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 九
嘭嘭。
升空绽放的烟花越来越多,人群里的欢呼与骚动也跟着变得更加热烈。
闻歌与陈应寔在人群中突然止住步伐,后边涌来的人潮不时与两人擦肩而过。
陈应寔慌乱的心绪仿佛是在夜色中盛开的昙花,匆匆一现,而又迅速消散。
“店家说的高楼就在不远处,人开始变多了,你与我别走散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住闻歌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两人自拥挤的人潮中穿过。
他们到高处才发现,这高楼里已有许多人“盘踞”了。目光转了一圈,竟少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想来,那店家许是遇多了像是他们这般凑热闹的游人。
估计也是将这高楼,点给每个与他交谈的游人看:
“观烟花景致,惟此高处最佳”。
闻歌倒是眼尖,找寻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她扯了扯陈应寔的袖口,示意一同往那处走去。
两人先到者先得,就着这处盘坐,陈应寔将一直拎在手中的酒壶塞到闻歌怀里。
“从猜灯谜就开始馋酒,你先喝吧。记得给少爷我留几口。”
闻歌乐呵呵地接过酒壶,刚一拧开就有酒香轻扑至鼻尖。
“好香,这酒”
“这酒馆是客栈的小二介绍的,据他说,这酿酒之人是御厨出身。”
他看她一脸还未喝入口,就先沉醉倒入酒香之中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道。
“真的吗?”
御厨的名号自是不小,闻歌就酒壶先放下,双眼期待地望着陈应寔,望他能快快道出,关于这酒与御厨的故事。
据小二介绍,这酒馆的主人那是大有来头。
镇里的人都传言:这酒馆主人,之前是宫里的御厨,不但做菜一把好手,酿酒亦是毫不逊色。
这酒馆在镇里也算是远近闻名了,而让人络绎不绝地上门品尝,缘由有二。
这其一是,味道好;这其二嘛,则是价格贵,比旁的酒馆饭庄贵上一倍之多。
是呀,这物美价廉自是远不如价值千金的“噱头”好用、受追捧。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是实,陈应寔自然是没有全信了小二口中的“传言”。
不过,这喝酒他有经验,一闻香,一试尝,陈应寔便会通晓,这酒它到底可饮否。
他打算亲去这赫赫有名的酒馆,探探虚实。
“去到之后呢?可有见到老板?”
陈应寔像是在客栈讲评书的说书人,故意在博得满堂彩的关口停上那么一小会儿,故意弄得人心痒痒,吊人胃口的很。
闻歌高高举起酒壶,喝了一小口就急忙打探这接下来的“故事章节”。
“这酒馆老板相貌如何,模样可像是传言中的御厨?”
陈应寔自是十分不配合,在她对面坐着,但笑不语。
净是面带笑意却不接闻歌连连抛出的问题。
闻歌乖乖地把手里的酒壶递到他的手边,又好好地吹捧了一番他陈大少爷的英明神武,陈应寔才接着“上回书说道”。
他想着到酒馆一试,便在小二那问了路,出了客栈,直奔那酒馆而去。
“酒馆主人的御厨名号真假暂不论,他这酒水酿的确实好。”
酒香扑鼻,入口劲道,回味甘甜,确实是好酒,也配得上这高价。
陈应寔在心中给酒送上溢美之词,手里也不落下,自然是连喝了好几口。
“少爷,留几口。我才只尝了一小口,嘴下留情啊。”
只要这酒,能过了他这一关,想来闻歌自然也会爱喝。
陈应寔看着对面的人焦急的神情,一阵畅快与舒意涌上心头,这让嘴角又挂多了几分融融笑意。
“接着。”
看着闻歌佯作生气发怒的模样,他还是将这酒壶轻轻一抛,“掷”中下怀,好解了她的“纠缠”——酒馋。
她仰头,高高倒入美酒,酒一下肚,她脸上的酡红又浅浅地浮现了几分,醉醺醺笑的模样被远远开着的烟花映得可爱非常。
“过几日,少爷我教你骑马,可好?”
陈应寔在她递过酒壶之际,同她商量学着骑马的事儿。
“少爷,怎么突然想起骑马?”
闻歌因着酒饮得有些多,神识开始有些迷迷糊糊的。
“你再学不会,这样一直骑下去,本少爷的马就要被你压垮了。”
纵使她是醉了一些,也还是听得出这位大少爷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闻歌直直地看向陈应寔的双眼,好似要分辨此话真假。
“也没有。就是,其实是走完江南,我想带你一同去大漠。”去看大漠孤烟,塞北荒野。
他错开对视,低声地将前一句的玩笑一字一句地揉开。
“少爷想去大漠?”
