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之下 二
于家仅十名弟子中还有两名女弟子,与其余四大家的浩然队伍相比显得单薄许多。即便如此,为首的直系弟子于珩,面无窘色,发冠高束,两手垂放,腰前的佩剑流苏随着步伐一荡一荡的,显得十分从容。
站在烈日下听那个叫温晁的温家小公子好一阵盛气凌人的胡言乱语,众弟子皆是左耳进右耳出,表面一派洗耳恭听,实则昏昏欲睡,心里只想骂爹喊娘。直到听见“缴剑”一说,众人这才骚动起来以表示不满,可碍于在温家地盘,在场的还有一个教人望而生畏的人物,化丹手温逐流,众人只能不情不愿交出剑。
温逐流,原名杨逐流,因受温家宗主温若寒的知遇之恩而改姓入籍,又因其有一双能够化人金丹的手,便被世人称为“化丹手”。
到了于珩这里,温逐流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敬意。于珩交剑得交爽快,引得人侧首。
“这人是谁啊?连化丹手都对他礼让三分。”魏无羡悄悄凑到江澄耳边。
“于家的人。听说前段时间温旭找于家铸剑,恐怕与温家交往匪浅。”江澄瞥了于珩一眼。
“是吗?诶,温氏真是欺人太甚,居然真有女子!”魏无羡扫过于家子弟的队伍,忿忿不平地说道。
绵绵站在于家队伍中微微缩了缩身子,惊惶的小表情看着惹人怜爱,恰好被高处的温晁捕捉到。
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绵绵,脸上若有若无地荡漾起油腻的笑意。
突然一个身形挡住绵绵,切断了温晁那肆无忌惮的视奸。
温晁不爽地撇了撇嘴,一看,于珩正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无奈怀中那美艳又多疑的王灵娇无时不刻挑动着他的□□,他只得收起那副吃着自己锅里看着别人碗里的难看吃相。
温晁指着于珩,问道,“诶,你!你是于家的那位吧?我听说你有两把剑,怎么刚才我只见你交了一把?你别给我玩什么花招!”说着,他向化丹手温逐流使了个眼色。
众弟子听到他这么一说,先前还没明白的现在也全都悟到此人大就是传闻中神秘的铸器师于公子了,纷纷侧目。
只见于珩泰然自若地张开手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跟令人闻风丧胆的化丹手来个拥抱。这个“你随便搜,搜到算我输”的意思让温晁很愤怒。可看着于珩那张温和的如同阳春三月的好脸,他一根刺也挑不出。向温逐流反复确认他身上的确没有多余佩剑后,他只得作罢。
云梦江氏的人往于家又多看了几眼,站在最前面的是江家公子江澄,紧跟着就是江家大弟子魏无羡。
于珩察觉到了目光也侧首望了过去。
虽说按照世家公子排行榜,魏无羡名列第四,江澄排第五,可如今看来,除了江澄总是一副蹙眉欲怒的模样与魏无羡的天生笑脸相比不太讨喜,单论皮相,这第四和第五不分伯仲,甚至在于珩眼里看来,那江澄细眉杏目却配上一副俊冷锋利的神色倒有一种反差美。
于珩看见江澄,眼睛微微一弯,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江澄愣了一下,毕竟是他先打量人家,突然被逮个正着,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可一想到于家跟温家有交情,便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礼貌性地颔首了一下,又移开目光。
“江澄,他认识你?”魏无羡见于珩只看江澄不看他,有点惊讶。
“怎么可能认识。”
“说不定呢?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认识你。你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可是把他忘了?”
“哼,人家可是传闻中神秘莫测的于大公子,我要是见过还能忘?”江澄嘲讽道。
于珩的耳朵很好,他听见江澄说的话,无奈地抿着嘴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的几天,按照魏无羡的原话,温氏的教化比蓝家的听学无聊百倍且荒唐不堪。
蓝家的海量藏书还能陶冶人耳目,作息虽井然有序得无聊却有益无害,蓝学美名远扬自然有其道理;相比之下,温家反反复复就一本温门菁华录,且作息混乱得像是虐人工厂,晚膳时间好几次拖到子时,休息不到卯时便突然锣鼓大振催人起来,劳改犯都没这么被折腾。
于珩经过时,听见魏无羡跟几个弟子私下抱怨,颇为赞同地笑了笑。
魏无羡看到他眼睛亮了起来,很是自来熟地跟了过来,打了声招呼,“于公子,云梦魏无羡!”
