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就活这一次
至于该房间的主人、也就是钱修渔,这会儿正背靠着青铜巨鼎、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宛若被人给抽去了脊梁骨一般,有气无力。
摆放在青铜巨鼎之下的古老火炉,现如今也被钱修渔、给亲自熄灭掉了其中不断燃烧着的幽蓝色火苗。
就像他在两三分钟以前,亲手扼杀了最后一丝、自己能够逃亡的渺茫希望一般。
“来了?”
宛如正在招呼一位多日未曾相见的老朋友,钱修渔没去管其他人的存在,而是极为勉强地笑了笑,朝着沈汉臣那个方向问候道。
“客套话就免了吧,等到了我们的地盘上之后,想怎么聊都行,有的是你张嘴说话的时间。”
沈汉臣的语气和表情、都相当平淡,话音未落,他便率领着异能科其余众人,准备踏进这间房屋、将钱修渔逮捕归案。
“别急,事已至此,你觉得……还有可能将我抓到手么?”
见此情景,钱修渔却是丝毫都没放在心上,不以为意地软绵绵挥挥手,只见原本那柄随性被其给丢在地上的铜钱剑,当即瞬间炸开。
“砰!”
一枚枚铜钱凭空而立,犹如一道悬挂在钱修渔和异能科成员之间的珠帘幕布,将两者界限分明地隔绝开来。
沈汉臣立刻伸出手臂,阻拦住了想要上前、将那面看似脆弱的‘铜钱墙’,给毫不留情摧毁掉的异能科众人。
在那一枚枚好像十分普通的铜钱上面,沈汉臣能够隐约察觉到一丝,对于自己来说、都有点危险的气息在里面。
“怎么,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还想着垂死挣扎一番么?”
沈汉臣的表情瞧不出任何变化,语气却是渐趋冰冷,眼神危险地朝着钱修渔反问道。
“怎么可能,贫道只不过是想、在临死之际,再多说两句闲言碎语罢了。”
听闻此言,钱修渔不禁摇头失笑,随即自顾自地背靠在青铜巨鼎之上,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缅怀之色:
“我自幼学道,至今已有差不多二十来年左右,家师净尘道长,乃是我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
“闲云观本就算不得大,里里外外加上我的几个同门师兄弟、也就三五人而已,后来伴随着他们的日渐年长,也都前前后后相继脱下道袍,投入这凡尘俗世中去了。”
“以前我还不懂,师父却是时常开导教诲着我,说他们只不过是去红尘中修行炼心罢了,我迟早也会走这么一遭,大可不必去埋怨责备些什么。”
“其实我心里面清楚啊,什么修行炼心,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嫌弃道观的收入来源太少,仅仅无法满足自己的私心欲望而已。”
“你可知……当初前来强拆我道观的领头人中,里面赫然就有我昔日的一位师兄存在。”
说到这里,钱修渔不禁下意识地低笑了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揶揄着其他什么人似的。
“不过呢,这也得怪我师父他老人家、有点过于清心寡欲了些,一般每逢外人来找我师父做法事什么的,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开口、向对方索要报酬。”
“哪怕是有人来道观里烧香求签,他也会主动向一些未曾准备的人、提供线香等道具,而从不收取分文银钱。”
“按照师父他老人家、最喜欢的一句话来说,这就叫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众人没有言语,任由钱修渔坐在对面自说自话着,站在一旁并不显眼的林图、敏锐地发现,每当钱修渔说起他师父之时,虽然语气中略显责怪。
但是那股几乎都快要洋溢浮出表面的自豪之色,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沈汉臣不动声色,并未给其他异能科成员、下达过任何有关行动的具体指令,众人只好陪同着这位异能科长一起,静静聆听着钱修渔的临终遗言。
“然而……就这么一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得道高人,与我而言就像双亲一般存在着的尊敬师父,他怎么就走了呢……”
语调渐趋低沉,钱修渔扶着青铜巨鼎的外壁、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那张面色苍白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惨笑:
“你们明白吗,当我知道师父出事了以后,就准备走正当的法律途径,还我师门一个清白。”
“可谁成想,那些原本平日里见了我师徒二人,都得热情客气地喊一声‘道长’的邻里乡亲们,居然人人见了我都避之不及,如避蛇蝎!”
“后来私下里一打听,方才得知,原来那些掌控着拆迁队的负责人们,就在我师父死后的第二天,便带着人挨家挨户、萝卜加大棒狠狠威胁了一顿。”
“可是……我的本意只不过是想让他们、为我师徒二人出庭作证啊,这个要求过分吗?过分吗!!!”
说到这里,钱修渔的情绪、明显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此前、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
神经质一般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钱修渔摇了摇头,突然猛地一脑袋、狠狠撞在身后的青铜巨鼎之上。
“那户往日里受我师父恩惠颇多的张家,就在我提出上面那个请求的第一刻起,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我赶了出来,随后大门紧闭,根本不给我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
掺杂着些许刺耳尖利的惨笑声,钱修渔浑然不顾、沿着自己额头涓涓流淌而下的殷红血液,犹如一个将自己嘴巴缓缓撕开的小丑,状若疯癫,怪诞滑稽。
“所以说……在这个荒唐可笑的人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留恋不舍的呢……”
一边轻声细语说着,钱修渔一边从那个明黄色小布袋中,慢慢掏出一颗灰黑色小圆珠,随即望着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异能科一行人,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起来:
“就活这一次,下次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