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白莲隐现
吴奎一路上连水都没停下喝上一口,只是亡命般的向卫河方向狂奔,他现在满脑子尽皆是那谢匡死前的惨状,只要一停下就感觉浑身的不舒服,似是马上就要毒发了一般
跑了一个多时辰,吴奎直到看见了卫河才感觉自己口干舌燥有了些知觉,慌忙跑到河边狠灌了几口凉水,方才觉得心火退去了几分
才觉得有了些力气,吴奎便喘着气沿着卫河仔细搜寻,初春时节卫河方才解冻,河上的船只不多,仅有的几只小船也是寻常搭人的摆渡,走了半晌却没看见自己要找的船
吴奎找不到接应的人,急的心口发疼两眼发黑,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蹲在河边傻等,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太阳微微西斜了,才看见从北边飘来了一艘小船,小船船头绑的白布迎风飘摆,其他地方却与寻常的船只无异
吴奎见状大喜过望,慌忙跑上前去,见四周没人便对着小船喊道“释迦归天去,弥勒入凡尘”
小船上的人似是听到了吴奎的叫喊,直接停下船来靠了过去,穿上也有一个声音答道“万物空颜色,白莲净俗根”
话音刚落船便靠了岸,吴奎轻车熟路一步便迈了上去,船上的人也不说话,只是摇起橹换了个方向继续划了起来
小船沿着卫河行了十几里的样子,在一片庄稼地边靠了岸,吴奎也不问话,只是跳下了船去,便站在岸边一动也不动,只是从袖中摸出了一块蓝布将半张脸蒙了起来
没过多久从远处走过一名农夫模样的人,身上扛的农具上捆着个白布条,吴奎一见此人便远远的跟了上去,那人走的不急不缓一直走到不远处的一座田边凉棚处才停了下来,只见那人有的无意的向凉棚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吴奎加紧了步伐,等到了凉棚边才发现凉棚内还躺着一个穿着棉袍的人,那人用个破草帽盖住了脸,看不见本来面目
“吴上师,许久不见,这次来又是为了何事?”那人也不用动,只是淡淡的说道
吴奎四下打量了一下凉棚,若是夏天这里还会有几个避暑的人,现在春寒料峭自然是不会有人特意过来,这白莲坛主自己也见过几次,此人每次的打扮都不尽相同,有时像客商,有时像农夫,有时像僧侣,这次看起来却像个落魄的书生
“坛主,半仙我近日在县城得到消息,后天会有一批官粮经由水路运往沧州府”吴奎直接单刀直入说明了来意
那坛主闻言却没有马上回答,思畴了片刻道“消息可准确?现在正值春种,如若发动起信众劫粮,人数一多怕是会误了农时,到时候若是扑了个空,今年便又会难熬了”
“我吴半仙敢用性命担保,消息一定准确,后日官船申酉之时会在郭家集码头修整,正合适突袭”吴奎信誓旦旦的说道
坛主又是半晌没有声音,随后说道“总坛的圣女今日便会到咱们的分坛传教,我在这里便是等她的,前些个月咱们劫了县城驿署的车队却没向总坛送去供奉,这次总坛圣女大驾光临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坛主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已经集结了剩余几名上师,前些日子却是寻你不到,今日你来的正巧,随我一起等那圣女吧”
说罢坛主便不再说话,只是躺在凉棚下一动也不动,吴奎见状便也假模假式的盘膝打坐起来,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急的火烧火燎
这一等便是等到日头快要西落才看见远处一行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待那一行人走近了,吴奎才看清领头的是个少女模样的女子面上蒙着白绸看不清楚,少女骑在马上,七八个背着长条包袱的壮汉则跟在周围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凉棚下那人拿起了脸上罩着的草帽,吴奎这才看清,坛主这次并未蒙面,而是带着一个诡异的木质面具,面具上涂着白漆雕刻着一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看得吴奎心中很是不自在
等一行人走得近了,坛主便主动起身相迎,吴奎则是随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待那女人轻盈的翻身下马吴奎这才看清,此女居然生得一双湛蓝的眼睛,全身虽然裹在一件白色罩袍之下,却也挡不住其曼妙的身材,看得吴奎一阵口干舌燥
“白莲教分坛坛主三生童子,拜见白莲圣女”说罢坛主就地顿首显得很是恭敬
“白莲教分坛上师吴半仙,拜见白莲圣女”吴奎也有样学样道