“余杭于诀道。”于珩先是一笑,继而语速极慢地回应道。
“于兄,我听说你双剑使得极好。”上一秒还叫“于公子”的魏无羡见于珩笑得和蔼,下一秒就改口变成了兄弟。
于珩倒是无半点不适,谦和认真地回应道,“没有这回事,只是恰好有两把剑罢了。”
“原来如此!”
魏无羡并不奇怪,许多世家子弟除了剑也有别的灵器,像蓝家人就是既有剑又以乐器作为灵器,恰好有两把剑不过是恰好两种灵器都是剑。
使用双剑这个传闻不过是人们添油加醋的闲谈罢了,正如于珩本人所言,他不是使双剑,而是恰好有两把佩剑。
“说到剑,也不知道温晁把我们的剑放在什么地方了,一想到他能随便碰我的随便,真是心里不舒服!”
于珩听了,将身子朝他的方向摆正,态度诚恳地像是在保证,“魏公子的剑乃上品灵器,又与剑主心脉相通,几乎除了公子你以外没人可以碰。”
魏无羡惊讶地打量着他,一是觉得这个看起来和蓝家人一样规矩得古板的少年并没对自己不羁的取名方法感到惊讶,二是连蓝忘机都要看到随便出鞘才看得出此剑有灵,他看一眼就能知晓,不愧是铸器师。
“哦?那你说随便怎么个与我心脉相同?”
“意思是,此剑有灵,认主。”于珩言简意赅道。
魏无羡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随便有灵,不过他倒是没告诉我它还认主!那,怎么个认法?”
“魏无羡!”
于珩话还未答。
江澄从远处走来,边走边喊,“我找了你好半天了!你别又去搞什么乱子,这里不是蓝家,更不是云梦。”
“江澄!嗐,我能搞什么乱子,我在这儿跟于兄聊天呢!”说着魏无羡一手揽住于珩的肩膀,笑着朝江澄的方向挥挥手。
于珩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身体却明显僵硬了一下,见江澄逐渐走近,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魏无羡本就是面上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的人,他感觉对方不适应突然亲昵的动作,见江澄过来了,便又快速地放下手臂,转而站到江澄那边去搂江澄的肩膀,笑着向于珩介绍:“于兄,我介绍一下,江澄,我师弟!”
“滚,别指望我叫你师兄!”魏无羡和江澄二人是主仆、是师兄弟,不过大多时候他们情同手足,即使在外人面前也无遮无拦地拌嘴,表面相冲实则相惜。
不过江澄比魏无羡脸皮薄太多,见于珩笑脸盈盈立在对面,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失礼,行礼致歉道:“于公子,云梦江晚吟。我师兄他就这样,若有失礼请多见谅。”
“江澄,你倒是说清楚,我魏无羡怎样了?你问问于兄,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吗?”
“我还用问吗?问了人家也不好意思说你。魏无羡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们现在是在岐山温氏,去哪儿招呼一声,说了多少遍了……”
魏无羡一开口,江澄就情不自禁想用十倍的力气怼回去。
于珩原本乐得看两位少年活泼打闹,可目光往远望去,见自家的队伍零星几人,绵绵一个姑娘家独自张望像是在找自己,神经又马上绷紧了。
他礼貌地致歉离去,匆匆往绵绵方向走去。
江澄看着于珩离去的背影,警告魏无羡:“你就这么喜欢跟麻烦的人扯上关系?他可是跟温家有来往过的人,最好少接触。”
魏无羡回答,“江澄,我看这于公子人挺好的,长得也面善。是不是因为余杭和姑苏是邻居,我觉得于家人和蓝家人真像,都是一板一眼的,话也少,但也不全像。这于公子倒是感觉要比蓝家人更活泼些,他爱笑,笑比话多,不像蓝湛那个小古板……”
江晚吟斜睨了他一眼,冷哼,“又不是看着面善的人心也善,你可长点心吧。你还嫌人家话少!人家是懒得搭理你又不好意思拒绝你。”
“嚯,江澄!”魏无羡嚼了根稻草,凑近了些看着他,“你到底是在贬他还是在替他说话,怎么后面说得像是我在欺负他似的,我承认于公子和蓝湛有异曲同工之妙,老天爷作证,我可不是像蓝湛的都欺负的!”
