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逆魔经

  苏念长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神,道:“后来小和尚怎样了?”
  上官临风继续道:“后来小和尚离开了风林寺,决心再不侍佛,将法号玉慎倒读化名为沈玉。沈玉还俗后勾结倭寇乱党四处作乱,扰得天下民不聊生怨声四起,最终惊动了朝廷。朝廷却没有劳师动众,可能他们也知道要杀沈玉是不能靠人多的。朝廷仅派出一人,是当朝皇帝的妃子名叫璃妃。这个璃妃扮作沈玉家中厨娘,整日为沈玉一家做饭伺候饮食。此时沈玉已娶妻生子,一日回到家中用饭,璃妃在旁服侍,沈玉吃了半晌不见妻儿前来,便问璃妃二人身在何处。璃妃说你妻儿就在这里,你不知道吗?沈玉不知她为何如此说,却突然看到菜中一物,那是……那是……”
  说到此处上官临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吴掌柜见他话语忽止,急道:“他看到什么你快说呀?”
  上官临风叹息道:“那是一节小孩手指,璃妃杀了他的妻儿给他吃!”
  听到此言几人心中一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非恶狠狠的道:“好恶毒的婆娘!”
  封无用瞪着眼睛哼了一声,也觉此人烹其子喂其食实在太过歹毒。
  关青感叹道:“万幸此妇人生于三百年前,现在已死去百年,否则以此人蛇蝎心肠实在是天下大患……”
  “关公子错了,璃妃现在还活着!”上官临风打断他的话。
  听闻此言几人又是一惊。
  “这怎么可能,现在还活着岂不是有三百多岁了?”苏念说道。
  上官临风道:“此人确实还活着,稍后我便会说明原由。”
  他踱了两步继续说道:“沈玉得知妻儿被肢解做成了菜且自己已经吃下顿时不住呕吐,瞪着璃妃发疯般咒骂,而璃妃却平静地看着他。沈玉咒骂一阵面上一悲又跪在璃妃脚下,磕头求她还他妻儿。璃妃说还他儿子可以,但他妻子必须死,只要他交出逆魔经就可以用逆魔经救他儿子。他儿子虽手脚全无但一息尚存,只要有逆魔经便可救活。”
  上官临风心生同情,面露不忍继续道:“沈玉这时才明白过来,璃妃不是要杀他妻儿而是要杀他。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舍命救儿,于是砸碎了供奉佛像,从中拿出逆魔经放在桌上红烛上。逆魔经遇火顿时燃烧一团,然而烧了片刻火光却又突然不见,相同的火光出现在沈玉身上。沈玉忍着烈焰焚身之痛哈哈大笑道,果然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我虽死了但我死只后还会出现更为凶残的神物,我化作厉鬼也要看到这天下血流成河。说完后便倒在火光中,至此这无敌之人便就死了,此人虽残忍好杀,但一步步走来又都是被逼无奈。”
  上官临风说到此处驻足叹息。
  苏念问道:“那璃妃后来救活他儿子了吗?”
  上官临风道:“璃妃倒也信守承诺,确实救活了他儿子,但告诫他儿子不可再用此书害人,否则她还会杀了他。沈玉儿子知道父亲惨死自己受这断手断足之难皆由逆魔经而起,倒也不用此书为恶,后来此书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沈非心想璃妃此人手段虽恶毒,但也是为了天下更多人能好好活着,孰是孰非也难说清。
  上官临风道:“不知是沈玉诅咒还是另有他因,他死后天下果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威力绝伦的兵刃法宝。璃妃得知后为保天下太平便想方设法将持有神物之人一一杀了,夺了他们的神物将其束之高阁。璃妃虽无功夫,但她擅于威逼利诱,不管多厉害的人多厉害的神兵利器也都敌不过她狡诈诡计。可见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刀枪棍棒,而是人心。”
  上官临风顿了顿继续道:“璃妃但凡得知有人拥有神兵利器,无论此人善恶均要用计将其杀害,直到某天她遇到一人。这人名叫何不语,是个落地书生,在家干些木匠活计为生。他不知从何得来一把刻锥,只要经他雕刻的椅子家具永不腐烂历久弥新,按理说此物并无坏处也无法作恶,反倒是利于他人。但璃妃不管这些,她只要见到不寻常之物就都要杀人取物。然而当璃妃找上门时,何不语却对她一见倾心甘愿赴死,璃妃见他并未作恶,心中也不忍杀了他,但又不得不杀,便问何不语有什么心愿可以替他完成。何不语说他只愿临死前为她雕刻一物。璃妃没有说什么便应了下来,并问他雕刻何物,何不语说雕刻的是你全身上下的骨头!”
