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魂穿聚灵珠 上

  是夜,江澄戴着聚灵珠进入梦乡,一种温热而奇特的异感从胸口蔓延至全身,说不上不适却也说不上舒服。他皱着眉翻了个身,聚灵珠从里衣领口掉了出来,荡在床沿闪着灵光。这道灵光像一缕灰烟轻悠悠地飘出窗口,一直飘到于邻钟的兵房,兵房里挂在墙上的湖目也闪着相似的灵光,再细看,这灵光的源头是湖目剑柄上的那块黑色的玉。
  湖目旁边就是抹厉。于邻钟经常将两把剑放在一起,一阳一阴,相互制衡。抹厉的煞灵一诞生就伴于极阳之体身侧履行守卫的职责,自身为阴,却极其依赖正灵的湖目。见湖目的剑灵正缓慢地脱离剑身,抹厉不安地震动了起来,似是想吵醒隔壁也正在睡梦中的主人于邻钟。
  江澄这里,聚灵珠吸收的灵识好像越来越多,颜色愈发深沉,甚至溢满了出来,飘散在他的身体周围,潜进他意识里,似乎在急切地向江澄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迷蒙、混沌、看不清晰……
  这是江澄梦境的开端。
  “哎呀!这孩子怎么不哭,怕是没喘上气要死了吧!”
  “夫人,撑住,您不能睡!来人啊,快找大夫来!”
  “没用的……罗娘子,让我再看看孩子……”
  耳边混乱嘈杂,似是女子深夜生产时女人们的絮叨嚷叫声。
  眼前依稀见着一个面色苍白得如同白纸的女人,她看着身侧安静的婴儿,眼神忧愁。
  这女人真像邻钟。江澄这么想,心里不安了起来。
  女人几乎是贴着婴儿的耳朵,看起来像是亲吻又像是耳语,她说:“我可怜的孩子,你本不应该来这里的……但我愿意,许你这一世安康,活下去……”
  “罗娘子,请把抹厉给我。”女人勉强抬起头,一手圈着孩子,一手接过抹厉剑,放在婴儿胸前,她轻轻地呢喃道,“师父,徒儿对不起您,可我求求您,让这孩子替我活下去……”
  女人的身体很虚弱,一靠近煞灵附体的抹厉,浑身剧烈地一震,吐出一口黑血。她越是虚弱,身旁的婴儿越是有了生气,竟开始动了起来,发出轻微的小猫一般的哭音。
  “夫人、夫人!你在做什么!”被唤为“罗娘子”的女仆扑过来握住女人的手。
  “罗娘子,不必担心我,我只是好累,我想……睡,只是委屈了这孩子……这孩子真可爱,嘴巴鼓鼓的,像条小鱼,如果她爹同意,就叫她小鱼儿吧……”女人最后轻轻吻了一下孩子的脸颊,眼眸到合上也很温柔。
  这是于邻钟?江澄看着逐渐恢复生气、啼哭起来的婴儿,觉得自己似梦非梦。
  眼前一晃,场景变成了另一番景象。这里很陌生,江澄从未来过,只见到一方庭院,空间不算太大,但足以供一人伸展手脚。院内有个孩子正在舞剑,身形很瘦小,剑比人高,她拿得颤颤巍巍,动作也不标准,可脸上表情很认真,正是那个女童。
  这是幼年时初学舞剑的于邻钟。江澄看着小姑娘一板一眼地摆姿势,虽然不标准,却看着可爱得很,情不自禁想上前替她摆动作。突然,一声暴喝让他刚有笑意的脸僵住了。
  “不是这么练的!”突然出现的男人打落于邻钟手上的剑,严厉地说,“谁让你这么练?我不是说你要先练运气凝神,让剑自己动吗?!”
  于邻钟默默地摸了摸自己被打红的手,乖乖地回答:“可我运气的时候肚子疼……没有人叫我这么练,是我看练武场的哥哥们就是这么练所以……”
  “谁让你去练武场了!被人看到你是我女儿像不像话?!”于镇宁听到她的解释更暴躁了。
  虽然于邻钟脸上的表情依旧乖乖的,可江澄已经替她委屈了八百遍了。岂有此理,哪有这样做父亲的!运气肚子疼难道不是更加需要关心的吗?
