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水月镜
二人虽然逃了出来,但沈非知道望月宫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四处追杀他们。他对苏念说我们如此四处闯荡太过危险,不如先去往生谷避避风头,也好向师父说明前后。
苏念心中颇不愿意去,担心回去之后他师父不让他出来没有办法继续四处游玩,但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去处,只好听他之言赶往往生谷。
她虽点了头但赶起路来磨磨蹭蹭不是口渴就是饿了要找饭馆,沈非拿她没办法只能依着她,好在他也不急于回谷复命。
二人行了两日一抬头还能望见望月山,沈非见苏念走路摇摇晃晃心想看来她又是饿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苏念揉了揉肚子嘟嘴嚷嚷道:“沈大哥,我肚子饿了,前面市镇我们打尖住店明天再继续赶路吧,要不错过了这里我们又要露宿荒野了。”
沈非知道她不愿意去往生谷在故意拖延,但看看天色也确实不早,便依着她在这小镇上寻得一家客栈准备住宿一宿明早再上路。
一坐在客栈饭桌上苏念立刻来了精神,睁大眼睛四处打量旁人。
小店干净整洁各桌均坐满了人,一桌桌人都在推杯换盏胡吃海喝好不热闹。沈苏二人点了几样应景小菜一壶烧酒便也吃喝起来。
苏念虽嘴里说饿但实际上并不多吃,几样小菜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看着沈非喝酒。
沈非夹了一口菜刚放进嘴里还没嚼两下便见苏念两眼放光盯着自己,低头看看自己衣着并无不妥,不知道她看什么。
他细看苏念眼神方向,发现她正盯着自己手中酒碗,于是晃了晃酒碗问道:“要不……你陪我喝一杯?”
苏念眉眼一开高兴地点了点头。
沈非拿了酒碗为她满斟一碗酒向前一递,苏念小心伸手地接了下来。
她之前从未饮过酒,但见旁人饮酒非常享受便也想试试。然而她一个女子又不好直言,便盯着沈非手中酒碗暗示于他,好在沈非擅于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苏念接过酒碗,心想喝酒一定要喝的大气才有风范。于是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扶碗底,高举过头对沈非说道:“沈公子,请!”
说完一仰脖喝了个见底。
这酒是此店的招牌,上好的二十年女儿红,酒香干冽经多年发酵更是浓厚。
苏念一碗酒下肚顿觉嘴里肚中如似火烧,呛得鼻子发酸眼泪欲流。然而刚才派头已做足,丢什么不能丢面子,强忍肚子难受皱眉说道:“真是……好……酒!”
沈非见她辣的眼泪都要流出来还硬说好酒,努力憋住笑也干了一碗,含笑道:“苏姑娘真是好酒量,来,来你我再来一碗……”
苏念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却见他睁大眼睛愣了住,眼睛直直盯着门口,拿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
她心中纳闷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这女子一身浅蓝衣裳,腰肢苗条面容白皙眉眼凝厉,给人以清丽脱俗之感,手腕带着一串浅蓝冰晶手链,随着步伐“叮当”轻响。
苏念心想沈非竟是轻佻之人,见到漂亮女子眼睛发直……
还不待她想完便见沈非“噌”的站了起来喊道:“冉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见到沈非面容一松嘴角一笑道:“师父担心你许久不归,特意让我前来寻你……”
边说边向沈非走来,脚步徐徐带起一阵暗香。
女子含笑嗔道:“你呀,一出来就不想回去了吧……”
说话间不经意瞥了苏念一眼,身子不由得一颤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冷着脸皱着眉头盯着苏念不说话。
沈非见她神情有异连忙拉起苏念向师姐介绍道:“师姐,这位是我朋友苏念苏姑娘。”
又对苏念说道:“我师父共有两个徒弟,我是其一,另一位便是这冉晴冉师姐。”
苏念心想她是沈非的师姐那关系定是亲近,切莫得罪于她,于是眯眼一笑唤了声“师姐”,伸手便要拉冉晴落座。
沈非见她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嘴角一笑,然而紧接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冉晴手臂上泛起一层寒霜正丝丝的冒着凉气,而苏念却未发觉异样,笑嘻嘻地想要牵她手臂拉她入坐。
沈非快步上前一把推开苏念,对冉晴喊道:“师姐手下留情,切莫伤她!”