“魏无羡,你闭嘴吧,憋不死你!”江晚吟成天听魏无羡“蓝湛蓝湛”地叫本来就脑瓜疼,恨不得把他嘴缝起来。
翌日,温晁和王灵娇带着一众温家修士赶鸭子上架似地将还在半梦半醒的各家弟子们赶上暮溪山里猎妖兽。众人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任由温家的人摆布。
“你们几个都给我找仔细点,温小公子要猎的妖兽洞口就在附近,要是耽误了温小公子夜猎,有你们好看的。”一个声调极高的女声在一旁响起,一听便是那胸大无脑心眼坏的王灵娇。她挥舞着手里的烙铁,气势凌人、居高临下,尤其对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修很是刻薄。
于珩知道她针对绵绵,便拉着绵绵小声说,“走,我们进树林里找去。”他长得一副温柔似水的好皮相,又对本家女修护得周全,非本家的女修觉得这人懂得怜香惜玉,心生依赖,便都推推搡搡跟在后面。
终是找到了妖洞。
玄武洞中不见妖兽,急得温晁吆来喝去,竟命人随便绑个活人放血。
众弟子闻言皆是一惊。
王灵娇眼珠一转,目光中带着阴毒和嫉妒瞥向绵绵方向。
“就她吧~”王灵娇指了指绵绵,向温晁撒娇道。
于珩立刻将浑身发抖的绵绵护在身后,语气温和却坚定地反对道:“温公子,活人放血一策实为不妥。在场弟子人数众多,这洞中空间却狭窄,妖兽若是体型庞大,被血气刺激后过于亢奋,届时引起的危险难以想象,请温公子三思。”
江澄刚把看不过去的魏无羡一把拽住,听见于珩所说倒是与自己先前进洞时的顾虑一致。觉得这人还算不是在温家人面前没骨气的人,自己家的人倒是护得紧。
这个绵绵算是为数不多的女修里面相貌不错的,好几次差点被温晁占便宜,都被于珩不留痕迹地阻拦了。既然不留痕迹,温晁吃不进嘴里心痒痒,看于珩是越发不爽了。
温晁本不想浪费美人,可无奈他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又极其不爽于珩英雄救美,于是鼻孔朝天地命令道:“于诀道,你是不是搞不明白,做决定的人是我,也只有我。要像你这样拖拖拉拉、瞻前顾后的个性,我们今天是猎不到妖兽了!来人,把人给我绑了!”
见几名温家修士立刻上前要绑绵绵,于珩差点就要和温家的人鱼死网破。
这时,金子轩突然站出来,喝住修士,挡在了两人于珩绵绵二人前面,骂道:“够了没有?让旁人给你做肉盾还不够,现在还要活人放血给你当饵?!”
金子轩是众星捧月的金家独子,此次来受教化受的气估计是他出生以来最多的一次。见快要闹出人命了,温家真是猖狂无耻,他忍无可忍,马上站出来开骂。
江澄和魏无羡的心里都对他有点刮目相看起来。
话语间,腿伤在身的蓝忘机也不动声色地站了过来,沉默地表示自己不予认同。
“哟呵?要造反呐?我警告你们啊,最好,现在,自己给我把这丫头绑了!否则你们这两家都不用回去了!”
见无人动,温晁气急败坏,命令温家修士,“给我上!”
