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 十八
负责跑堂送货的伙计脚程不慢,花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陈府的大门前。
“我是衣辉阁的伙计,这是你家大少爷在店里买的衣物,说是让院子里的闻歌帮着接回去。”
伙计做这送货的事是老手了,熟得很,问话通报都不失礼,体面的很。
守卫核实了衣辉阁的单据,就派人去大少爷的院里通报一声。
可这院子里的丫鬟们听到通报,都面露难色。
想来,这闻歌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并不在院子里,没办法出去接这衣辉阁的衣物。
“闻歌…这,这闻歌姐姐被老夫人唤过去。我随你一道去接着先吧。”
有个模样稍娇俏些的,主动跟守卫搭话,说是她出去帮着,先把大少爷的衣裳领回来。
“闻歌,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今个,陈应寔前脚刚踏出了陈府大门,后脚闻歌就被请进了陈老夫人的院里,说是老夫人想问问她,看她的风寒可好得差不多了。
陈老夫人唤的是李婆子去传的话,李婆子那是直直地伫立在闻歌面前,让闻歌速速跟她回去回话,一点儿避让的可能都不会给。
这闻歌的模样长得甚好,陈老夫人端详的目光越发地仔细了。
先是肤白如雪,再有,她这双眸似水,眉含情的。
谁见了,心都要似融化的冰一般,柔软下来。
想来,这林家二小姐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可信的,就是林梦柔这教养实在是,不堪忍受。
“闻歌跟着大少爷多久了。”
“回老夫人的话,六年了。”
陈老夫人原想着徐徐图之,可昨夜递回府里的信却是没给她缓慢着行事的可能。
“美人贴”才递上没几日,这谢府的回信昨夜就加急送到这陈府陈老夫人的手上了。
信上写的清清楚楚,指名道姓地点着这“美人贴”首位的闻歌,说是让人择个好日子,尽快送到谢府。
“这般说来,你跟着应寔,在大少爷院里也有好些年了,大少爷可还好相处?”
陈老夫人看着闻歌低头乖巧的回她的话,再看看她这样貌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陈老夫人笑意吟吟地与闻歌说着话,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就像是一朵花在脸庞上绽放一般。
“闻歌年幼蒙大少爷搭救,大少爷对闻歌恩重如山。”
闻歌低着头,眉目之间皆是柔情。
她想起陈应寔,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身影,有他送给她的孔明锁,有他挂念她而带回的烈酒,还有那场星雨一般的烟花。
以及,她未能触及的,那个沙如雪的大漠。
陈老夫人想着,应寔救她于幼时,陈府又一直给闻歌安身之所,这才免于她在外挨饿冻死流亡的可能。
这入知府后院一事,想来这丫鬟也是同意的。
陈老夫人盯着闻歌的眼神一转,往候在床头的李婆子飘去。
作为陈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做惯了老夫人肚子里的“蛔虫”的李婆子,连忙躬身,起了个话头:
“老夫人,最近城里来了个新知府,那可了不得。这初上任”
陈老夫人当日之所以让李婆子把人加上,也不过是看在林梦柔卖力解说的份上,以及察觉了她家乖孙陈应寔对这个丫鬟的回护之意。
至于这个闻歌能否被选上,陈老夫人倒不是很关心。
这一个小小的丫鬟,哪怕就是没有被选上,她也是准备将这个闻歌打发去僻静别庄里待着,省得在府里跟她的乖孙厮混在一道。
没成想,人家的模样争气,竟是让人一眼就给相中了。
这府里头准备收拾收拾,将这闻歌敲打一番,好给人尽快送到谢府。
这知府的信来得这般急,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谢老夫人赏识,恕闻歌愚笨,无法担此重任。老夫人,还是另择一聪慧人选。”
闻歌直直地跪着,脊梁端立,当是一步都不肯退。
“这事,你同意也罢,不愿也罢,明天都是一定要去谢府的。”
还选个聪慧的?
这知府那边难道是看中了她这小小丫鬟的聪慧不成?
若不是生了个好样貌,这等好事,她就是等上一万年,也是掉不到她一个丫鬟头上的。
真是痴人说梦,这闻歌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来得体面些。
明天就是绑,也要把她绑进知府后院。
“给我押下去,让人好生看着。”
两个力大的婆子上前将这闻歌缚住,送进了柴房。
“老夫人,这闻歌是大少爷带回的孤儿,当时是没有画押卖身契的,府里没有她的卖身契。”
管家有些战战兢兢,这当初也没预着会将那个小女娃送人,少爷带回之际,没有亲自盯着闻歌,让其画押她的身契。
后面是想起了这一事,但少爷说了闻歌不算是府里的奴才,这一事也就轻飘飘地略过了,谁知今日。
这没有卖身契,强行将其送人,律法上是说不过去的。
“我这就是将她送官,这与律法相悖,那又如何?”
这闻歌无亲无友,父母双亡,谁会为她这个小孤女与陈府过不去,与知府打擂台。
笑话。
“让人给应寔的友人递话,拘着应寔到明天响午,灌醉也好,出城游玩也罢,务必让他错过第二日的早晨。”
陈老夫人总算是想起来,这自家孙子似乎对这个叫闻歌丫鬟多有照顾,当是不能让陈应寔回府搅局,索性放着他在府外疯玩一阵好了。
“是。我这就派人去。”
管家领了老夫人的口令,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城里的酒楼里,陈应寔看着天色将晚,想着之前买的成衣,就想着回陈府看看。
他还没动身,旁边的友人就拿着酒杯站了起来,拦住了陈应寔。
“应寔兄,这才相聚片刻,你怎么又想着…想着走,这可不成……”
“来,与我喝上几杯。”
陈应寔无法,只得拿起酒杯接了友人的相邀。
饮尽一杯酒后,蓦地,眼前浮现起衣辉阁的一幕。
“应寔兄,觉得这嫁衣,如何啊?”
掌柜的引着两位公子哥,进了一隐秘之所。
一进去,陈应寔和谢文渊都因这嫁衣的美怔住了。
金线大红交相缠绕,哪怕是不经意一处都满是细致繁复的花纹,描画动人细致。裙摆翩翩,衣裳还未动,就觉得有蝴蝶自眼前飞过,一时间,引人流连。
“当是极好。”
这嫁衣是比陈应寔以往见到的,都要更美,更好些。
“我想将它置下来,送给待娶之人,应寔兄,你看?”
谢文渊像是被着嫁衣完全吸引住视线了,话虽是对这陈应寔说的,目光却是一刻也不离这大红嫁袍。
“谢小公子的心意自然值千金。”
陈应寔略略一抬手,表示他只是来观赏一番,没有买下来的打算。
“那就,多谢应寔兄抬爱了。”
这谢文渊,话里话外谢的竟不是这嫁衣,好似他真让了些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陈应寔百思不得其解,略略摇了摇头,接着友人的敬酒,一杯又一杯的美酒接连下肚。
陈应寔当是不知,他的闻歌早早便被他祖母让与谢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