苏念被沈非一推“哐当”一声撞倒了椅子摔在地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冉晴双臂冒着丝丝凉气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意,心中不解道:“师姐你……”
还不待她说完便见冉晴冷哼一声,手臂一挥手上的冰晶手链“叮铃”乱响便要出招。
苏念见她攻来心中一慌,往后一退撞到桌腿,桌上酒壶一歪酒水自桌沿撒了下来。
让她吃惊的是流出的酒水还未着地便已化作一条冰凌,与此同时一团白汽向她快速飞来眼看便要撞到她身上。
见此情景沈非心中一急,扯过身旁桌子挡在两人中间隔开了白汽,桌子转眼间布了一层白霜,周围酒客见此情景均吓得四下逃窜。
冉晴一击不中紧跟一击,一抬手三只冰刺“嗖,嗖,嗖”刺向倒在地上的苏念。
沈非心中惊惧,眼看苏念便要命丧当场顿感一股力量自脚下而生,一挥手神物之精破影而出如黑水般向前冲去。
黑水无声地撞在冰刺上,将冰刺包裹住绕了一圈飞回沈非脚下影子里。
冉晴见到此物并未惊讶,立在当场目光灼灼看着沈非。
沈非从未见她如此生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师姐莫要生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她,但她心地善良从未做过坏事,还请师姐放过她一马。”
冉晴冷笑道:“她心地善良?当你死在她手上就知道什么是心地善良了。”
苏念在旁愤怒难抑,心想我客客气气与你交好你却硬要杀我,我从小到大从未害过人你却说我心地不好。
她怒上心头,一翻手拿出水月镜挺身站了起来,瞪着冉晴说道:“看在沈非面子上对你几般容让,莫要以为我便怕了你。”
冉晴冷笑两声,晃了晃冰晶手链,冷冷道:“看来我今日非杀你不可了。”
她刚要动手却听沈非向苏念厉声喝道:“你闪开!”
说着一把推开苏念,拦在冉晴面前。
被沈非一喝苏念登时怔了住,她从没想过沈非会对自己如此粗鲁,心中委屈眼眶泛红憋着嘴看着二人。
沈非如此做其实都是为了救她,他知道苏念万万不是冉晴对手,只要冉晴真要杀她,她绝撑不过三招,是以怒喝苏念并挡在她面前。
沈非心中也是怒气上涌,向冉晴道:“为什么你们都要杀她,邹师叔要我杀她,你也要杀她,她究竟有什么错?她一个单纯姑娘哪有什么恶意?我已经把她带在身边了,有我看着绝不会有人唆使她害人,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盛怒之下脸上青筋暴起。
见他如此冉晴心中也是不忍,柔声道:“师弟,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免得你日后后悔,今日不杀这个小魔女日后你便会死在她手上……”
还不待她说完便听苏念哼哼冷笑两声,面容冷漠缓缓说道:“邹玄邀沈大哥赴约是为了让他杀我,沈大哥带我四处行走只是为了不让我做坏事,你要杀我是为了让我不杀沈大哥……”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阴爻山赴约邹老对沈非说了什么,她这才明白过来沈非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带她前行,她的心如同摔在地上的冰块碎成了几瓣。
她眼带泪水满脸怒容道:“沈大哥带着我四处行走原来是为了看着我,难怪当初说要送我回雾隐山庄下了阴爻山就改变主意要带我同行,我苏念何德何能竟让众位如此费心!”
她转头看向沈非,看着抱过自己的双手,看着他厚实的脊背,道:“多谢沈公子这些日子照顾,日后她们要杀便杀与你再无瓜葛。”
说完拾起地上破碎碗片割掉一缕青丝扔在地上,抬步向门外走去。
沈非当初将她带在身边确实是为了让她不被坏人唆使,然而经过这些事后他已心中有她,见她要走连忙伸手抓住她手臂。
苏念回头看他一眼,道:“沈公子莫非改变主意想要杀了我了?”