闻歌的心都跌进酒香里了,漫不经心的接过他的话头,唇边的酒却是不停。
“我一直想着走遍四方,纵览河山,这样的人生才算不枉这世间一趟。”
江南星如雨,大漠沙如雪,南北的风景迥异辽阔,自是各有精彩。
酒壶在两人的手中辗转,酒液醇香,劲道绵柔,转眼,这酒壶就几欲见空了。
“好少爷,我一定好好学骑马,到时陪你一起去大漠。”
闻歌爱酒,却不是海量,这几口下肚,就开始有些醺醺然。
“好。你明日酒醒后,可千万不要忘了此诺。”
“这往后的日子,若也如此刻这般快活,就真的是赛神仙了”
陈应寔拿过酒壶,将其举起,饮尽了仅剩的最后一口酒。
“说是来此处看烟花,却是喝了个烂醉如泥”
他手里把玩着空酒壶,目光带着些醉意,巡过对面真正“烂醉如泥”的人,听见了她低声喃喃道。
“闻歌愿少爷得偿所望。”
远处的天空迸发出绚烂的华彩亮光,宛若是许多熠熠发亮的星子一同划过夜色长空。
闻歌双眸含笑,也点亮了陈应寔心里的“长空”。
夜色渐深,烟花也悄然地歇息了,原先围着烟花观赏的游人也都四散归家。
倒是街市两旁的灯笼仍旧高高挂起,将这归家的道路映照亮堂。
两人酒后的醉意也被徐徐的夜风轻轻吹散,闻歌的步子小,落在陈应寔身后好几步。
灯笼的光将他的身影拖长,她注意到了他手的光影,离得她稍远,又很近,看着触手可及。
她先是伸出食指轻轻地触上这光影,而后微微颤动地并拢手指,像是翩翩翻飞的蝴蝶,缓缓地“吻”上那幻梦一般的光影。
“闻歌?”
陈应寔听着身后骤然没了声响,有些担心,转过身来寻她。
蝴蝶的踪影被一瞬吹散,她也被这个回头吓得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了。
“醉得连走路的气力都没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酒意,这带着醉意的埋怨就像是一块将融的蜜糖一般。
“上来,我背你回去。”
他屈身半蹲在闻歌的面前,这片幻梦一般的光影也与她的影子,在灯火的“见证”下重叠成一体。
待闻歌于后背落稳后,陈应寔才将将起身。
看他轻松的模样,这背后像是落着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般。
但陈应寔背着有一会儿后,他的眉宇之间轻轻皱起,像是被什么疑惑难解的问题给困住了。
“闻歌,你是不是近日胡吃海塞太盛了些?”
这胸膛一片怎么
怎么软绵绵的,好似多了一团皮肉?
他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被他背着的闻歌自然是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这胸膛,好似长肉不少”
陈应寔随后补了一句,指向更清晰的话语,趴在他身后的闻歌瞬间明了,她脸上的红晕都赶得上日落时的赤霞盛景了。
“少爷,前边就是客栈,没几步路了,且将闻歌先放下吧。”
她连忙仰起身子,再不敢与他的后背贴近些许。
今夜出门匆忙,她竟是忘了先将衣物整理至“装备齐全”再出门。
失策。
还有醉酒,昏了头,失了心智的她。
陈应寔被闻歌连连拍敲后背,只得先将她放下。
他原还想着,与闻歌面对面问清楚。
谁知,她这厢脚一落地,就好似火烧屁股一般,一溜烟儿地往客栈里钻,余下他被怔在原地,万分不解。
“客官,今夜灯市烟花……”
“很美。”
闻歌低着头,快步上了阶梯,随后便听到二楼房门的轻响。
小二还有些纳闷,这小公子平日可面善了,今日莫不是心情不佳?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陈应寔也跟着回到了客栈。
“客官好,今……”
“灯市烟花不错。”
小二立时热心地招呼他,这话没说完就被陈应寔一句断开了。其实小二原是想说,介绍他去的酒馆可还不错。
看来,今日的灯市烟花美虽美,但各位客官的心情还是一般啊。
夜深了,蜡烛的火光被陈应寔吹熄。
同房的两人各自和衣而卧。
闻歌在醉意的作用下,很快就进入了深眠。
倒是陈应寔,躺在床榻上久久未眠。
亮光映着闻歌的面容,似玉似花似美人
这胸膛一片怎么怎么软绵绵的,好似多了一团皮肉……
记忆中的画面自陈应寔的心头一一浮现,他像是落入了难解的迷宫,或是手头把玩的孔明锁缺失了解锁的关键点,又像是高价收藏的名画独缺了华彩的一角。
拼图的全貌明明呼之欲出,他却依旧没有解出正答,这搅得他心烦意乱的,无心睡眠。
而缺失的这关键一角,即将在后日的骑马教学中被陈应寔牢牢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