  江澄看着于邻钟盘坐在院中,在于镇宁的监视下,练运气练到傍晚,一张小脸忍得煞白煞白的,他真想过去把她抱走,却只能抱到空气一样的虚体。
  于镇宁走后,于邻钟这才得以休息,整个人翻了个身趴在石头上,不太端庄地抱着那块石头,像极了在莲花池里抱着藕的样子,原来这孩子从小就是人前端庄人后闲散的样子。江澄蹲下来,想看看她是什么表情,竟发现她在流眼泪,整张脸怼在石头上,鼓鼓的,像条生气的金鱼。
  “要不是现在身不由己,我早独自一人浪迹天涯了。”
  你能浪到哪儿去啊。江澄抚上她的脸,想要为她擦干眼泪,又心疼又无奈。
  “小鱼儿,哭什么呢?得,不说我也知道,又是那个坏脾气的家伙吧?我当年早就提醒你娘跟这个男人要吃亏,她偏不听,你可别学。来来来,让为师看看,不哭了哦。”一位鹤发银须的老者凭空出现在石头上,周身散发着灵光,蹲下来捧起于邻钟的小脸,语气却有不似老者般的活泼。
  “师祖爷爷!”于邻钟看见这个灵异的老者一点也不怕,张开手扑了上去,撒娇道,“我练了一个下午的运气,肚子好疼……您有什么方法可以练气不疼?”
  “我有办法让你不用练剑,每天好吃好玩,那就是跟为师走。”老者抱起于邻钟,摸了摸她的小脸蛋。
  “不行的,我不能走……这里有乳娘,绵绵,罗叔叔,还有……”
  “还有那个坏脾气的家伙是不是?”
  “猜对啦!”于邻钟看起来很喜欢老者,反过来哄得老人慈眉善目、笑逐颜开。
  “哼,我就知道。他待你又不好,你可知他为何逼你练气而不是舞剑?”
  “为什么?”
  “因为抹厉剑不是用来舞的,是用来操控的。”
  “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剑是我做的。”老者揉了揉她的脸,爱不释手。
  “这把剑是师祖爷爷做的?!”于邻钟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江澄看着这个老者,原来他就是江雪寒,和想象中得道高人不一样,竟是这般慈眉善目、童心未泯。
  “对呀小乖乖,你娘小时候淘气得很,非得到处跑,我怕有人伤她,造了这把剑保护她。可是这把剑只能保护她一个人。”
  “那我……”
  “你呢,是你娘非得让剑保护你,它才勉强同意的。它其实很好的,虽是煞灵却是为守护而生。”
  “它是谁?抹厉吗?”
  “是封在抹厉里的剑灵。”
  “怪不得睡觉的时候经常可以梦到它在说话……”
  “它说什么了?”
  于邻钟想到她听到的话,打了个寒噤,又抱住江雪寒,闷闷地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得善终……不得善终……’,师祖爷爷,今晚您能不能不要走,我每次练完运气,晚上做梦都能听到这个声音,我害怕……”
  江雪寒听见她这么说,老顽童似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轻轻安抚着小姑娘的背,语气柔和起来,“抹厉绝不会伤你的。来,让我摸摸你的肚子,我帮你想办法让肚子不疼。”
  他的手往于邻钟的肚子上一放,神情更严肃了,他怕吓着孩子,又马上笑起来,哄道,“痛灵退散!好一点了吗?”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还有痛灵……啊,真的好了!”于邻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抱上江雪寒撒娇,“可是我还是不要师祖爷爷今天那么早走嘛,您每次都是偷偷地来,然后很快就不见了。您也不告诉我什么时候还会来,我想您!”
  “你这孩子,怎么脾气跟你娘一样。得了,我等你睡了再走好不好?我告诉你,我明天还会来,但我要见你父亲,到时候你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知道吗?要不然我就再也不来了。”江雪寒轻轻地抚顺小姑娘的头发。
  “都听师祖爷爷的!”
