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归
看于邻钟还保持着倚在床栏的姿势，垂着脑袋还在睡梦中，觉得又羞又悔。
他的身上披着她不知何时随手拉过来的薄被，她却带着一身伤保持着这样不舒服的姿势呆了一夜，这叫江澄怎么过意得去？
他几乎是颤颤兢兢地将于邻钟轻轻放成平躺的姿势，又将被子掩好，细细观察了她的面色，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看起来并无寒热，才放心离开。
待于邻钟醒来，已是晌午了。
这一觉过于漫长，许是身体重伤初愈，需要足够多的睡眠。然而睡得太久，再醒只觉得腹肠空空，想起昨晚醒来光顾着怀疑人生和痛哭流涕，一口饭也没吃，难怪现在饿得发虚。
说来也怪，她原本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应该饿得不行，只是当时情绪低落，全无半点求生欲。可经过昨晚聚灵珠内江氏夫妇二人灵识的召唤，与江澄一起大哭了一场，心中好像又燃起了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这样虚弱的身体状况让于邻钟想起了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因为一副孱弱的婴儿身躯而无力，如今又是因为什么而无力呢？那个时候有罗娘子浇灌了自己，救了自己，如今她不在了，又有谁会救自己呢？
房门“吱呀”一声被悄然推开，走进来的是个穿着紫袍的俊逸男孩，和记忆里一样，只是个子更大了些，脸庞更成熟了些，身上的紫袍更破了些，眼神却依旧清澈无比。
他手里端着一碗粥，见于邻钟醒了，脸上显出一丝赧然，“你醒了。”
“江澄……”这是于邻钟第一次叫他名，她觉得自己又一次得救了，悲喜交集，突然想像婴孩一样撒个娇，“我饿了……”
此时此刻的于邻钟全然脱去了“于珩”的伪装，不再心有城府、愁绪压身，只有那从小养成的未语先笑的习惯一直没变，看起来甚至有点憨憨的。
这样的于邻钟让江澄想起了记忆里笑得像只小奶狗的小姑娘，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小鱼儿”。
但他没有，只是微微点点头，端着粥走过去，用他从未尝试过的轻柔语气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可以坐起来吗？”
于邻钟没想到自己和江澄撒娇能有回应，脸上顷刻泛上了血色，说：“好多了，可以的。”说着，挣扎着想起身。
江澄一手端着粥，一手将她扶起，罢了还将被角抚平，两手捂了会儿粥碗，说：“应该不烫了，你醒得刚刚好。”说着将粥碗递给她。
于邻钟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她怎么也想不到江澄能温柔成这样，虽然温柔得很生硬，但也足以让她惊得久久缓不过来。
江澄见她不动，以为她没力气，有点窘涩地看着粥半天，这才捏起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你自己再吹吹。”
这个时候，于邻钟觉得自己伸手拿也不是，张口喝也不对，为了避免尴尬，还是选择了后者。两个脸皮薄的人相处，总得有一个缺心眼才行。反正以前心眼够多的了，现在的于邻钟想开了。
她喝了一口，笑着说：“好喝。”
“别勉强这么说。”江澄皱眉。
“是真的。”饿了自然什么都好吃。
江澄仍是皱着眉头喂了她几口，才说：“我没怎么做过清口的，你要是觉得咸了淡了，告诉我。”
“你做的？”于邻钟又一次震惊了。
“不然呢？你以为这样的客栈还能提供什么好吃的。”这个说话的语气才像江澄。
可是于邻钟还是很震惊，先前她味觉因为久睡和生病还没恢复过来，现在细细品了品这碗粥，米粟养胃，葱花消炎，细肉末配姜丝清香爽口，咸味反而太轻了些。
江澄是吃惯了浓油赤酱的云梦人，这么小心翼翼地佐料，怕是为了照顾她这个余杭人的口味，不敢下重手。
“江澄，谢谢你。”于邻钟吃完，盯着江澄习惯性蹙眉的脸。
“没什么好谢的，你也帮过我。”江澄被盯得赧然，越是心里羞赧，口气便越是急躁。
于邻钟知道他就是这样性子的人，笑了笑，说别的，“你吃了吗？”
“吃了。”
“什么？”
“一样。”
于邻钟诧异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吃辣的。”
“我又不是魏无羡。”
江澄将碗放在茶几上，一提到他下落不明的师兄，他怔了一秒，愁绪又上来了。
于邻钟知道他在担心，想到魏无羡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修了魔道，眼睛也暗了暗。但他还是会回来的，她说：“魏公子会回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你怎么知道？”江澄看了她一眼。
“你相信我吗？”
江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你不说凭据，我如何相信。”
果然是江晚吟。于邻钟叹了口气，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我告诉你凭据，你也未必相信我。”
“你说。”
“我能预知未来。”
“……”
“我就说你未必信。”
“我信。那魏无羡什么时候会回来？”江澄这次答得很快。
“三个月后。在你与蓝氏汇合、筹备新兵的时候。”
江澄端详了她好一会儿，这次换于邻钟赧然了。
她能说什么，她说的就是实话。她总不能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她看过的一本书，你只是书中的角色，书里该死的人都会死，但魏无羡和你不会。这听起来让人很绝望。
“江公子，你若是不信我，你可以带上我。等我伤好了，不会成为你的麻烦的。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了。”于邻钟垂下眼眸，想起了神伤的事。
听她又换回了“江公子”的称呼，江澄不快地皱了皱眉，扭过头，说：“我都说了我信了。先把伤养好吧！”
他起身收起碗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