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 十二
这次啊,是林二小姐。
自从龙佛寺上香回来,林二小姐就像是被旺盛的香火熏得太过一般,平日里动不动就要开口呵斥丫鬟婆子,听说连巡守的侍卫也难逃一劫。
眼下,只要是个会呼气的活物都不敢走近林二小姐身边,免得殃及池鱼。
也就是林梦柔的贴身丫鬟还能接近一二,说上几句话。
“小姐。打听到了。”
丫鬟贴近林梦柔的耳际,将打听到关于闻歌的消息都告诉她。
这龙佛寺听到的“闻歌姐姐”,原是陈应寔院里的大丫鬟,她是幼时受了陈家大少爷的救命之恩,后面就在陈府里做小丫鬟。
听陈府里的婆子说,这个闻歌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人,父母双亡,也没有其他亲友。她在陈府里也是孤立无援得很,没有听说跟谁走得比较近。
“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连爹娘都没有,就想着飞上枝头,衔仙果,真是做梦都不及她胆大妄为。”
林梦柔用三言两语就将闻歌痛贬地一文不值,心里头的怒火算是稍稍熄了下来。
“模样生得如何?”
借恶言解了龙佛寺孔明锁的气之后,林梦柔才施施然地让贴身丫鬟继续说。
听到这句问话,贴身丫鬟倒是小心翼翼地候着自家小姐的神色,没敢接话。
“怎么?生得可是其貌不扬?”
林梦柔坐在梳妆镜前,正在为今晚的知府宴席选佩戴在头上的珠钗,她甚是心烦,觉着样式老旧,没几个拿得出手的。
“虽未入府见着真人,不过传话的人都说,闻歌的模样生得极好”
啪。
林二小姐的房间里又是好一阵杯碎碗裂、字画花瓶被摔得乒乓的响声,连路过院子大门的婆子都默默加快步子,生怕是给殃及了。
“这等貌美的小婢女,定是不安好心。”
林梦柔寻思着,得用些法子,让这个闻歌好好认清她自己的丫鬟身份,早些知难而退。
要不,让父亲请应寔哥哥上门做客,这样她就能在后院里,将这个小丫鬟好好地教训一番了。
可随公子哥出门的都是小厮,怎么会带婢女,难不成要在帖子上写明,带婢女赴见吗?
可若是不出门,这陈府内院的丫鬟,她林梦柔根本就没办法去为难。
想来,也只有在陈府里买通些“通事理”的,让他们去给这个闻歌使使绊子,才能一泄林梦柔心头的怒火。
“无碍,等过了知府大宴,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今夜的知府宴席才是真正值得林梦柔重视的,那些个想变凤凰的小丫鬟,于她眼中不过是蚂蚁,只要轻轻一碾,便会化为四散的灰尘。
“来人,备衣裳,帮小姐梳妆打扮,准备好赴宴的装扮。”
贴身丫鬟自是战战兢兢地退下,叫人预备着帮林梦柔做今夜知府大宴的赴宴准备。
想来,一下午的时间将将够用了,这次陈少爷也去,二小姐自是会更加挑剔,不容有任何错失。
而被林梦柔“牵肠挂肚”着的陈应寔,正揪着闻歌,让她陪自己,一同去赴知府大人的宴席。
“闻歌,这宴席你得同我去,见识见识,凑个热闹也好。”
房间里,闻歌手里正拿着一件金丝缠绕的长袍,候在陈应寔的身旁,待他将里衣整理好后,就将袍子递到他手边,让其穿上。
陈应寔想着闻歌久未出门,担心她闷坏了,就想着带她出门透透气,也好让宴席的热闹驱散她整日待在府里积的闷倦。
“少爷说笑了,哪有公子哥带婢女去赴这知府大宴的。”
这袍子一上身,果然是非常合陈应寔挺拔的身姿。
且这衣裳金线白衣,其中还有些水墨波纹做点缀,自然是将他意气风发的俊朗都展露无遗了。
想必,今日宴席上闺秀小姐们的芳心有大半都会扑向他吧。
闻歌对于他的请求和用心,自是倍感熨帖。
但思及,青露特地来说的,今夜大宴之后,大少爷便会谈婚议亲,她眼眸里的笑意转眼便沉寂成难言的悲伤。
这知府大人的宴席,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携儿女赴宴。
林夫人想着在宴席帮林大小姐林梦烟寻亲,陈老夫人也打着一样的算盘,想着看看有什么大家闺秀,与自家宝贝乖孙相配的。
“这婢女带不得,你且换成男装,这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陈应寔想来是早有准备,连要给闻歌用的男装都让小胖墩偷偷备好了。
小胖墩捧着衣服,笑眯眯地期待闻歌能应下少爷,这样他还能偷些懒。
毕竟,这闻歌对待少爷,那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小胖墩扪心自问,他自是拍马也比不上。
这都赶着上架了,闻歌只能任由她家少爷的“摆布”了。
小胖墩看闻歌拿了衣服进了里间,都不用少爷出声赶他,就忙不迭地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
待闻歌换好衣服自里间出来,陈应寔就一把将她拉到跟前,上下不错地打量。
这衣裳尺寸不大不小,竟是合身非常,闻歌身量与男子不同,想来衣服是专门订制的。
“嗯,这衣裳自是衬你。”