霎时,一众弟子与温家修士陷入一场混战。混乱中,于珩紧护在绵绵周围寸步不离,然而温家修士持刀持剑,年轻弟子们赤手空拳,一名叫苏涉的蓝氏弟子见于珩的防护稍有疏漏,立马揪住绵绵的手臂想把她拖出来。
“放开她!”蓝忘机暴喝一声,放出灵力将苏涉弹开,见于珩又将绵绵拉回身边,才转头看向苏涉,无声地谴责这名自家门生。
魏无羡和江晚吟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参与了这场混战。极度混乱中,魏无羡挟持了温晁作为人质,逼退温家修士和温逐流,却不料引出妖兽屠戮玄武。那妖兽威力骇人,吓得温家修士兵荒马乱,顿时无心再与各家子弟争斗。一时间,大呼小叫在这幽暗山洞里回音重重,震得人耳膜作痛。
温家修士各个屁滚尿流地逃向洞口,王灵娇却仍不忘找绵绵麻烦,见于珩背过身在与几名温家修士周旋,觉得有机可乘,一把揪过绵绵的头发拿着烙铁想往人脸上贴。
听见背后绵绵尖锐的叫声,于珩下意识转身把绵绵护在怀里背朝王灵娇,而恰巧魏无羡也同时挡在前面,三人同时发出了惊呼。转眼,魏无羡的胸口上就多了一个温氏家纹的烙印,甚至还在“嗞嗞”冒烟。魏无羡也不管对方是女子了,一拳将王灵娇揍飞出去,看着温晁他们落荒而逃,还极不仁义地将唯一的洞口堵上,觉得可气可恨,捂着胸前的伤口,痛得嘴唇发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各家弟子见洞口被堵,慌乱而愤怒,纷纷捡起温家修士丢下的弓箭开始对抗起暴动的妖兽。
趁着空当,江澄把受伤的魏无羡一把架在肩膀上,拖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绵绵看见魏无羡胸口上的烫伤惨不忍睹,哭得更惨了。
“拜托,是我挨烫又不是你挨烫,难不成还要我哄你?行了江澄别架了,我又不是断了腿。”魏无羡苍白着脸,仍是玩笑语气地逗绵绵,“你哄哄我好不好?”
绵绵抹着眼泪,连声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掏出一个香囊包递给魏无羡说,“这个给你。这里面有些药材,你看能不能用上。”
江澄凑过去,说道,“我看看。”无意看见那香囊包上绣着雪白的茉莉花,很是好看。
于珩也掏出了一个香囊包,把里面的药材灌进绵绵给的香囊包里,说道,“恐怕两个香囊里的药材加起来也不够,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于珩的香囊包和绵绵的是一对。
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把最后一点药材渣滓倒进绵绵的香囊包,随后把它扶平对折,线脚藏好,小心翼翼地藏进前胸的衣襟里,罢了还对绵绵悄悄耳语一句不知道什么话,竟让她破涕为笑起来。
魏无羡和江澄瞬间心领神会。
经过此次变故后,两人对于家的印象改善了许多,看来于家和温家并没有同流合污。
魏无羡摆摆手,随口拒绝道,“嗐,小伤,用不着的。”
于珩回答,“之后会用得到的。”
江澄也觉得怪不好意思,说道:“多谢!药材收下了,香囊包之后一定还给你。”
于珩听了,颇为宠溺地对绵绵笑了一下,说:“无妨。我答应给绵绵亲手做个新的。”
这话说得江澄和魏无羡一怔一怔的,两人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多说几句“谢谢”。
被困在洞里的一众弟子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安静下来,蓝忘机根据妖兽盘踞的潭上漂着枫叶判断潭底有连接外部的洞口,说明还有一线生机。
魏无羡二话不说,当即将一支火把砸在地洞的一角。
那妖兽对声响和火光有反应,被吸引了过去想一探究竟。
江澄默契地马上潜入水中。云梦江氏的弟子水性百里挑一,游水静且快。
在众人紧张地等待中,几分钟后见江澄终于从水中探出脑袋,看表情大抵是好消息了,然而那妖兽觉察到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一双黄铜镜般的眼珠转了过去。
魏无羡立马画符咒生出一簇更大的火苗,让江澄带着所有人有序地下水出洞,自己在潭边吸引妖兽的注意力。
“走啊!”魏无羡见犹豫不决的江澄,大喝了一声。