  殊不知,院外有个身影木木地站在那里,听见一老一少的对话,脸上的表情变化无常,似是不甘的嗔怒又像是隐隐的狂喜。
  这些不是梦,是佩在于邻钟身侧的剑灵们看到的记忆片段。
  江澄看着于邻钟在江雪寒怀里撒娇,就差一条狗尾巴在身后摇摇晃晃了,想来从未见过于邻钟对自己这副模样,心里竟有些酸。
  画面再转,是于家大堂。
  一名蒙面的白袍人带着一把剑穿过大堂和于镇宁低语几句。于镇宁双目一怔,叫旁人撤了下去,单独与白袍人会面。两人对坐着,于镇宁招了招手,“于邻钟,过来。”
  “是,父亲。”从江澄身后跑来了个孩子。
  “这是你师祖,说师祖好。”
  “师祖好!”
  那个白袍人,也就是江雪寒,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着对于邻钟眨了眨右眼,又立刻严肃地和于镇宁说起正事。
  “这孩子不是特殊体质,难成我徒儿一般的铸器师。望于宗主替她另开前程,勿要在一条路留太多执念。”
  “江仙师,婉莹生前让抹厉剑对她认主,想必也是为了于家家业着想,我们于家世代以铸器为生,您是铸器大师,婉莹是我夫人又是您的徒弟,您不是应该多照拂我们家吗?何况我现在也就只有这个孩子了,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江澄听得纳闷。冯率含让抹厉对于邻钟认主是为了保命,就像母亲让紫电对自己认主一样,和家业有何关系?江雪寒是冯率含的师父,又不是于氏的师父,于镇宁的语气却分明像是在说:夫承妻业天经地义,你教给我妻子铸器秘术,也应当教给我铸器秘术。
  江雪寒听得也是心中郁气,终于听他说完,生硬地回答:“于宗主,我认为你曲解了我徒儿的意思了。我的含儿命抹厉剑只认邻钟一个,意在保护她一世平安,不是说要传承衣钵。如果她是为了于家家业,她大可直接让抹厉认你为主,并把她的所修所习传于你。”
  江澄听了心下一紧,情不自禁为于邻钟紧张起来。江雪寒不愧是江家的人,说话直接了当得扎心,于镇宁又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听这一番话时脸又白又青,听罢看向于邻钟的眼神狰狞得可怕。
  江雪寒看见于镇宁眼神不善,刻意将于邻钟往身后挡了挡,“我此次前来并非是要说这些。让这孩子修习铸器术未尝不可,只要她愿意。”
  “孩子还小,能懂什么?”于镇宁说道。
  江雪寒把于邻钟拉出来,温柔地扶着她肩膀问道:“孩子,普通弟子的剑术入门容易,越后面越难习,可习者众多,学有小成后可广交师友;铸器术入门极难且枯燥难懂,一旦修习不得半途而废,且除此以外修灵御剑一律不能落下,习者甚少,免不了曲高和寡,可也是于家之本。你学哪个都有相同的机会出头,你想学哪个?”
  于邻钟不傻。一旁的父亲投来的眼神殷切逼人;又铸器术的确是一门独树一帜的技能,说不定日后会派上用场。
  “师祖,我想学铸器术。”
  “想好了?”江雪寒的眼睛划过一丝忧虑的痕迹。
  “嗯!”
  “好。”江雪寒又转向于镇宁,“于宗主,我有些话必须现在提醒你,免得你日后悔恨。一,我的铸器术不过是在原先的铸器术上略有加成,没有世人传得神乎其技;二,我的铸器秘术适合天生极端体质者和灵力修为超凡者,若是没有习成,莫要怪罪。于家本就以铸器为业,自有自己的门道,铸器难习,能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门生就很难得,中等以上也不是什么坏事,好的铸剑者救不了坏的修习者,坏的铸剑者也毁不掉好的修习者。重要的是自身修习,而非奇闻秘术。”
  于镇宁不常被人说教,可礼仪还是要做足的,于是低头行礼道,“谢前辈劝告。”
  江雪寒知道他没听进去,转过头看向于邻钟,见她两眼熠熠,心中宽慰了些:也好,铸器术可能是这孩子的枷锁却也有可能是她的护身符。他早有准备,接着说:“这孩子不是特殊体质,抹厉是煞灵,她制衡不了,你逼她练气御剑,光损金丹不说,还容易短命。她需要新的佩剑,我这里刚好有一把。”
  于镇宁听见天下第一铸器师要给于邻钟一把剑,眼神都直了,满怀期待地看过去,失望地沉下了脸。这剑不似抹厉修雅,又宽又长,剑刃似刀非刀,粗粝得很,只有剑柄还算可观,镶着一枚青黑色的玉。
  于邻钟倒是欢喜,接过剑后,甜甜地道了谢,“谢谢师祖!”
