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 六

  马车门被推开的一瞬,闻歌只觉着身子头重脚轻的,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是被陈大少爷那带着金光的俊朗相貌给晃晕的,没成想,竟是活活地饿晕了过去。
  陈应寔长得倒是真挺俊,就是看着太年轻了些,还只是十五、六七不到的模样。
  不过,这样貌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已经悠悠转醒的闻歌瘫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动也不想动。肚子在打鼓,闻歌只得用手摸着她那被饿得薄薄的肚皮,心里直想叹气。
  “醒醒,快醒醒。”
  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力道一直轻轻地推着闻歌,叨扰她的昏迷与美梦。
  嗯?
  好香啊。
  鼻子轻嗅,空气里飘来一阵大白馒头的香味,令闻歌垂涎三尺,狂咽口水。
  是馒头吧?或者是带肉馅的包子也说不定?
  因着这诱惑食欲的香味,闻歌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只见,一盘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悬在她的鼻尖上,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令人向往的香味。
  “醒了?这有馒头,你快些吃,不要再睡了。”
  一个童稚的声音在闻歌耳边响起,“语重心长”的很,像是拿闻歌没办法一样。
  她抬眼一瞧,是个粉嫩可爱的瓷玉娃娃,坐在床边,板着小脸,捧着一盘馒头递给闻歌。
  “多谢。”
  闻歌仰起身,愣愣地接过馒头,也确实是饿得狠了,一拿到手上,也不顾得烫就往嘴里塞。
  果不其然,舌尖被狠狠烫麻的同时,闻歌还被这美味饱腹的馒头给噎住了。
  闻歌不为所动,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继续吃着馒头。
  “慢点。噎住了?小心,别拍疼了。这有茶水。”
  那个小男孩像是早早算定了闻歌有此一“遭”,他的身旁还放着一个大茶壶和小碗。
  “呐,你喝点水。”
  男孩把那盘馒头搁在闻歌的腿上,而后拿过茶壶和碗,给她倒了碗水,及时止住了闻歌差点被馒头噎死的命运。
  闻歌一直不停地往嘴里塞馒头,男孩抱着茶壶看着她,房间里就只余下哗啦啦的喝水声和馒头被嚼咽的细碎声响。
  男孩拎着比他的手掌大得多的茶壶坐在床铺,候着闻歌身旁,时不时地给闻歌空了的茶碗里续茶水。
  闻歌吃了大半盘馒头,喝了好几碗水,才总算是回了些力气,脑子又可以继续运转了。
  眼前是个整洁的大通铺,除了床和几张桌椅,空荡荡的很。眼下,这个房间里只有闻歌以及帮她续茶水的这个男孩。
  男孩守在一旁,乖乖地给闻歌续了好几碗茶水。
  小孩子应该都挺好套话的,应该不会怀疑她是“借尸还魂”吧?
  闻歌面上带着感谢,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男孩开口打探道。
  “嗯,我叫闻歌,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
  闻歌喝了茶水,干涩的喉咙好了很多,开口也不像之前那样嘶哑难听。
  “闻歌…闻…歌…是忽闻岸上踏歌声的闻歌吗?”
  男孩默念她的名字,有些好奇地问闻歌关于她名字的由来。
  “是。”
  “我姓谢,你可以叫我小海。我们之前被拍花子拐走了。有人救了我们,还帮着给我们往各个人的家里写信。”
  “你之前晕过去了,一直没醒。待会,你可以找这个别庄的管家说一下,让人通知你爹娘,过来把你接回家。”
  看着闻歌的状态好了不少,男孩倾过身子又给闻歌续了一碗茶,他颈间漏出了一个金色的小方牌,引起了闻歌的注意。
  小方牌和金链。
  这男孩,是马车上的那个“小火炉”?
  “你家住在很远吗?”男孩看闻歌捧着茶碗久久没有回话,又追着问了一句。
  “我在这边没有家。”
  “哦。”
  是无家可归的孤苦之人?
  听到闻歌这般说,男孩有些猝不及防,他愣愣地眨了眨眼,神情里浮现出替闻歌难过的悲伤。
  闻歌正仔细地打量着他,被他闭上眼的面容“戳”了一下,心里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马车上的那个“小火炉”。
  “我府我家离这边很近…”
  “之前在马车上,也一直承蒙你的照料,或者”你可愿到我家去住呢?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就因闻歌的动作怔住了。
  “你的烧退了?小火炉。”
  闻歌吃完馒头后,气力都回来了,认出男孩是“小火炉”之后,就又挂念起他的烧到底退了没。
  她坐起身子,用手心抚上男孩的额头,试他额头的温热。
  还是很烫,这烧还没退啊。
  闻歌的眉头因手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而轻轻打了结。
  这里的人没有找大夫给他看一下吗?
  “你这发烧都没好,有找大夫看过了吗?”
  看男孩呆呆地摇头,闻歌长叹了口气,顺手将他手里的茶壶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
  “你都发烧,怎么没给你请大夫?那你先躺着,休息一下。我出去帮您问问看。”
  闻歌连忙让这个男孩躺下,还很贴心地给他拿了一床薄被盖上。
  发烧出一些汗的话,会好受许多,闻歌仔仔细细地将被角都给他掖好。
  把男孩安置妥当之后,闻歌想着起身,出去给他找人请大夫。
  “我家离这不远……有很多…厢房……”
  所以,她可以到他家住吗?