无论颜色还是样式,都与闻歌相映衬。这订制衣服的银子没白花,衣辉阁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听他这般说,闻歌似水的眸子盛满喜悦。
她有些无措,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得借着系腰带这琐事,好避开陈应寔注视的目光。
“我来。”
“这腰带,我来帮你系。男装你好久没穿了,想来是生疏了。”
陈应寔二话不说地将腰带自她手中抽离,一副对帮人系腰带兴趣大发的模样。
而闻歌每日早晚为他系腰带的这码事,眼下的他自然是抛在脑后,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的手从她的腰侧环过,低头摆弄腰带的时候,无意擦过她的颈间,喷洒而过的热息扰乱闻歌的心神。
“少爷…我自己来便……”
闻歌想着,再这样下去,她会止不住地脚软,于是出声想要找回心中的冷静。
“为何?我都快系好了。且再等上一等我。”
他低头看她的双眼,语气里的温柔,融化了闻歌的冷静。
在门外的小胖墩只得一直盯着天上挂着的月亮,不敢回头窥视这房间里头的动静。
可别等宴席都结束了,他家大少爷还未出这个房门啊。
宴席上男女错落分坐在不同的两处,小厮则是候在主子身边,帮着斟酒以及当背景板。
其余的人等皆是候在偏厅,等这酒席敬完酒,即可四处走走,两两交流。
陈应寔怕闻歌长站累着了,就让她坐在偏厅,等他敬完酒来寻她。
“闻歌,陈大少爷说有事找你,让你快些过去,你家少爷正在前面亭子里等着呢。”
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脆生生地到闻歌一旁报口信,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知府府邸里。
闻歌自是也没有多想,以为陈应寔是有急事,连忙起身谢过,让小丫鬟走在前头带路。
谁知,这一去,正正好落入了陷阱,差点把小命也搭了进去。
小道的岔路口有个亭子,亭子前有一片湖。
在夜色下,波光粼粼,像是一面会蛊惑人心的镜子。
“闻歌姐姐,大少爷好相处吗?你可是倾慕于大少爷?”
小丫鬟走着走着,忽然出声问住了闻歌。
“你不是来少爷派来报信的。你是谁?”
闻歌一听到“闻歌姐姐”就有些悟了,停下了脚步。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只能与这湖水相眠了。”
湖面上的荷花轻轻垂着花蕾,被风一吹,静静地晃动,隐在黑暗中,半露半遮地像是在与人问好。
“少爷,闻歌在…闻歌被别人推下湖水了……”
小胖墩刚从茅厕回来,远远地看见了湖边的熟悉身影,几个快步就走到陈应寔身边。
陈应寔像是一道强劲的风,小胖墩话音还未落,这风便已经“吹”向那小亭子里去了。
此刻,陈应寔所在的大厅离这湖还有些远,怕是赶过去,也无法将人及时救起。
好在,湖边竟是有个好心人,稳稳地扎进水里,向着落水的闻歌游去。
这番动静惹得荷花纷纷摇晃,避之不及,在夜间也是能看清楚。
“少爷,闻歌被救起了。”
幸好有好心人相救,不然怕是再也见不到闻歌了。小胖墩一直密切关注湖面的状况,心有余悸。
“闻歌……闻歌……”
谢文渊扶着她的颈间,低声唤她的名字。
好在,他将她及时救了上来,要是再晚上片刻,这恐怕就天人两相隔了。
“谢小公子,这是我家小厮,多谢小公子搭救了。”
陈应寔将闻歌拥入怀中,轻点她身上的穴道,将呛在她喉咙的湖水迫出,而后横抱着她,大步走向马车。
从知府归来后,闻歌因落入湖中,被呛水昏迷所累,导致风寒发作,这几日,少爷的院里常请城里的大夫来相看。
这请大夫的次数多到,都让陈老夫人侧目,特地派人问了问。
不过,知道不是她的宝贝乖孙生病后,陈老夫人就不再过问了。
毕竟,她现在心里头还有另一桩攸关陈府未来的大事。
“李婆子,你这册子竟是还没好?”
这从龙佛寺上香回来都多久了,册子还没好。
陈老夫人有些不太耐烦地点了李婆子,让其禀报情况。
“老夫人,门外林府二小姐递了帖子求见。”
这李婆子还未开口谢罪,管家就先进来了,将拜见的帖子递给了青露,再让青露呈给陈老夫人过目。
“林二小姐?”
陈老夫人平日里多是与林府老夫人,林夫人有往来,这她与林二小姐毕竟是差着好几辈,这冒然递帖子上门求见她,是所谓何事呢?
“林二小姐说,说此次上门求见,是来解老夫人心中烦忧的。”
管家将林梦柔的传话也一并与陈老夫人提了。
“解我心中烦忧?”
这林家二小姐,又如何知她心中烦忧。
“你去迎这林二小姐进来。”
管家得了陈老夫人的应允,便退下去迎还在大门外等候的林梦柔。
这林家二小姐养在深闺,陈府与林府又相隔好几个街道,并不相邻。
这林二小姐是如何知晓她心中正烦忧,且为何事烦忧的呢。
哼。
雕虫小技。
班门弄斧。
陈老夫人一声冷笑,将帖子随手扔在塌上,青露和李婆子皆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