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 二
陈家大少爷陈应寔在外游玩，尚未归府，自然是不知晓他院里的大丫鬟就要不知不觉地换新人了。
闻歌先是被陈老夫人院里的心腹李婆子话中带刀地利诱了一番，紧接着闻歌就被麻溜地送到了偏僻清静的陈家别庄。
这僻静的小庄子自然是得用的，是特地准备着让陈家请来的嬷嬷好好地给闻歌上课、点拨。
毕竟，这贡美人一事还是关系着陈家的将来，那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而在闻歌被一抬小轿送入了知府之前，陈府还有一件头等大事，陈府大少爷的婚事。这大少爷陈应寔早就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这不，陈老夫人开始为她的宝贝孙子挑选个家世相当，贤惠大方的标致妻子。
常言道，娶妻当娶贤，这妻子的人选可不能马虎。若是就着家世随意选一个，草草了事，这之后要是弄得陈府家宅不宁就真的是阿弥陀佛了。
虽是这般想着，但陈老夫人翻着底下人呈上来的，城里各大世家未出阁的闺秀帖子时，还是先就家世不匹这一点将这些个帖子十中去了七八，余下三二都是跟陈府的门第还算匹配的。
这余下来的帖子里头，最得陈老夫人欢心的还是林家。这林家与陈家是世交，平日常相交来往，关系密切。
前几年城中各户都有困难，陈林两家算得上是相互扶持，一同走过来的。
再说林家的两个宝贝女儿，那皆是以貌美才华之誉让全城的公子哥为之痴迷的，这上门提亲的人是络绎不绝。
为此，城里的人还特地编了说辞来打娶道：这林家的门槛就是砌得比龙佛寺高亦是无用，也得给这上门说亲的媒婆们给踏平了。
“林家确实是儿女都教养得好，这林大小姐知书达礼。不过若是论样貌，还是林二小姐娇俏可人。”
李婆子拿了陈老夫人常用的人参茶进来，注意到陈老夫人的目光停在林家的帖子上，李婆子忙跟着出声附和。
当然，这最后的赞美自然是林家二小姐真金白银地买过来的，借着李婆子的嘴“送”到陈老夫人耳边。
陈老夫人轻扫了李婆子一眼，接过温热的人参茶用了些。
“那林家是教养有方。那依你看，这林家大小姐与二小姐，哪个与应寔更登对些呢？”
这陈府大少爷的妻子岂能任人置喙，这李婆子年岁越大，竟是愈发老糊涂了。
青露顺势接过陈老夫人手中的茶杯，捧着茶低头不语。
青露都知晓的事，李婆子作为陈老夫人的心腹，纵是再迟钝也回过神了，立刻就“嗅到”了陈老夫人隐在轻淡话语里的怒火。
“老夫人息怒，老奴口无遮拦，老奴有罪”
李婆子连忙跪下，嘴里不断地滚着“求饶”、“恕罪”的话语。
“哼。林二小姐娇俏可人。谁不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小小年纪，还未出阁，这手就审得比天长。”
“之前应寔院里的事小，无关痛痒。还真当我老眼昏花？耍猴的把戏都跑到我院里了！”
陈老夫人眼里的浑浊被怒火一应涤净，声音不高却是掷地有声。
陈老夫人这些呵斥明是对着林家二小姐，暗地却是指着李婆子骂贪心祸事。
想是这些年陈老夫人卧床不怒的和善将李婆子的心养得大了些，轻易就被小利小惠的金银糊住了双眼。
这李婆子跟着陈老夫人已有二十多年，一直是老夫人用得称心的心腹。只是这几年的行事，越发不得陈老夫人的欢心了。
这眼看着二十几年的老树就要因此事引火烧身，化作一片灰烬了。
“你年纪也大了，难道是挂念着早日回去？含饴弄孙也确实好过在陈府劳累。以后温人参茶这事就交给青露，你下去吧。”