  男孩拉住闻歌的手腕,止住她离开的步履,想把之前的“邀约”讲完。
  可他一沾上枕头,疲惫和困意就朝他涌来,“邀约”到了嘴边,就只余几句含糊不清的呢喃。
  “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闻歌没听清,她以为男孩是独自在房里有些怕,俯身耐心地低声安慰他,说自己很快便会回来。
  将门虚虚掩着,闻歌走出了房间,想着去寻人帮忙请大夫,但过道里空荡荡的,只有闻歌一个人。
  好在,很快就有人闯了进来。
  一个小胖墩像鞭炮一般直冲到闻歌的面前,他后面还缀着几个衣着灰扑扑的婆子。
  “哟,小儿郎,你爹都说了,让你跟着大少爷做个贴身侍从,这之后吃香喝辣的日子也不远了。”
  几个婆子分工有序,有人苦口婆心地劝着,有人看准了时间,静悄悄地靠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我才不要,祖母之前一直陪着大少爷,都没看过我几眼,我为什么还要去做他的小厮?”
  “再说了,在别庄,我祖母最大,我在这也是吃香喝辣的。还无需长途跋涉,历尽风霜。”
  小胖墩转到闻歌的身后,摁住她的肩膀,将其作为“盾牌”,一边防着对面捉他的婆子,一边口齿清晰地反驳。
  这“吃香喝辣”的逻辑也是无懈可击了。
  闻歌被定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且等一等,我想问一下这里的大夫”
  闻歌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婆子狠狠地朝她扑了上来,将她与那个小胖墩一并拖走。
  这当“盾牌”的小儿郎又瘦又小,大少爷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择一根“柴火木棍”当随从吧。
  兴许,在两厢对比下,奶娘的孙子能更快地青云直上也说不好。
  几个婆子十分聪明地将两个“小儿郎”一并抱走,向着别庄里大少爷的住处走去。
  这小胖墩的祖母是这间别庄的大管事,也是将陈应寔自小照顾的奶娘。
  奶娘虽与大少爷许久未见,但依旧是将其捧在手心,不容他人有任何“磕碰”。
  这次也是奶娘不忍陈应寔一人孤身在外游历,一定要他在别庄择一个小侍从。
  不然,奶娘绝不会轻易将陈应寔放行。
  一想到,骄阳似火的炎夏无人给少爷递水;冰天雪地的寒冬无人帮着少爷生火。
  倘若在途中,少爷有个小累小痛,也无人嘘寒问暖。奶娘每每思及此,就觉得心如刀割。
  所以,这个跟在大少爷身边小侍从的人选,她一定要好好地、仔细地筛过,保证让大少爷游山玩水的旅途能更畅快顺意。
  而闻歌在小胖墩一路的大声哭诉中,知晓了现在的剧情,已经推进到别庄挑选小厮了。
  她必须要被选上,这剧情才能顺利走下去。
  不然,剧情线一断,她就要被系统锁死在这本书里了。
  闻歌乖乖地被婆子提着,扔到了小厮的人选里头。
  心里还在想着,要如何才能出类拔萃地让陈大少爷一眼相中。
  尤其是在,还有人走后门,可能会暗箱操作的前提下。
  当然,闻歌也看得出,这个走后门的小胖墩是万分不情愿,半点儿不想留。
  “这些个小子身上的衣裳,还有脸上怎么都这么脏?到时,送到大少爷跟前不是污了大少爷的眼。”
  奶娘看着在她面前排排站的几个小萝卜头,不甚满意。
  闻歌努力端正站直,想把刚刚吃馒头的精神劲给展现出来,奶娘的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将她吓得僵直。
  “让人打几桶清水来,把他们都弄得清爽些。”
  惨了,不知道这副身体有没有开始发育。
  不,就算前面再平坦,衣裳裤子一褪,发不发育都瞒不住啊。
  闻歌在烈日底下,满身冷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别庄的管家,小胖墩的爹急冲冲地跑来“救场”了。
  “娘,不好了。”
  “谢府派人上门了,说是接到了大少爷的信,来接前几日走失的谢小公子。谢大人也在”
  管家好似后边被恶狼追一般,气喘吁吁地往奶娘的方向赶来。
  “谢家?哪个谢家”
  “别城做官的那个谢家啊,我的亲娘,可快些随我去大门迎他们吧。”
  管家怕再晚一步,谢府的仆人能直接把这别庄的大门都给拆了。
  “你们几个随我一同去,留一人盯着这些个小子清洗干净。”
  奶娘大手一挥,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往别庄大门去了,伴着小胖墩声嘶力竭的喊声“爹”、“祖母”做背景。
  盛水的木桶还没送来,闻歌就趁着看守人的视线盲角,偷偷溜到房间里,准备从房里的小窗爬走。
  先去给“小火炉”找大夫,至于剧情线,只能等到陈大少爷出门那日,再偷偷跟在他身后了。
  闻歌的脚才刚踩上木凳,正准备推开纸糊的窗户时,背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了。
  被发现了?
  闻歌心里一片沮丧,只恨不能像门外的小胖墩一样痛哭出声。
  “你这小萝卜头,又想跑去哪里?”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紧跟着的是陈应寔漫不经心的打趣。
  “不如,留下给本少爷做几年小侍从,当报答你欠下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