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一时激动,忘记了称呼。
  白凝霺连忙捂住双唇,试图掩饰。只是心里还是满满的疑惑。
  他这是做什么?有门不走,偏要爬墙?
  楚澈素白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墙沿上,双腿在空中晃悠,黑亮的眸中满是笑意。
  小姑娘背地里竟然直呼他的名字。唔,感觉不错。
  白凝霺拿起桌上的发带随意一绑,跑到后院墙下,仰头看着楚澈:“楚哥哥,你怎么在这?”
  楚澈双手撑墙,干脆利落地跳下墙,姿态潇洒。
  “这面墙过去就是我的院子。”
  白凝霺:……
  隔壁就是头狼,她现在和祖母提出换个院子还来得及吗?
  楚澈看着她一脸纠结地样子,轻笑一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愁容满面的。”
  白凝霺揉揉额头,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她发现近日楚澈特别喜欢敲自己的额头。
  “没什么,姐姐说要教我管家。”
  楚澈扬眉一笑:“这不是好事吗?”
  “但我的身世在白家有些尴尬,”白凝霺轻轻一哂,眸中朦胧一片,“这件事我万万不能接手。可我若我不接手,我担心管家权会落入二婶的手中……二婶素日与大房不合。”
  楚澈沉吟片刻,唇边挂了一丝微笑:“霺儿,你可以找一个压得住你二婶的人来管家。”
  “祖母?”
  楚澈摇头不语。
  白凝霺明眸转动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楚澈。
  楚澈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是她。”
  “可是她一直闭门不出,不愿见任何人。”
  “别人不可以,但你可以。”楚澈神色淡淡,黑眸幽邃,他很想将霺儿护在羽翼之下,可有些事必须由她亲自处理,“只有你才能解开她心中的结。”
  白凝霺垂下眼睑,前世今生她都对她名义上的母亲心怀愧疚,她甚至不知该以何态度面对她。
  她想,她因该是厌恶她的。
  楚澈轻叹一口气,这件事只能靠她自己想通,他没法帮她。
  “公子,你来了,小姐在后院。”
  楚澈面色不由一变,来不及和白凝霺打招呼,跑到墙边。
  衣袍翻动的悉索之声响起,楚澈的声音跟着传来,隔着一道墙,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霺儿,我先走了。”
  白凝霺嘴角一抽,这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霺儿,你盯着那面墙看干嘛?”
  白凝霺转身,见是白泽,唇角弯起:“我在想,这墙为何不建高点,也不怕贼人翻进来。”
  白泽哭笑不得,拉着她走进屋里:“哪有什么贼人?隔壁就是楚府,府中有头‘恶狼’,旁人哪敢来?”
  白凝霺在心里腹诽,要是那头“狼”自己翻墙过来呢?
  “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泽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缓缓道:“明日傅家举办了花会,你既然已回来,便随雪儿一起去看看。”
  傅家?花会?
  白凝霺双眸不由一亮,那公主岂不是也会去?
  白泽好笑地摇摇头:“二公主也会去。”
  白凝霺眉眼弯弯,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公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霺儿,明日若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欺负回去。”白泽神色淡淡,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眸中一片冰冷,“哥哥会替你担着。”
  白凝霺垂下眼睑,残阳在天边绽开了最美的花朵,细碎的余晖洒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她勾了勾唇角:“哥哥放心,我并非善茬儿。”
  *
  次日一早,白凝霺便起来用过了早膳,梳妆打扮,然后带着怜香、和几个姐姐一起登上府里准备好的马车,绕过半座长安城,去往傅府。
  傅府坐落在城西。
  那一片都是勋贵世家。
  与白家、霍家不同,傅家有今天的地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傅家是后族,出过多位太后和皇后,就连当今圣上宣和帝的生母也来自傅家。
  长安里,有些世家为此分外瞧不起傅家,认为他们是靠裙带关系上位。可傅府门前数年如一日的门庭若市,在朝堂更是占据了一席之地。
  白凝雪把帖子一递,下人便引着她们进府。
  一行人从抄手游廊下走过,沿路只闻花香四溢,数种花卉摆放得错落有致,布置得倒有几分风雅精致。
  进圆门去后院时,白凝雪被一宫娥打扮的婢女叫住。
  “白姑娘,我家公主约你一见。”
  白凝霺眨眨眼,会意一笑,推了白凝雪一把,挤眉弄眼:“姐姐快去,别让二哥等急了。”
  也只有二哥,能用二公主名义请姐姐。
  白凝雪双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娇嗔了她一眼:“休得胡说。”
  又看向白凝惋:“二妹,我去去就回,你看着她们些。”
  白凝惜看着白凝雪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妒意,凭什么他们大房的子女就如此好命。
  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情绪,上好绸缎织成的帕子被扯得不辨纹路。
  白凝霺从花厅外面走进来,扫眼一看,只见的满厅红巾翠袖、粉面朱唇,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
  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或真心、或假意地问候着所谓地闺中密友。
  引她们进来的下人向里面通传:“白议郎之女,白二姑娘、三姑娘到了。”
  直接忽略了白凝霺。
  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贵女们,听见这一声,习惯性地抬头向门厅处看了一眼,结果直接闪了眼。
  也不知是谁先安静了下来,传染开去,整个厅忽然一下子没了声音。
  白凝霺久居深宫,加之身子弱,甚少参加这种聚会。偶尔参加一两次,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也不怪傅家下人直接忽略了她。
  是以,此刻在坐的许多人虽都听过淑慧县主的名号,却未目睹过真容。
  乍见之下,都被惊艳到了。
  白凝霺未着盛装,仅着一身月白色蜀锦衣裙,阳光下走动,隐隐有着流动的光彩。三千青丝,绾成流苏髻,以初芍含珠银步摇、镀金蝴蝶簪装饰。眉心一抹镶有金边的梅花花钿,衬得她肤若凝脂。
  简单大方地妆扮却让她宛如人间仙子,通身透着矜贵。
  短暂的静寂中,有个和白凝惜关系比较好的贵女,拉住她小声问道:“她是谁呀?怎从未见过?”