沈非心中一颤连忙松开了手。
苏念一甩手大步走出店外消失在人群之中。
见她离去沈非脸色苍白呆立当场,心中一阵难过一阵酸楚,曾经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望月宫去而复回、地牢中朝夕相处、天池边低声哭诉、跃入天池救己、死里逃生相拥……
曾几何时他已将她放在了心间深处,把她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佳人已去何处重寻?
旁人还好说,然而谁能找到拥有水月镜的苏念?
沈非心中隐隐觉得苏念这一走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不禁眼眶泛红。
冉晴见他如此也知他对苏念动了情,抚着他脊背柔声道:“刚才是师姐不对,但……”
说到这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只能叹了口气感叹造化弄人。
沈非沉默半晌对她说道:“师姐,让我自己待一阵好吗?我想独自想一想,想好了便回往生谷。”
冉晴叹气道:“师父让我告诉你,你不必回往生谷了,让你四处闯荡一番。”
想了想补充道:“你要是想回去休息一阵还是可以回去的,但是邹老选你平定神物之乱自有他的道理,你该以此事为重。”
沈非平静道:“那我应该去哪里做什么?”
冉晴知道他越是平静心中越难过,心中不忍柔声道:“师父说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一切随心便好。”
她见沈非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挥手而别。
沈非独自站立半晌,拾起地上苏念割断的秀发小心用手帕包好揣入怀中,心想我未告诉她实情是我的错,我不信任她是我的错,我未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也是我的错,种种原因皆是我的过错,天下再大我也一定要同她解释清楚。
想到此处他收拾心神抬足而去。
苏念出了店外发足奔去不知不觉来到城外一处湖边,湖水清澈无波倒映天上明月繁星,好似望月山天池一般。
见此景象她心中伤情再也难抑,嘤嘤哭泣了起来。
她伤心不在于邹玄要杀她,也不在于冉晴要杀她,而是沈非将她带在身边不是喜欢同她一起,而是为了让她不做坏事。
她对沈非一往情深换了的却是被人监视着,想着沈非带她在身边却日日提防于她,心中悲戚再难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了一阵忽觉水月镜一热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怒意,心想既然他们都有负于我,我为何要如此自轻,他们要杀我便来好了,我有水月镜在手奈何要受人欺负,他们要杀我难道我便不能杀她们?
她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冷笑,擦干了眼泪向着黑暗的道路走去。
苏念已去,再次回来时叫做苏念的女子已非苏念。
神物助人亦害人,没有水月镜相助二人也许早已死在了望月山,有水月镜在手的苏念也被镜中邪念所染而迷失本心。如果让苏念重新来过她定然还是会取物救人。如让沈非重新来过,他也许更希望两人同死于天池边。
是非因果难测难料,但苏念变成后文苏念也皆因沈非而起,沈非被她所害也是需还的因果。
沈非寻了几日不见苏念身影又觉希望渺茫,一个个擦肩而过的行人谁都有可能是苏念所化,相见却是不相识。
沈非独自走在路上的感觉已无丝毫乐趣可言,昔日佳人在旁简单的景色也显得美丽非常,如今树还是那样的树,人却只剩他一人。
不知不觉已至夜晚,沈非见路旁有一酒铺,便迈步走了进去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要了一盘熟切牛肉两壶烧酒自斟自饮起来。
此时夜色已深路上并无行人,酒铺中也仅他一个客人,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四下犬吠虫鸣显得尤为寂静。
他喝了一阵便觉头脑晕沉,常言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他越喝越是心中难受。苏念在时他不觉什么,如今负气一走才知伊人的重要,然而天涯路远何处找寻?
一阵酒意袭来沈非头重难支伏在了桌子上。
忽然一阵阴风呼啸烛火灭了又明,酒铺中空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酒铺老板大叫一声哭喊着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