  “乖,给你的剑取个好名字,下次告诉爷爷。”
  江澄看见于镇宁阴郁的眼神,心里发慌。这个男人该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嫉妒吧?
  ……
  画面又切换了。由于剑灵的记忆不完整,时有时无,呈现的画面也不完全,好在是按照时间顺序呈现的,江澄不难理解。
  “诶对!就是这样!双手也可以,使劲!”江雪寒卧在绿白相间的茉莉花田里,看着于邻钟双手握着湖目剑吃力地舞剑,一边鼓劲一边喝酒。
  这时的于邻钟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身形拔长了不少,仍旧是孩子模样,挥舞着湖目,满头大汗,罢了倒在江雪寒的边上,气喘吁吁地说:“师祖爷爷,您给我的剑也太大了,我可能长大了也不能单手拿,这叫我如何杀敌?”
  “小小年纪就想着杀敌,你想翻天啊!真有个万一,这把剑也不是让你拿的,是让你骑的。现在让你舞剑是锻炼你的气力,要不然铸器的时候没力气。”江雪寒拎起湖目剑,检查了一下剑柄的玉石,笑问:“是粗糙了点。不过你倒是给这把剑取了个风雅的名字,小鱼儿,为什么叫它湖目?”
  于邻钟听言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双手撑着脑袋,挨着江雪寒说道:“师祖爷爷,您看这块石头像不像云梦的莲子?”
  江雪寒听见自己的故乡,眼神飘远了,摸着她的脑袋问:“哦?你还去过云梦?”
  “父亲带我去过的,还是专程要找师祖爷爷您呢,可惜没找到。”
  “哼,那浑小子找我我也不理!那你在云梦玩了什么好玩儿的呀?”江雪寒的态度一转十八弯。
  “在云梦那里,我见到了江宗主和阿澄哥哥,他们还请我们去莲花坞里玩儿。那里还有小狗狗,这么大的,可惜之后被送走了,阿澄哥哥肯定很难过,但他有魏哥哥了以后一定又会开心起来的。可惜的是没有碰见师祖爷爷您。”于邻钟最后还不忘撒个娇。
  江澄越听越觉得神奇,于邻钟只来过莲花坞一天,怎么知道之后送狗的事?他听见她一口一个“阿澄哥哥”,明明是在梦境里,脸却烫得很真实。
  “二小姐,二小姐!你在哪儿?宗主要回来了!”远处是罗娘子的呼喊声。
  “糟糕!”于邻钟赶紧跳起来,将剑收好背在身后,罢了捧着江雪寒的脑袋亲亲他的脸颊,“师祖爷爷,今天谢谢您教我练剑!改日我还来,以后请一定要多多来看我呀!”
  看着于邻钟跑远了,江雪寒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是醉酒上脸还是怎么,脸上两团红晕喜人得很,嘴里咕哝着,“这小孩,跟她娘真像……”
  于家大门前。
  “哎哟,这于家现在好冷清,和之前的宗主大婚和公子诞辰宴时差得也太多了。”
  “能不冷清吗?这于宗主,媳妇儿没了儿子丢了,听说有个女儿,女儿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人。这于家没了于夫人,家势不上不下的,招女婿也没人愿意上门,我看再过几年就衰败了。”
  “嘘嘘,不得了,赶紧走,别在这儿说,找死呢。”
  于镇宁刚踏进门没多久,无意听见旁人竟在自家门前嚼舌根,很是愤怒。又问家中仆人二小姐在哪儿,听是出去玩了,怒火更甚。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于邻钟溜进家门,和于镇宁撞了正着。
  “父亲!”