  上官临风面露钦佩道:“璃妃倒也有胆有识,没有说什么便裸衣坐在他面前任他雕刻。要知道璃妃并不会武,何不语随便一锥刺入便可要了她的命。但何不语并未如此做,他用尽毕生功力隔着璃妃皮肉在她的全身上下骨骼上刻满了花纹。功成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便已累死,他说这是他这辈子雕刻的最美的纹路。璃妃身着何不语刻的纹路,便从此年华长驻永不衰老,她感念何不语之情,暗觉拥有神物之人也分善恶,自此之后只要拥有神物之人不作恶她也不赶尽杀绝。然而她虽不杀,但世上有神物之人都惧怕于她,是以神物相传至今,并未出现过多杀伐,皆因此人。”
  说到此处他眉头一皱,道:“不过最近这数十年间神物出世愈发频繁,不时有人因此而死,有时候竟是一个村庄或是百户人家。璃妃虽然暗里杀了不少做恶之人,但以她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家师二十年前闭关至此,便是欲解这神物之乱。”
  几人听到此处方知邹玄闭关原由,不禁垂首皱眉思索何以解神物之乱。
  吴掌柜面带难色起身道:“上官兄弟,这神物之乱却是害人不浅,但是就凭我们这几人恐怕不行吧?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奴家就是一个开酒楼的,你让我做菜算账倒也可以,但打打杀杀之事奴家见到定要第一个溜走。再看这位封大哥,他这把破铁片割草都费事更别提杀人了,他长年在常安镖局做个下三等的镖头,四五十岁上不上下不下长年吃冷饭,较年轻人子弟都有所不如,说他能平此大乱我都不信。”
  封无用哼一声,别过头去也不言语。
  其他人见他面带沧桑衣衫浆洗得发白,心中觉得吴掌柜所说多半非虚。
  吴掌柜又指着关青说道:“再看这位关公子,他家确实有把青龙偃月大刀,但是自他祖父以下根本无人能挥动一盏茶时间。关公子的确能使三招,但三招之后必是满头大汗累倒在地。刀是好刀,只是后辈之中已无人能担得此刀。”
  关青嘴角带笑并未争辩,心中却暗自心惊,没想到此人对自家情况竟然如此了解。
  吴掌柜转头看向沈非,眼神之中露出一阵迷惑,摇摇头叹口气坐回椅子上,道:“奴家言语不当,请各位多多包涵,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说明白些。”
  沈非瞥了吴掌柜一眼,暗想此人虽然看起来简单但阅历见识却非同一般。
  上官临风含笑道:“我代家师向各位保证,有各位相助足矣。吴掌柜岂不知一指推山之理?一根指头向前一推在因缘巧合之下便可移动大山,其中奥秘家师窥探二十年才捋顺因果,还请各位勿要自灭威风。”
  说完冲众人微微拱手,以示请求。
  封无用挺身站了起来,拱手道:“封某人年过半百无所建树,蒙邹老看得起邀来相见。只要能平定神物之乱造福后代子孙,自此以后余生便交于邹老手里,任凭邹老驱使!”
  众人见封无用说得激昂慷慨心中均是一振,纷纷起身拱手道:“任凭邹老驱使。”
  上官临风连忙一一回礼,道:“承蒙各位信任,在下感激不尽。”
  上官临风示意众人落座,接着说道:“其实并不需要各位做什么,只需依次与我师父说几句话便可。而且我师父所说的话各位只要听到即可,按不按他说的做全靠各位自己斟酌。”
  众人没想到仅仅听几句话便可解这神物之乱,心中不免半信半疑。
  这时内堂走来一小童,在上官临风耳边轻语几句。
  上官临风微微颔首,接着朗声对众人道:“我师父已准备好见各位了,那么先请吴掌柜内堂一叙?”