陈老夫人腿脚不便，卧床多年，但她这行事果决的风格却是一点没丢。
“不不是的老夫人”这话一出，李婆子原先立跪着的身子也软趴无力了。
这李婆子全家都指着她是老夫人眼前的心腹觅食，所以陈老夫人的欢心，她是万万不能丢啊。
“是。”青露连忙出列，将这件好差事给应了下来。
李婆子随后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从老夫人的房里拖了出去。
这两个小丫鬟里头有一个着旧粉色衣裳的，还常常嘴甜地唤李婆子作“干娘”，现在手头上拖人的动作也不见有些许放轻。
“青露，前几日的飞鸽传书少爷可有回信？”陈老夫人选孙媳妇自然是万中择一，不过这也得自家孙子喜欢。
不然，好好的成亲反倒是结成怨侣就不美了。
“回老夫人的话，大少爷昨个就回信了。您看。”
青露拿出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陈府，右下角还有个“应寔”的小字。
“年纪大了，这些个字都看不进眼睛里头。你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陈老夫人闭上眼，摆了摆手，示意青露拆信。
青露小心翼翼地撕开信的封贴，拿出了大少爷的亲笔信，字迹如以往一般“游龙走凤”。
青露细细地阅着信，生怕错漏了大少爷传回的意思。
“怎么？关于成亲，应寔在信里怎么说？”陈老夫人看青露久不出声，睁开双眼看向青露。
青露连忙收了愣怔，笑着道：“恭喜老夫人。老夫人与大少爷真是至亲，心有灵犀。”
“你这丫头就嘴甜，快快说回应寔寄回来的信。”
“大少爷说想请老夫人帮忙去林府提亲，求娶林家大小姐林梦烟。”
“这应寔的眼光好，挑都是挑最好的。”陈老夫人正因这血缘的默契开怀，也不甚注意到青露的神情有异。
大少爷的眼光确实好。
林家大小姐林梦烟，还有他院里的大丫鬟闻歌，都是一顶一的美人儿。
青露将信折好放回信封中，也把陈应寔信上最后的嘱托封存。
“应寔不日归府，届时让闻歌在大门等我。”
青露知道，闻歌等不到大少爷了。再有三日，闻歌便要被送入知府。
青露为闻歌起悲悯之心，而另一边的林梦柔则是欣喜若狂。
她的贴身丫鬟一大早就将陈府上门提亲这个消息告知给林梦柔。
“二小姐，陈府管家携媒婆到了林府大门口了。陈府上门提亲啦，二小姐。”
“当真？”
林梦柔犹在梳妆洗漱，听到这个消息，连手心描眉的墨黛都握不住了。
“千真万确，夫人就在前厅接待。恭喜二小姐，得偿所愿。”对此，贴身丫鬟也是喜形于色。
“走。去前厅看看。”
林梦柔听到陈府上门就喜不自胜，带着贴身丫鬟候在屏风边上，准备迎接她的美满姻缘。
岂料，陈府相中的人，是林家大小姐林梦烟。
陈府管家与媒婆的话语之中竟隐隐透露出，陈府是相中了林家大小姐林梦烟作为大少爷的妻子人选。
“陈老夫人想着大小姐与我家大少爷年岁相近，想必是天作之合的美满姻缘。”
“是啊。林夫人，这陈家大公子相貌俊朗，武功高强，且为人最是心善不过了。”
“林家大小姐熟读诗书又娴静文雅，这一文一武，一动一静最是互补，美满不过了。”
陈府重金聘请的媒婆也在用她的看家本领：三寸不烂之舌，力求将众人忽悠地团团转。
“二小姐。”
听到这些话语，熟知林梦柔心思的贴身丫鬟也战战兢兢。
“闭嘴。”
林梦柔低着嗓音，话语里是扑不灭的愤恨，这出意外气得她差点当着丫鬟的面撕碎手心的帕子。
陈府与林府交换庚帖，这陈家大少爷与林家大小姐的亲事几乎尘埃落定了。
另一边陈府別庄里，教导闻歌的嬷嬷也给陈老夫人传口信。说是闻歌孺子可教，进步飞速。