大局为重,事不宜迟。
江澄担心地看了魏无羡一眼,咬咬牙扎进水里。
在云梦双杰的配合下,除魏无羡蓝忘机二人被困在洞中,其余人都随江澄出了洞。
然而未能有片刻喘息,温晁等人竟守在潭底洞口守株待兔。毫无寸铁的年轻弟子面对扑面而来的箭雨躲闪不及,有些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重伤被俘,机敏些的赶紧又钻进水里或者躲进草丛里。
江澄咬着后槽牙,一鼓作气往水里跳,越游越深,唯恐利箭冲破水力伤人。云梦人的水性自然不在话下,憋气的本领也很有能耐。
他在水底短暂的徘徊了一会儿,抬头只见无数的箭没入水中减缓了速度,像缓慢的流星雨,忽地又听一声巨响,一个白衣身影砸进水里,正正好在他头顶上方。
他来不及退避,只得挥着双手把眼前的气泡拨开,见落水的人衣袂飘然,青丝浮动,双眼紧闭着兴许是因为刚入水还来不及适应。
竟是于珩。
于珩游水的姿态跟他性格一样从容,他闭着眼睛,向下潜得更深了些,差点没跟江澄脸贴脸。
少年江澄可能活了十几年都没看见可以在这种险境下还能表情如此安详的人,虽然这么想不合时宜,可看着对方毫不自知地凑近一张清秀雅致的脸,他竟觉得这人像是一朵等人亲吻的睡莲。
然而当安详的“睡莲”一睁开眼,就没这么安详了。他微微睁大了眼,也不知是因为没想到有人,还是因为没想到这人是江澄,竟失神地微张双唇,忘了屏气。
“唔!”于珩捂住口鼻,忘了和水压对抗,一下子上浮了几寸拉开了距离。
江澄见他头顶的利箭险些削了他的脑袋,一把扳过他的肩膀,按住他的头往下拉了几米。
见他气息一乱,屏不了多久,这个时候浮上去却只有被射成筛子的份,江澄一不做二不休,捧起他的脸就就往他口里缓慢渡气。
一向从容不迫的于公子此时眼睛的都睁圆了。
江澄的鼻梁很高,必须侧着脸才能将嘴唇封住,甚至为了保证不浪费气,他还一手按住于珩的后脑勺。
他垂着眼皮并未完全闭眼,在昏暝斑斓的水底下,看不出情绪,只是细眉一直微蹙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于珩一直睁着眼睛,细细看着对方的眉眼,双手无所适从地僵在身子两侧。
两人足足在水底憋了三分钟左右,头顶上的箭势渐弱。
江澄扣住于珩的手腕,对他指了指游的方向,猛地游了过去。
不愧是云梦人,对水势很了解,顺流游出几十米,见水面平静,终于拎着于珩浮上了水面。
两人一浮上水面都大口地喘气,江澄看他一人,皱着眉立马问道,“你身边的那位姑娘呢?”
“我已用传送符将她送回余杭了。”于珩咳嗽几声,又说,“上岸走树林吧江公子,温家人一定会沿着水找人的。”
江澄来不及惊讶于珩竟使用了极其耗费灵力的传送符。
他三两下上了岸,转头发现于珩还在水里泡着,觉得这人可能不是无时不刻都镇定,而是因为慢性子。
这可让他这个急性子头疼,他伸出手喊了一声,“快上来!”
于珩上了岸,手里多了一把没有剑鞘的剑,江澄这才意识到刚刚他在水里磨蹭是在解剑。
江澄好不容易放下的防备又竖了起来,立刻触电般跳远几步,阴着脸问道,“你怎么会有剑?”
“别紧张,江公子!这把剑是我今早藏在身上的,以备不时之需。你知道我本来就有两把剑的。”
“什么?那你先前在洞里怎么不拿出来!”
还没来得及听于珩解释,江澄听见远处有人声靠近,立马降低音量喝道,“跑!”
两人一前一后,江澄在前头寻路,于珩执着剑断后,七弯八拐躲进了个遮蔽严密的树丛窝了进去,稍息片刻,见无人再追,又静待了足足一刻钟,两人才放心下来。
于珩收起剑,对江澄行礼,“谢江公子的救命之恩。”
江澄看着于珩,这才发现于珩的身高和自己相差了半个头。
平日里远观只觉得他身材颀长,又穿得厚实,经常跟女子站在一起显得还算挺拔,可不知怎么现在再看,许是泡在水里泡得缩水了,竟有些瘦弱。
他听见于珩的致谢,想起方才在水中那将近一分钟的渡气,这才觉得有些窘迫,可转念又想对方也是男子,那时情况危急,管不了那么多,只得轻咳一声,“不必。”
两人本应就此别过,毕竟云梦江氏和余杭于氏方向相反,可眼下一个无佩剑只能徒步,一个有佩剑能够飞行。
可少年江澄傲气惯了,想要请求帮忙却一时找不到个符合个性的说辞,只得静立在原地盯着对方半晌。
最后还是于珩先开口说:“江公子,事不宜迟,请让我带你御剑回云梦求援吧。”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