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助人
李逸从怀里拿出一物，那是块灰白色，带着一丝透明的石头。石头是不规则的方形状，差不多手掌般大小。先前那阵浪涛打来之际，正好将这块石头冲了过来，李逸便趁机抓在了手中。
只是它原本在海浪中闪闪发光的样子，不知道为何拿到手后，反倒是这般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模样。这石头表明甚是粗糙，李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由大感失望，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还以为是船上遗留下来的什么宝贝呢。”
李逸撇了撇嘴，就打算随手丢了算了，但又想到这东西毕竟是他费了番力气，还搞的全身都湿透了才弄到手的，想一想，就又把石头收入怀中。
来到落日镇。也因这场大雪的缘故，街道上一个人都看不到，两边的商铺也都是大门紧闭。不过，几日前就是这种情形了，李逸也不觉得惊讶，径直来到一家医馆前，却没想到，医馆的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不少人等的心急，嘴里不住的抱怨。
李逸心道：“咦，这是怎么了？”走近了，排进人群里，听了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同样是因为这场大雪的缘故，受寒生病的人多了不少，更主要的是，平日里医馆使用的草药多是在落日镇周边的几座大山里采摘的，但是因为这场连续一个多月的大雪，进山的路都被厚厚的积雪掩埋，那些靠采药为生的人家都没办法再进山采药，所以导致现在落日镇好几家医馆里的草药都出现了短缺，现在唯独这家名为“妙手堂”医馆还有药。
李逸心道：“原来是这样。”眼看，仅仅是站在医馆外面的就有十多号人，不知道医馆里还有多少人呢，李逸不禁跟那些人一样，有些着急：“这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知道彩蝶现在在家怎么样了？”
天上的寒风大雪还在继续，站在医馆等候的人个个冻的直发抖，男人有的在低声咒骂这个鬼天气。女人紧缩着身子一声不吭的强忍着。李逸站了会，原先一路从渡口跑来的热乎劲过去了，也渐渐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尤其是双脚双腿，此刻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已经感觉有些麻木了，只好不住地跺脚抖动。
便在这时，忽然从医馆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所有人不由都是一惊。李逸看去，只见一个怀抱孩子的妇女，差不多四十多岁的模样，正和两名青年推推嚷嚷，看样子是那两名青年想要把妇女推出医馆。
李逸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馆了，那两名青年他都认识，是医馆里的学徒。李逸心奇，暗想：“这是出了什么事？”这时那妇女哭喊道：“大夫，我求求你，救我孩子吧，明日我一早就拿钱来还您。”一名青年哼了一声，道：“没钱，你来看什么病，滚，快滚。等你明日带够了钱再来也不迟。”
妇女哭泣道：“大夫，我儿子已经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能等到明日。”那青年道：“那就不关我们是事了。再不走，当心我不客气啦。”这时另一名青年在那身上重重地一推，那妇女脚在医馆的门槛上绊了一下，登时摔在地上，怀里的小孩更是摔落到街道上，在雪地里滚了两圈。
那妇女哭喊一声“孩儿”都不及起身，爬着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赶紧伸手擦去孩子身上沾的积雪。李逸见那孩子看上去比彩蝶还要小个几岁，此时脸色潮红，大概是病的太重，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了，即使刚才摔在地上，那孩子也没有丝毫反应。
这时有人看不过眼，叫嚷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有人带了头，更多的人叫嚷起来：“是啊，就是，亏你们还是大夫。”“如此对待一个妇女和孩子，你们还是不是人。”
其中一名青年双眼一翻，高声道：“你们是想闹事吗，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里可是赵家名下的医馆，敢在这里闹事，都不想活了吗？”
这话一出，刚才还群情激奋的人顿时个个都不敢再作声了。那名青年又道：“我告诉你们，现在整个落日镇，就我们这家医馆还有草药，现在看病买药，价格通通都要涨一倍，没带够钱的，都趁早回去。”