那圣女却也不作声,只是作了个起身的手势,待二人起身站定,那圣女便再次翻身上马,将手中的马鞭甩了一下,示意让坛主引路
坛主则作了个请的手势,便和吴奎走在了前面,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在田间一处很高的土坡前三生童子停了下来,只见他拨开了一些茅草,土坡后面便露出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大洞是向下延伸的,底下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楚,直看得那身边的吴奎心中一阵嘀咕
坛主先打头走进了密道,身后的众人也随即跟了下去,最后却留下了一名壮汉守在洞口,吴奎感觉洞中的空气居然是流通的,看来此地还有别的出口才对,走了没多久众人便到了一间砖室之内,此处居然是个砖石结构的墓室,四周墙上还留有一小部分过去的壁画,残缺不全的人物在昏暗油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诡秘
墓室中早就来了四名上师,等到圣女进入密室,四人便依次行礼显得格外的虔诚,圣女也不答礼只是淡淡的说道“吴桥分坛乃是本教最大的分坛之一,莫不是只有这么几个人”
“信众众多,但上师便是只有这几位”坛主毕恭毕敬的答道
圣女眉头微蹙道“若上师只是你们几人,那我倒是有话要问,前几个月你们劫了驿署的马队,为何却不见送来总坛的供奉”
“圣女有所不知,劫到的货物虽然众多,但却大都是些棉花布匹,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细软,这里的信众多是穷苦出身,本坛主见他们虔诚可靠,便予他们分去过冬了”坛主解释道
圣女闻言却是面色不变“如此说来,也怪不得你这分坛做的比之总坛也差之不多了,教主此次派本座前来并不是与你们索要什么供奉,屡次劫那官家的东西,教主有言这分坛怕是开不长远了,现在弥勒未降,白莲含苞,正是我等蛰伏积蓄的时机,急功近利,你的分坛不在紧要,若是牵扯出了总坛,怕是要坏了弥勒降生的大事”
“教主他老人家有所不知,我等信众之所以心向白莲,只因白莲教常有施舍,吴桥县近些年来虽未遭大灾,却也时常减收,不少农户因交不起朝廷的田赋流离失所,若不是白莲教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谁愿死心塌地的舍命跟随白莲教”坛主说道
圣女闻言也只淡淡说道“既然如此,看来坛主你是无意收手了,既然如此本座也便不好插手你分坛之事”说罢圣女只是退到了一旁,却是再也不发一言
坛主闻言有些诧异,没成想这白莲圣女竟没有逼迫自己,自己准备的诸多手段却也是无从下手了
见圣女在一旁只是旁观不再说话,坛主也好似没事人一般的自顾自说道“既然圣女无意我分坛事务,那便请圣女稍等片刻,待我等讨论完大事,自会送圣女离开”
说罢也不待圣女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诸位上师,方才吴上师同我说,前日里他得到官府的消息,最近有一批官粮会取道卫河运往沧州府,诸位上师一起参详一二,看看我等这次是该不该出手的好?”
盘膝而坐的四位上师闻言都是一喜,其中一个僧侣打扮的胖大和尚笑道“那自然是要出手的,如今青黄不接,本上师在陈家庄一带行事甚是艰难,信众十之八九饥寒交迫,如若能劫到官粮用以施舍,那坐下信众向白莲之心必将更胜”
“贫道也觉得应当出手,贫道时常往来吕家营,去年衙门催收往年欠的田赋,贫道指挥坐下信众群起抗赋,结果被官府打压了下去,而今田赋反而加倍,如今若是没有这批粮食救急,吕家营的信众以后怕是不好再发动了”一名体型干瘦身着衲衣头戴道冠的人说道
这时另一位盘膝而坐的人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邱家集去年收成尚可,去年又劫了一众南方来的客商,如今春粮不缺,本座并不想让坐下信众冒此奇险”
“邱疯子,你们邱家集最是富裕,对我们余下的苦哈哈却少有施舍,如今我们不管你要粮便也就罢了,你连力都不准备为本教出么!”干瘦的道士闻言怒道
那邱疯子却是冷哼一声道“我邱家集的信众最是虔诚,这是白莲尊者降下的福报,你这贼道心术不正,自然潦倒的很”
眼见那干瘦道士就要发作,坐下一直没说话的那位矮个子僧侣却是开口了“刘道友,你这话便不对了,邱道友可是上交供奉最多的那个,哪里谈得上不为本教出力?你刘道友去年非要发动信众抗赋,若不是你硬和那官府作对,又怎会闹得今年的下场?贫僧早和你讲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怎样?”
