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定计茅庐
“再说我大明成祖皇爷，设卫所屯田，其本意为减百姓之税赋，使军队自给自足不再由朝廷供给粮饷，本意虽好其实却大差离格，此法行至到如今，卫所兵农名存实亡，军务废弛，士兵形同农民，将官好比堂尊，兵不能战，将不能统，若是开战，必要一败涂地”
“这还不在紧要，卫所之屯田连年增加，或强占民田或开垦荒地，扩则扩矣却不上报朝廷，兵员则从不报损死人吃着活人的俸禄，譬如南阳卫一处，胡彪任职时南阳卫登记造册的兵员共计一万两千人，臣亲自清点后发现实际兵员不过四千人出头，空饷已经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卫所账册记录之地亩共计一百二十顷，实际厘清土地三百六十七顷有余，每顷田只缴田赋四石，饶是肥了这些将官，却苦了我大明万千百姓”
“内地卫所如此，边境军屯犹甚，借着抗鞑靼连年都要数百万两的军饷充做军费，好似跗骨之蛆吸食我大明的精血，陛下，还要听下去么？”谢宇看朱见深面色越发的难看了，不由得问道
朱见深叹了口气，说道“朕以为今日之事可算大明最大之积弊，哪知听卿家一席话，却让朕心中更为惶恐，继续讲，朕今夜只听实话”
“臣能说的尽皆说完，再无他话”谢宇知道，说这两条就已经是捅破天的大事了，至于官场之弊，后宫之弊，内侍之弊，谢宇觉得小命要紧，先不提也罢，光这两项就够小朱同志紧忙活一阵的了
朱见深看谢宇的表情不由得笑道“滑头的很，不是你谢宇没话，而是有话不敢说罢了，朕明白你的心思，更不会逼你，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你且说说，皇亲和卫所之弊当以何法处之”
朱见深可是聪明人，明白谢宇肯说出这两样大事就已经是破天荒了，要不是今晚室内仅有他君臣二人，但凡有第三个人在，谢宇也绝不敢提此事，既然如此他也不便追问，先问问谢宇的对策再说
“臣不敢，臣以为分封之弊既要治标也要治本，凡皇亲者，长子承袭爵位，次子要以功勋定爵，功劳大者或可加封，无功劳者则不可世袭，各地亲王要逐步限制封地数目，几代之后可调至京师拨皇粮供养，新封王侯不再外放，皆在京师为家，无召不可出京”
“至于军屯，臣以为既然军屯兵农不分，不如废了，改为募兵制度，只留将佐精兵驻扎，其余兵士皆为民间募集，岁及弱冠者皆需服役，期间朝廷予困难民户以补助，此募兵以两年为期，不误农桑，军饷由朝廷按人头承担，安定之地可少募，纷乱之地可多募，自然可以灵活调节，节省军费开支”谢宇说罢又看向了朱见深
这次朱见深点了点头道“计是好计，却是万难实行，朕的亲族不好动，妄动卫所又恐怕天下大乱，这待如何是好”
“陛下不必着急，臣自有法子……”谢宇压低声音对皇上又说了几句
朱见深闻言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却还是说道“此非一两年之功，却也是一良策”
“数十年之功换万世之基业，皇上以为如何？”谢宇又道
“哈哈，朕的心都被你说动了，你谢宇还真有蛊惑人心之法，也罢，你且去试，丑话说在前面，兹事体大，做事不密，朕可也保你不住”朱见深出言提醒道
谢宇闻言点头应允，此时天色微微发白竟是已经到了辰时，君臣竟就这么谈了一整夜，又过了一阵张敏才端了洗漱的热水进屋，伺候皇上梳洗
谢宇走出院门，正巧看见昨晚被张敏挡在门外的厂卫人氏，这些人还好，不远的大树下正有个身着蟒袍玉带的老太监盘膝坐在树下，双目微闭一副出尘的模样，正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刘永诚，身边站定一人正是奋武营的大太监周中
一见谢宇出来了，尚铭马上凑了过来一阵的嘘寒问暖，袁彬则低调了许多，站在不远处被几个锦衣卫簇拥着对谢宇颔首示意，反倒是刘永诚丝毫不以为意，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呦，我的谢老弟，你可算出来了，这一晚上没把咱家给急死，话说皇上可曾安好”尚铭焦急的问道
谢宇则拱手道“好的紧，就是膳食不太对付，还得劳烦尚兄备上些好吃食，免得皇上挨饿”
“这便是了，方才张公公跟咱家提了，咱家叫人去良牧署调去了，说话就回来，咱家听说万岁昨晚发脾气了，可有此事？”尚铭见缝插针的问道
谢宇则轻描淡写道“可不是，这次有人要倒霉了，皇上发现良牧署虚报牲畜价格贪污国帑，拔出萝卜带起泥，如今不好说要追查到什么地步”
“哦，那帮尚膳监的奴才不开眼，挣这等钱也不知道收敛，这是老天爷让他们倒霉，咱家回去就准备材料，到时候定不会让皇上为难”尚铭说道
厂卫手里的黑材料太多，皇上想整谁，他们连这个人半夜里说的梦话都能拿出来充罪证，谢宇很庆幸自己和这两位都在一个战壕里共事，即使这样他也不敢过于放松警惕，时常提醒自己隔墙有耳
未几，张敏出院门传膳，东厂的大档头将快马加急从十余里外调来还冒着热气的早膳递了进去，才递进去不久，只见那张敏又出了院门冲谢宇道“谢侍郎，皇上传您进去一同用膳呐”
谢宇闻言忙随着张敏二次走进了院门，张敏这话听到尚铭耳中，尚铭顿觉十分欣喜，不由得就斜瞥了一眼还盘坐在树下的刘永诚，只见那刘永诚看似依旧波澜不惊，但额角的青筋却是一跳一跳的，显然是心中动了气
尚铭乃是东厂的厂公，相人的能耐岂会差了，此时看刘永诚不忿的模样偏还要装作波澜不惊，不由得心中就是一阵暗爽，内官之中论及宠信，谁也比不上他刘永诚，往日里万贵妃，会昌候，刘永诚，只这三人几乎就把圣宠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