  吴掌柜应了一声,向众人笑了笑转身随小童进入内堂。
  苏念抻着脖子望着内堂,心中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
  上官临风含笑看了她一眼,苏念“哼”了一声,斜眼看着屋顶装作没看见。
  其他人喝着茶聊着功夫武艺江湖见闻,但多半是关青和沈非聊着。封无用依然抱着剑坐得笔直,问起他时他就回上一言两语,其他时一直紧闭其口,看来不喜多言。
  一盏茶时间吴掌柜便由内堂走了出来,只见她眉头禁皱低头思索,缓缓坐回椅上一言不发。
  苏念见她如此情形心中更为好奇,忍不住低声问道:“哎,哎,吴姐姐,邹老头…不…邹阁主跟你说什么了呀?”
  苏念唤了两声吴掌柜才回过神来,冲苏念勉强一笑,道:“邹老并未多言,就是跟我说了些家常言语,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说完咳嗽了一声,整了整衣着又嗑起了瓜子,但明显心中有事。
  苏念人小鬼大断不会相信邹玄只是跟她话了家常,但别人私下说的话又不好过问,便就转头看向上官临风看看下个叫谁去。
  上官临风冲封无用拱了拱手道:“还请封大哥内堂一叙。”
  封无用应了一声,起身随小童向内堂走去,其余人则继续喝茶叙话。
  没过多久封无用便随小童走了出来。
  除了吴掌柜仍在低头磕着瓜子,其余人均打量着封无用,只见他沉稳迈着步子,虽然面容冷峻但隐隐可见凄凉之色,仿佛又老了十岁。
  封无用落座后依旧坐得笔直,抱着剑的手臂却不自然的微微颤抖。
  上官临风又冲关青拱了拱手,还不待说话关青已起身大步翩翩随小童向内堂走去。
  过了片刻关青便由内堂走了出来,但已无进内堂时的潇洒气度,强颜欢笑回到了座位上。
  苏念见这三人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后就眉目低垂连声叹息,不由得心痒难耐好奇邹老头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心中合计其他人已见过了这次该轮到沈非了吧。
  果不其然上官临风向沈非拱手道:“有请沈师弟。”
  沈非起身欲走,忽地瞥见苏念满脸急切向他挤着眼睛。
  他脚步一顿,向上官临风问道:“在下与邹老叙话,不知苏姑娘是否可以……”
  上官临风已明其意,道:“苏姑娘既然一同前来便有其中因缘,如沈师弟愿意可以一同前去……”
  苏念一听此言噌地站了起来,嘿嘿笑道:“多谢上官大哥。”
  说着拉着沈非就往内堂走。
  小童引二人进了一室,室中并无过多陈设,一个香炉飘着许许青烟,两幅水墨丹青挂于墙上,地上两个蒲团相邻摆着。
  小室正中坐着一干瘦老者,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横生,颧骨高突更显清瘦,眼角低垂眼中浑浊无光,一身粗布麻衣显得异常肥大。
  这便是名闻天下的阴阳阁阁主邹玄!
  沈非连忙跪拜道:“后生沈非见过邹师叔!”
  苏念见他如此也一同拜道:“小女子苏念见过邹阁主。”
  邹玄嘿嘿一笑,缓缓道:“果然是郎才女貌,好……好……快坐、快坐。”
  沈非苏念起身端坐蒲团之上。
  邹玄面带慈笑细细端详二人一番,道:“男的潇洒,女的貌美,真是天生的一对呐!”
  苏念知他误会脸上一红,还不待争辩已听沈非说道:“邹师叔误会了,我同苏姑娘萍水相逢一同出行罢了,并无更多瓜葛……”
  邹玄摆了摆手嘿嘿笑道:“你休得骗我老头子,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较我那上官徒弟还尤有过之。唉,年轻时候真好呐,想当年我也是游走于乱花丛中呐。啧啧,那时的姑娘可是水灵的紧那,还记得有个小师妹……”
  沈非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忙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道:“那个,邹师叔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人中之龙。不知师叔今日有何话对晚辈讲,晚辈洗耳恭听。”
  邹玄又摆了摆手,道:“哪有什么要紧事。他们都说老头子什么闭关二十年卜问天下事,我一个土已埋到脖子的人哪有那能耐,闭关只不过是休息休息养养身子罢了。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泄露天机过多身子多半不中用,要不是我闭关二十年怕是早已入土为安了。别看我那上官徒弟玉树临风的,那是因为他每日只卜一卦,要是他每日卜上两卦,他就叫不得临风了,呵……呵……”
  说完自顾自嘿嘿笑着。
  沈非与苏念互相看了看,均觉这邹阁主太过不正经,竟然拿自己徒弟开玩笑。
  邹玄笑闭,向苏念柔声问道:“苏姑娘芳龄几何呀?”