  “你又疯哪儿去了?!”
  “孩儿在府旁的花田里练剑。”于邻钟赶忙低头行礼。
  “你为何打扮成这样?”于镇宁打量着她,竟发现她穿着于家男弟子的家袍。
  “父亲不愿我抛头露面,我以为这样应该没人会发现我是谁……”
  “真是荒唐!”于镇宁又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束着高发,一身飒然,身高长了不少,沉默半晌,沉着声音说,“你跟我来。”
  见父亲带着自己推开了从来不许旁人进来的长子的房间,于邻钟愕然,“父亲,您……”
  “进去,挑几件衣服穿上让我看看。”于镇宁将她推了进去,在外面关上了门,左顾右盼,似是怕人发现。
  江澄听着父女俩之间的对话有些窒息。虽然他与父亲关系并不亲近,父亲看起来总是对魏无羡宽容对自己却严厉,可严厉并不是像于镇宁这样的。于镇宁看于邻钟的目光根本不像是望女成凤的严厉,而是一种有利可图的阴沉。
  “父亲,我好了。”
  “小声点,别动,我进去看看。”
  于邻钟挑了一件较朴素的骑射装,她头发高束,眼神清明,脸上的表情很泰然,身上已经有江澄在温氏时看到的“于珩”的影子。
  于镇宁直直地看着她,从头看到脚,从前看到后,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既阴沉又狂喜,神经质得让人头皮发麻,令当年的于邻钟和旁观的江澄都觉得浑身阴冷。
  记忆画面飞逝至两年后。
  “诶,我听说于家那个走丢的儿子找回来了,是真的吗?”
  “真的,都办了宴席的,只是请的人不多,那孩子也才刚捡回来,估计是怕生,在宴席上被带出来转了一圈就回去了,一句话也没讲。”
  “你看到啦?长什么样?”
  “看到了,才十五岁,还没张开呢,忒清秀了点跟个小姑娘似的。不过面上总带笑,看着挺讨喜的。”
  “这下于宗主可宽心了吧,儿子总算找回来了,于家后继有人,而且还是已故的于夫人的孩子,再怎么说这次江雪寒总会传授真经了吧?”
  “不知道,听说于宗主以前带着女儿去找江雪寒被拒绝了,可儿子现在都十来多岁了,结丹期早过了吧?还能练什么?能御个剑就差不多了。”
  市井上的闲人们谈论着仙门中人的近事。
  江澄越听越眉头皱得越紧,他原以为于邻钟扮男相不过是为了出行方便,现在看来原因比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又三年。于家铸兵间。
  这是一间外部看起来中规中矩、内部却极为绮丽震撼的藏兵室。江澄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这么多仙器,琳琅满目地垂吊在顶板上、悬挂在墙壁上、直立在地板上,每件仙器没有一件模样是重复的,有大有小、形状各异。由于数量众多且有些仙器在养灵期间无法见光,铸兵间里窗门紧闭,唯有熔炉的通风口能灌进新鲜空气,室内几盏长明灯闪着绿幽幽的光线,通过这光线,江澄这才发现被摆放得井然有序的仙器间有个颀长的身影跪坐在地上,执着一卷书册,因为一动不动,几乎和仙器融为一体,像是仙器化成的精灵。
  这已经是他熟悉的于珩的模样。此人长发半披,素衫垂地,姿态端正,深灰色的眼眸很沉静,若不是他太熟悉这个人,任谁看都道是不食烟火的白衣少年。
  铸兵间的门被打开,听脚步声似有好几个人,于珩闻声放下书卷站了起来,行礼道:“父亲,温公子。”
  温家的人?!江澄一惊,回头看去,于镇宁的身侧有一少一长的两个青年人,皆是桀骜不驯的神情。年长的是化丹手温逐流,年少的面庞有六分像温晁,身型更高大一点,便是温大公子温旭了。
  江澄想起在岐山温氏受教化时,因为知道于珩答应为温家的人铸剑而对于珩抱有敌意,那时候的自己绝对没有想到“于珩”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温旭环顾着四面八方,啧啧称奇:“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铸器师徒弟的儿子,能造出这么多仙器,妙哉。”