  白凝惜顿了顿,心中不满白凝霺抢了她的风头,故意模糊道:“这是我家妹妹。”
  厅中贵女皆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白凝惜面上一流露出为难之意,便立马止住了好奇心,心下百转,嘴上虽未说出,但有些人面上已经显露出轻蔑。
  白凝惜的难言之隐,在她们眼中成了白凝霺身世低微的表现。
  白凝惋扫视大厅,知道大家误会了,不由蹙眉瞪向白凝惜:“惜儿,你……”
  白凝惜故意无辜地看着她,眸中雾蒙蒙一片:“姐,我又没说错,她本来就是我们的妹妹。”
  此情此景落入贵女眼中,又是一番情形,不由猜测白凝霺是白家二房的外室之女,如此不受白三姑娘待见。
  贵女们或有或无地疏远白凝霺,与白凝惋二人谈笑风生。
  世家贵女和外室女永远隔着一道透明的墙。
  白凝霺神色始终淡淡,她对白凝惜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但懒得与她争辩、更懒得解释。
  要不是哥哥告诉她二公主会来,她都懒得跑这一趟。
  白凝霺双眼在贵女中转了一圈,见二公主还没来,无聊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嫌弃地放下。
  茶是好茶,只是用滚水泡,色香味都变了不说,而且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也不知是谁轻哼了一声:“外室之女就是上不了台面,连茶都不会品。”
  旋即是一串符合的轻蔑笑声。
  白凝霺发现都在看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别人误认为了外室之女。
  她有些无语,这些贵女那么会猜,怎不去写话本?
  白凝霺抬眸,见一红衣女子不屑地看着自己,估计刚才说话的就是她。
  白凝霺忍不住乐了,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外室之女、傅家大姑娘傅亦然。
  说起来,这位外室之女前世风头直压傅家嫡女傅亦雅,还差点成了自己的嫂子,可惜她只是一头热,哥哥对她半点感觉都没有。
  傅亦然是下狠狠地盯着白凝霺。
  今日她是主人家,嫡妹又陪着祖母。她抓紧机会盛装打扮,特地选了一身红衣,就像是枝头开着的明艳红花,光彩照人。
  可白凝霺一来,全将她比了下去。
  傅亦然本就心不大,加之她一心觉得白凝霺是外室之女,令她想起她的过往,心下更是觉得她碍眼。
  “怎么,我说错了吗?”
  白凝霺一手按住怜香,一手打开杯盖,笑问道:“这茶是谁泡的?”
  “是我。”傅亦然红唇翘起,眉眼含着讥诮,“敢问白姑娘有何高见?”
  她姨娘当年是名动长安的花魁,在茶道上颇有造诣。她自由便耳闻目染,随不及姨娘,但在长安贵女中也是排得上名次的。
  白凝霺轻笑一声:“高见不敢,只是想提醒傅二姑娘一句,好茶要配温水,而不是滚水。你用滚水泡制,只会改变茶叶的色香味。”
  傅亦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的确是用滚水泡茶,却未曾想竟有人品出。忍不住冲口喝道:“你一个外室之女胡言乱语什么?”
  白凝惜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白凝霺,她不信白凝霺比傅亦然的茶道造诣还高。
  白凝霺气定神闲地把玩着杯盖:“傅二姑娘,我有没有胡言乱语你尽管找人问问。”
  她又漫不经心道“还有,你一口一个‘外室之女’是在喊你自己吗?”
  厅中贵女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傅亦然可不就是“外室之女”,只不过被接回了傅家而已。
  傅亦然姣好的面容因为气愤而扭曲,恨不得上去撕了白凝霺这张淡淡的笑脸。
  “咣当”,杯盖落回杯身上。
  白凝霺站起身,抬眸看着傅亦然,眼底神色嘲讽:“外室之女就是上不了台面,连茶道的基本常识都不会。”
  原话奉还。
  傅亦然气得险些吐血,抬眼又见周围或讥诮、或幸灾乐祸,就是没有上前帮她说话的。
  白凝霺又转身笑盈盈地看着白凝惜,眸中幽深有凉意:“二姐三姐,我去找姐姐和二公主,你们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