  苏念没想到他如此相问,脸上又是一红,低头小声道:“回阁主,小女子年方十七。”
  邹玄又是嘿嘿笑道:“好年纪……好年纪……”
  转头冲沈非说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你得凡事哄着来,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功亏一篑呀。来……附耳过来,我将我年轻时候独门秘籍传授于你,这招式屡试不爽很有效力的。”
  听闻此言苏念脸早已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看着地板上的纹路一声不吭。
  沈非也不好拒绝,苦笑两声向前挪了身子离邹玄近了些,身子不由得挡在了苏念身前。
  沈非挪近后抬眼看向邹玄,却见他一改刚才嬉笑模样,脸色凝重泛着杀气,眼带精光让人不敢直视。
  只听邹玄低声缓缓道:“立刻杀了她,否则当你手足皆断匍匐于地之时,悔之晚矣!”
  听他如此说沈非脸色一白,身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万万想不到邹玄竟然让她杀一个小姑娘!
  他虽然与苏念相识不久,但苏念是他出谷后仅认识的两人之一,在他眼里苏念单纯活泼就是个孩子,说要杀她怎么能够如何下得了手?
  邹玄见他脸色煞白身子僵直,带着杀气的神情顿时全无,又变作嬉笑不正经模样,对沈非说道:“老头子的独门技巧已告诉你了,至于怎么用就看你自己的了,这功法我徒弟都没告诉,你今天可捡到便宜了。”
  说完又是嘿嘿直笑。
  沈非缓缓坐回蒲团上,瞥了眼红着脸低着头的苏念,感觉刚才所听言语如同幻觉一般。
  但是邹玄的话又字字回荡在耳边
  “立刻杀了她,否则当你手足皆断匍匐于地之时,悔之晚矣!”
  沈非怕苏念看出破绽,连忙含笑道:“弟子…弟子谨记。”
  言语已是结结巴巴。
  邹玄嬉笑道:“你们年轻人那,就是应该多学习学习长辈的经验教训,年龄大了许多事都比你们看得清楚明白,说的也肯定有理。要是老头子我告诉你的有一点不对,我把这阴阳阁都给你了,嘿嘿。”
  沈非忙道:“弟子不敢,师叔言词深刻弟子谨记在心。”
  邹玄问道:“你都记住了?”
  沈非看向邹玄,只见他虽面带笑意但眼神却是逼视着。
  沈非心中一颤,道:“弟子记住了。”
  邹玄道:“那你们下去吧,总跟我老头子聊天哪有什么好的,反倒是你们多亲热亲热,那样才是年轻人呐。”
  沈非拜道:“弟子告退。”
  苏念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不正经老头子,礼行一半便起身出了门。
  沈非出了门后心绪仍难平静,心想邹玄如此说定然不会错的,但苏念怎么可能害自己。
  他心绪烦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叹了口气迈步前行。
  不知不觉已回到大殿,殿中却只剩苏念和上官临风。
  苏念依旧红着脸低着头,上官临风则背着右手风度翩翩候在一旁。
  见沈非出来他迎了上来道:“其他人府中有事已先行离去,沈师弟可一定要留下来陪师兄喝两杯。”
  沈非心中有事毫无兴致,便推脱要尽早回往生谷复命不便久留。
  上官临风也不好过于挽留,于是客套两句送二人于僻静小路下山。
  一路上苏念远远跟在后面,沈非和上官临风并行在前,此时沈非心中已略微平静,陪着上官临风叙着话。
  上官临风道:“沈师弟可知道那和尚沈玉与你可有莫大关系。”
  沈非心中一惊,道:“我亦姓沈,莫非他是我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