看来，美人上贡的事可以开始着手安排了。
翌日。
陈老夫人就命人带了帖子，报备给了知府，说是准备将陈府美人送与知府，红袖添香，以解知府烦忧。
传言这新知府油盐不进，金银不侵的，这贡美人一事能否顺利，陈老夫人心里头也忐忑不安得很。
日头刚过，知府命人送来一件制作考究，精美绝伦的嫁衣，说是当夜就可以将闻歌迎过去。
“老夫人，这这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送走了来报喜的知府侍从，看着刚送入陈府的嫁衣，青露有些愣住。
“就按照知府传来的意思办吧。”
这确实是急色了些，看来这知府的“英雄”也是难过美人关啊。
这夜过去了，闻歌凭借着美貌很快就从知府后院里脱颖而出，陈府也因她的受宠在城里一时风头无两。
而另一边的林梦柔则是在谋划着要嫁给陈府大少爷。
这陈府上门议亲后，不出没几日，林梦柔就一并将与陈大少爷两情相悦的自家姐姐林梦烟给设计了。
一出“美人落水”戏码，把林梦烟与知府少公子谢文渊送作堆。
林家与知府都大门紧闭，死守住消息，趁着流言尚未四起，就上龙佛寺找高僧合了八字生辰。
借着高僧的吉言将亲事定了下来，对外自然是说，难得一见的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美满眷侣。
还没到三个多月，全城就都洋溢着知府迎亲的喜气洋洋。
林家大小姐林梦烟要嫁给了知府少公子谢文渊，听说这嫁衣都是从城里最贵的丝绸铺子衣辉阁里挑，又找了十多名城里最有名的绣娘，不分昼夜地赶工。
“那为何不直接买衣辉阁里最贵那套凤冠霞帔的成衣啊？”围观迎亲的热心人也非常有兴致地加入。
“原是想着买的。衣辉阁说那套早早就被买走了。”
“这绣娘苦心手作的嫁衣怕是更矜贵些吧”
“你这就说错了，衣辉阁那套凤冠霞帔据说价值百金。百金啊，一百个绣娘也赶不上”
全城的老百姓边议论纷纷，边拿到了两家合派的喜糖喜饼，自然也都送上了祝福。
有了这场全城围观、凑热闹的成亲礼后，自然是挡下了不少风言风语。
但依旧有些嘴碎的，低声念叨：
“这林家大小姐跟知府小公子是有了肌肤之亲”
“这成亲是没法子，听说这林家大小姐原先是陈府先定的亲”
“真的假的？不能吧。那这陈府跟林府不是结仇了？”
“林府还有个二小姐，想着当时议亲也没有说非大小姐不可吧”
这等“狸猫换太子”、妹替姐嫁的流言，听者都忙不迭地加入这次风言风语的热议中来。
“那这知府夺亲就这样轻轻飘散了？陈府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这不能吧。”
“有头有脸？大户人家？也不知道之前是哪家上赶着往知府后院里送美人”
“听说陈府贡的美人特别合知府大人的意，正当宠着呢。”
“那是，你都不知道陈府受了多大的好处，因这事”
全城再多流言也扰不到林梦柔的清静，她犹沉浸在她自己是要与陈府少爷陈应寔双宿双飞的喜悦中。
林梦烟出嫁之后，林府定了还未出阁的林梦柔嫁入陈府。
但林梦柔又担心闻歌一事夜长梦多。
这全城都知晓了，陈府送的美人在知府后院恩宠正盛，林梦柔怕闻歌会因宠爱多生事端。
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林梦柔细细打点了一番，着手安排了一出侍卫通奸，人赃俱获的戏码，好让闻歌被知府大人赐死。
谁知，这知府后院的好戏尚未开幕，陈府大少爷就先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