青年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这些等候在街道上的人就已经起了纷纷的议论声，个个脸上惊慌着急为难，包括李逸也是脸上一变，心道：“价钱涨了一倍，那……那岂不是要二十枚铜币了？”此时李逸心里也不禁有些慌了，不禁把手按在胸口，隔着衣服抓住贴身藏着的钱袋，心想：“这下可怎么办？”目光一扫，又看见刚才那名妇人抱着孩子，但跪在雪地里不知为何也不起来，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抚摸孩子的脸庞。李逸心想：“这跪久了，可不大好。”便走到妇人身边，蹲了下来。
这时开始有人软声细语的向那两名青年哀求道：“大人，药钱就能不能便宜点吗？”“是啊，您这涨一倍的价钱，我们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钱？”
那妇人见李逸在她身边蹲下，也没什么反应。李逸看了一眼妇人的脸，妇人脸上尽是痛惜神色，忽然眼前的这张脸竟宛似变成了母亲苏如的样子，李逸心里酸痛一阵，默了片刻，道：“婶婶，你的孩子生了什么病？”
那妇人摇了摇头，也不说话。李逸把手伸到那孩子额头摸了一下，真是烫手之极，不禁心道：“这么烫，难怪他娘这么着急。”忽然，李逸心头涌动莫名的情绪，心道：“反正也不够钱给彩蝶买药了，何不帮一下这对母子。”但又想：“彩蝶也还病着，彩蝶该怎么办？”李逸心下好生踌躇。
忽然那孩子醒过来，迷糊道了一句“娘，我好难受。”可一说完，又昏了过去。妇人一惊，一阵激动，哽咽道：“儿子，醒醒，你千万别睡。”
李逸再也忍不住，心道：“救人要紧，彩蝶病的可没这孩子严重。”说道：“婶婶，你先别着急，你还差多少钱看病？”那妇人垂首摇头，哽咽道：“还差五个铜币，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李逸赶紧拿出黑布钱袋，倒出五枚铜币，递给那妇人，道：“婶婶，我这里有些钱，你快拿去给你孩子治病吧。”
那妇人深深地怔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兀自还有些不敢相信，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李逸微微一笑，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快点吧。”那妇人抱着孩子，却是突然跪下磕头，道：“小兄弟，谢谢你，你是我全家的大恩人，谢谢你……”
李逸没想到这妇人会如此激动，赶紧伸手扶住，道：“婶婶不可。”
便在这个时候，那些人大概是见那两名青年不管如何说话，始终不为所动，渐渐神情又开始有些激愤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突然，其中一名青年“哎哟”一声。
李逸一惊，看去，原来是一个雪球砸在了那青年脸上。那青年嘴里都塞进了不少的雪，连呸直呸，吐完了一抹嘴，大声咒骂道：“他娘的，谁砸的老子……”可话未说完，另一名青年的脸上也被砸了个雪球。这下二人都是大怒，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这下那些人也都不作声了，大概是怕惹火上身。那两名青年被一群人围着没瞧见，但李逸站在外面，却是看到雪球砸来的方向，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一道瘦小身影，身子比李逸要矮了几分，那人砸出手里的雪球之后，很快就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李逸怔了一下。见那两名青年被人捉弄，李逸只有解气的份，哪还会去提醒。回转过头，李逸见妇人还跪在地上，手里便使上了力气，直接将妇人拉了起来，道：“婶婶，别在耽搁了，赶快去给你儿子治病吧。”
妇人似乎这才醒悟，抱着孩子走到那两名青年身前。那两名青年心头正是火冒，喝道：“不是叫你滚了么？你又来做什么？”妇人被他这么一喝，有些畏惧，抖了一下身子。
李逸看不过去，心头冒火，大步过去，扶住那妇人，迎着那两名青年的目光，语气也是不客气地道：“你嚷嚷什么，这位婶婶现在有钱了。现在进去看病不行吗？”那妇人道：“是是是，我的钱够了，求你们赶紧救救我儿子。”说着手里捧出二十多个铜币，手上还有些发抖。
一名青年哼了一声，让开了身子，道：“进去吧。”妇人大喜，赶紧抱着孩子进屋。
李逸心里松了口气，还有些替那妇人感到高兴，心想：“希望大夫能治好那孩子的病。唉，反正身上的钱是不够了，还是早点回去照顾彩蝶吧。”
李逸不愿多待，转身就走，身后又响起了那些人纷杂的话声，李逸也懒得去听，脚踩进雪地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走了一阵，李逸不禁又开始为彩蝶的病烦心起来，转了个弯，忽然见前边不远处，街边竟然摆着一个小摊，好像是卖葱油饼的小摊，隐隐有葱油饼的香味飘荡过来。烤炉上徐徐地冒着热气。小摊老板顶着风雪，缩着身子站在一旁，大概是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他也懒得吆喝。
李逸心中一动：“彩蝶倒是挺喜欢吃葱油饼的，不如给彩蝶买点回去。这几日来，她都没什么胃口吃饭。”李逸走到小摊前，问道：“老板，你这儿卖的是葱油饼吗？”