  他伸手就想把玩身旁的一把三齿钩,被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按住手腕,于珩轻声细语地说:“仙器养灵时状态极不稳定,怕是容易伤到公子。”话很委婉,眼神却是警示。
  温旭顿了一下,甩开手,“哼”了一声,“人给你带来了。你也说了,只是借,一个月内必须还。温逐流是我父亲的亲信,不是我想给就能给的。”
  “多谢。”于珩行了个礼,对温逐流做了个“请”的姿势。温逐流对于珩这样的人是有敬意的,便也行礼。
  于珩请温逐流走到铸兵间里较为宽敞的地方,拿出一把剑刃嵌有一枚玉珠的剑,给温旭看了看,“温公子,这只是个试验品。我请温大人来是想给您演示一下这把剑的威力。”
  于珩执剑面对温逐流,摆出了应战的姿态,从容道,“请温大人尽管出招。”
  温旭听言挑了挑眉,化丹手化丹一招制敌,于珩居然说尽管出招,这怕是几个金丹都不够用。温逐流确认了于珩的眼神,过了几招后,见对方是认真的,便也没留情面,出手必杀。
  铸兵间空间有限,无法大显身手自然也无处躲避,于珩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面色一滞,退后几步。温逐流感受到手上的灵力,以为这就结束了。
  江澄被温逐流化过丹,看到这里,脸都白了。
  正当所有人都惊得屏住呼吸,于珩一个暴起,突然放出一道灵光,以灵御剑,剑锋直指温逐流咽喉,速度之快几乎无法躲避,若非在离要害处一毫米处戛然而止,温逐流必穿喉而死。胜负已明。她立马收起杀气,直起身行了个礼,“得罪。”
  “怎么可能?!”温旭双目圆瞪。
  于珩恭敬地将剑递给他,问道:“能破解化丹手的绝招的剑,在温公子眼里,算得上绝世宝剑吗?”
  温旭一把接过剑,上上下下打量起来,这把剑看起来的确做工精良,尤其是上面的玉珠,还能变色,一看就很有灵性。“好,好啊!这试验品就能如此精妙,你果真没让我失望!继续努力,温逐流就交给你几日了,哈哈哈哈!”说罢,温旭扬长而去。
  温逐流起身后对于珩行礼,“请于公子尽管吩咐。”
  怪不得之后温逐流对于珩的态度有敬意,原来是过过招的对手。江澄看到这里,猜了几分。看那试验品上的玉珠和之后于邻钟给自己聚灵珠有几分相似,想必这就是聚灵珠的雏形了吧。可她居然以身试险,万一试验失败呢?江澄根本不敢想。
  “温大人不必拘束,我请您来试剑,多有得罪请见谅,以后也还请多多配合了,切谢!现在不如随我父亲去大堂里坐坐吧。”于珩谦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同于镇宁送温逐流到铸兵室外。
  于镇宁命几个仆人先送温逐流到大堂后,眉眼阴沉地回过头低声问道:“珩儿,你真有把握给温公子造个宝剑?万一……”
  “没有万一的,父亲。”于珩一手背在身侧,眼神看向远处,笃定地说,“您知我不轻易做没把握的事的。”
  此时的于珩已是为家业贡献颇多的能士,不再是几年前任父亲摆弄的孩子,于镇宁对待她的态度收敛了不少,见她如此笃定,他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些什么,离开了。
  于镇宁走后,于珩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这才有些颤抖地伸出一只手看着手掌心上化为透明的聚灵珠,说道:“总算是有点用了……”
  岂有此理!
  江澄气得想立刻醒过来跑去质问于邻钟。
  明明没有十成十的把握,面上却镇定如斯,连他都差点信了。他想到她可能不知多少次用这样淡定的面孔说着实则极其疯狂又危险的事,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对于邻钟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