“我等教众,有供奉便出供奉,无供奉便出力,皆是白莲造化生,并无那闲话可讲”另一个胖大和尚也插嘴道
干瘦道士吃了瘪,心中气闷,他最初的几年发动信众抗赋,剩下的钱粮一小部分交了供奉,大部分都分给了信众,自己也有了房子置了地产
谁想接连抗赋两三年,衙门逐渐也就不吃这套了,开始抓人强征,所谓‘民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待到衙门真的强硬起来,这些平头百姓如何坚持得住,不仅将该交的交了,就连过去抗赋省下粮食的都尽皆吐了出来,所以干瘦道士最近的日子是极其的不好过
见那道士一个劲儿的给自己递眼色,吴奎便也开口了“周上师过去也不是没有为本教出过力,本教最初在吴桥地界能够扎根,还得仰仗周老道抗赋交上的供奉,如今他日子难过,我们自应出力,胖头陀说的极是‘皆是白莲造化生’,我等何必为了此等小事争执”
“哼!你吴半仙倒是能说会道,你那小石桥村根本也不买你吴半仙的账,你是出钱也出不得钱,出人也叫不得人,自然说得出这轻巧话!”邱疯子闻言不屑道
三生童子见坐下这几个上师,方才在地方上稳住了些脚跟,便开始为了蝇头小利益而争吵,不由得心生不快,他偷眼看了下站立一旁的白莲圣女,却见那圣女早已闭目打坐,似是对这边的吵闹视而不见
“够了!当着总坛圣女的面放肆,明日你们自去集合信众,后天申时之前将人带到郭家集附近,到时看情况下手,切莫误了时辰,你们都各自准备去吧”坛主强忍不快只是斥责了一句便定下了大事,他实在是懒得继续看这几个人在他眼前扯皮
几位上师看坛主发火,自觉失态,便也不多做停留,邱疯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那胖头陀扯着衣袖拉走了
待一众上师离开,墓室里便只剩下了坛主和白莲圣女一行人,坛主站在原地半晌不说话,而那圣女也就地继续打坐,连眼都没睁开
“圣女,如今没有外人了,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若你仅仅是传教而来,何必带着八位护法随行,若是想要我的头颅,现在便是时机”坛主毫无感情的说道
那圣女闻言还是没有睁眼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方才刚下到这墓室便闻到了一股火油味,我若是动手怕是也活不到如今了,再说总坛尚且没有动你的意思,你只要今后稍稍收敛,坛主的位置还可做的稳牢”
“那在下便谢过圣女大人了,就此别过,代我向教主请安,愿得弥勒早降世,遍洒白莲洗尘埃”语罢,那教主迅速转身退到了墓室的一个角落,随后闪进了一处洞窟,一下子便没了踪迹
“圣女大人,为何不动手,若是方才,在下几人可保那坛主没有机会放火”圣女身后的一位护法说道
圣女看了一眼那护法说道“若仅仅是他一个,又岂用的到你等众人,便是我一人也早已出手了,可惜这吴桥分坛却是有三位坛主的,若只杀他一个,怕是后患无穷”
“什么?三位坛主?”闻言众护法皆是一惊
圣女继续不动声色道“吴桥分坛的坛主法号‘三生童子’,本就是兄弟三人同时入教,这三人自幼形影不离,外人根本看不出区别所在,若不能一击全中,余下两个伺机报复,便为不美”
“不过也没有关系,后天他们要劫官船,到时三生童子必会像寻常时候一样,一明两暗伺机而动,只要咱们暗中出手,也不怕他能翻出天去”圣女继续说道
随后一行人便退出了墓室,他们却没能察觉道身后不远的草丛中,还有土坡之上,三生童子中的另外两人早已在暗中观察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