人对付自己。
正在此时门口走来一妇人,此人五六十的年纪,一身粗布衣裳袖口衣领打着补丁,头发干枯夹杂着丝丝白发,脸色蜡黄手中拿了把破旧折扇,看起来是个农村妇人。
店家见此人衣衫破旧便知此人没什么钱财也不迎此人,任她在门口张望。
沈非抬头一看便认出了此人是谁。
这人叫作风婆,在往生谷开了家铁匠铺,每日她鼓风她丈夫挥锤轮打,以此活计勉强维持生计。
风婆也认出了沈非,面无表情向他缓缓走去。
沈非心中合计在这异乡好巧不巧的遇见此人,看来她便是望月宫所请之人,心中不由一沉。
风婆三两步来到沈非面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双眼眨也不眨盯着他。
花关溪不明所以,开口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要是饿了不妨坐下来与我们一同吃喝,只是这家店做菜稍慢还需稍待片刻。”
风婆目光看向沈非,操着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可是葛老爷子家的小徒弟沈非?”
沈非答道:“在下便是沈非,风婆与我同是往生谷人,为何要帮着外人?”
风婆蜡黄的脸上不见喜怒,缓缓说道:“老婆子我也不愿同你这小孩子动手,只是那邹老头说你要除尽掌着神物的恶人。不巧老婆子我年轻时候做过不少无本生意,与其等你来杀我,不如我便先来杀你好了。”
花关溪见她眼带精光知她功夫绝非一般,并未鲁莽动手,暗地里摸向旁边的青龙刀。
风婆将她动作看在眼里,说道:“这个小婆娘长得倒是真俊,你也别找急,他走后老婆子我就送你走。”
沈非虽未见她出过手但也听师父谈过此人,这风婆手中一把拂柳扇很是厉害,寻常人都难以近她身,更别说伤她分毫了。
风婆对沈非说道:“葛家徒弟,我与你师父相识一场便给你个痛快,一下就完事了,别乱动……”
不待她说完沈非一脚踢翻桌子,随手捏碎茶碗分散击向屋中火烛,“噗……噗……噗”火烛应声而灭,周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沈非一把拉住花关溪手,急道:“不战,速走!”
花关溪时刻提着心神,一见沈非踢桌便知他心中有所打算,听他说速走手提青龙刀挑起椅子向风婆砸去,就势向身后窜去。
沈非内力一提,身子一晃已变鬼态,拉住花关溪后飘去。
花关溪虽然听他说过他夜间动用内力会变作鬼态,但没想到竟是满脸的白骨恐怖模样。
她虽心中惊骇但也知此时不能分心,壮着胆子跟着沈非破窗逃去。
二人破窗而出头也不回大步急奔。
还没跑出去几步忽听“哐”地一声,一阵暴风夹杂着桌椅木屑碗筷等物自身后袭来。
沈非将手一挥,神物之精由影而出,化作巨手挡住身后飞来的疾风杂物。
然而分花拂柳扇是何等的厉害,疾风蕴含着无匹力道,沈非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花关溪见沈非跌倒,忙停下脚步转身挡在他身前,将青龙大刀一横,皱眉瞪眼喝道:“贼婆子,看你年纪大让你三分,休要不知好歹!”
风婆缓步而来,抬手横挥手中折扇,一股巨风夹杂着沙土迎面向花关溪袭来。
花关溪“哼”了一声不退反进,手握刀柄将刀挺的笔直向风婆刺去。
她奔出两步还不觉怎样,但越是前进越觉疾风割面,转眼之间脸上布满条条深痕渗出缕缕鲜血,伸出的前臂衣衫早已破碎满手一片血红。
然而她却好似未觉,依然持刀奋力前刺。
风婆见一挥之力拦不住她便又横扇急挥,一股急风夹杂着咆哮之声奔涌而来,花关溪在这道疾风面前犹如风中柳叶,离地横飞两丈撞破道旁屋舍墙壁落在屋中。
风婆欲上前查看花关溪生死,刚一抬腿忽觉两腿已被裹在地上难动分毫,低头一看,一团黑水夹杂着泥沙将自己双腿定在了地上。
原来沈非见风婆专心迎战花关溪,暗中运转内力将神物之精由地下钻到风婆脚下将她固定在原地。
虽然暂时定住风婆但操控神物之精对内力消耗甚大,以沈非的功力坚持不了多久。
他憋住一口气向花关溪奔去,进屋一看只见花关溪满臂鲜血挺身而立,正要提刀再战。
沈非心中一颤,心道这花关溪当真勇猛不凡胜过一般男儿。
他连忙拉着花关溪从后门夺路而逃,行了几步渐渐支撑不住便就撤了定住风婆的神物之精,运用全身内力带着花关溪发足狂奔。
二人奔行了一个时辰,回头一看风婆并未追上,脚步便慢了下来。
路过一处小溪,沈非为花关溪清洗受伤的手臂包扎伤口。
花关溪咬着牙一声不吭,但手臂上满是划痕冷水一激肯定疼痛非常。
伤口包好后花关溪找了个大石坐下来休息,向沈非问道:“这疯婆子真是厉害,沈大哥识得她?”
沈非也找了个树根坐了下来,苦笑道:“她是我在往生谷的一位邻居,人称风婆,以打铁为生,她丈夫打铁她鼓风,这活计倒也再适合她不过了。”
花关溪想了想有这扇子在手何愁打铁没有助火之风,不禁也是一笑,对沈非的话颇为赞同,道:“她那把扇子倒是麻烦,轻轻一挥别人都近不了身,根本伤她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沈非也在想这件事,即使勉强近了她身也必定伤痕累累难以活命,还谈何伤她。
他想了一会没想到什么办法,便对花关溪说道:“现如今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好在现在她还没有追来。”
花关溪说道:“那我们找个密林深处先躲得一阵。”
沈非却说道:“不,我们去前面城中。风婆四处追杀我们必定以为你我藏于隐秘之处,去城中反倒安全些。”
花关溪“哦”了一声,心想去城中又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了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也忘了胳膊上的疼痛。
沈非二人便起身前往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