小摊老板一大早就出摊了，难得见一个客人，当即喜道：“是的，您要来几个吗？我这儿的葱油饼味道绝对是没话说。”李逸闻到香味，他自己都不禁咽了口唾沫。在渡口等了大半日，李逸也确实有些饿了，道：“多少钱一个？”
小摊老板立即道：“两个铜币。”李逸一怔，道：“怎么比平日还便宜了？我记得以前都要三个铜币的。”小摊老板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没法子么，天儿太冷了，都没人来买，只好便宜点，全家都指望我出摊挣点钱，少挣点，总比挣不到强吧。”
李逸醒然，心想：“这么冷的天，这老板真是不容易。”但随即心里自嘲一笑：“我自己又何尝容易了，连给彩蝶买药的钱都挣不到。嗯，手里还有五个铜币，正好可以买两个。”对小摊老板道：“那给我拿两份葱油饼吧。”
小摊老板就等着李逸的这句话，当即喜道：“好嘞，客官，你稍等。”打开烤炉，顿时，一股白腾腾的热气混杂着浓郁的香味飘出。小摊老板从摊底抽出油纸包好，递给李逸。
便在这时，忽然一声急呼声传来，“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啦。”
李逸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瘦弱身子的少年迈足狂奔，喊救命的便是他了。在他身后还有一名壮汉举着一跟粗长的扁担在追，口中叫道：“小贼，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李逸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少年就已经跑到李逸面前，大概是积雪里有什么东西。那少年突然“哎哟”一声，扑倒在雪地里，可能跑的太用力，这一摔也是摔的十分用力，整个人都埋进了雪里。
这时，那壮汉追来，举起扁担就朝少年脑袋上砸去。李逸脸色大变：“这要是砸中了，那少年还能有命？”赶紧伸出手，在扁担快要落在少年后脑的一瞬间，李逸把扁担抓在手里，但扁担上的力道却是震的李逸掌心发麻。
壮汉一惊，顿时怒目对视李逸，喝道：“你是这小贼的同伙？”李逸摇头道：“我不认识他。”壮汉道：“那你干么横插一手。”
李逸忍不住有气，道：“若不是我出手阻拦，他就要被你这一扁担打死了。”壮汉重哼一声，道：“我就是要打死这小贼。你再敢拦，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打死。”李逸怒道：“这人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要打死他。”
壮汉叫道：“这小贼偷东西。”李逸不禁一怔，道：“偷东西？”这时壮汉抽回扁担。李逸皱了一下眉，心头的气不禁去了些，心想：“原来他是小偷。”对着壮汉口气也不禁软了几分，道：“他偷你什么了，再怎么也不至于要打死他吧。”
那少年这时爬起身来，用着满不在乎语气，道：“我就偷了他两个包子而已，他就要打死我，真是凶恶。”
李逸见这少年戴着一顶破烂草帽，浑身也是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脸上沾满了像锅底一般的黑灰，看不清面容，倒是一双眼睛极为明亮，眼珠转动间，处处透着狡黠的神色，说话的时候嘴角微撇，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李逸也这才注意到那少年双手还抓着两个白嫩嫩的包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壮汉对那少年喝道：“臭小子，还敢嘴硬。”举起扁担又要朝那少年打下。那少年惊呼一声“救命啊”，身子一转，就绕到了李逸身后，从李逸的肩头露出脑袋，居然还冲着壮汉挤眉弄眼一番。
壮汉更加怒了，扁担呼呼砸下，这下可是连李逸也一并算在内了。旁边小摊老板都不禁惊呼出声。
李逸没看到那少年对壮汉挤眉弄眼的一幕，但见壮汉这一扁担比刚才更加用力，心中已然愤怒之极，更别说这壮汉还连自己也不放过了，心道：“就算是那少年偷东西不对在先，但这壮汉也果真是蛮横凶恶……”不容李逸多想，扁担已然砸下。
李逸伸手抓住扁担，用力一扭。那壮汉只觉扁担上传来一股巨力，连带着他的手臂也跟着扭转，忍不住痛呼一声，扁担脱手。
躲在李逸身后的那名少年也跟着“咦”了一声，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盯着李逸的后背。
那壮汉又惊又怒，暗道：“这人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力气这么的大！”对李逸喝道：“小子，你还敢说与这小贼不是同伙。”不过语气终于是不再像先前那般不客气了。
李逸刚才其实并非故意使劲，只是心中恼怒之下，下意识手上的力气就大了些。这下暴露过于同龄人的力气，心下也不由有些后悔，道：“我说了，我并不认识他。”心想：“可别令这壮汉太过起疑才好。”
忽然那名少年在李逸身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李逸隐隐觉得那少年的这一声冷哼是对着他的。壮汉道：“小兄弟，既然与你无关，那你便让开。”这时那少年又忽地绕到李逸面前，对李逸道：“是啊，你又不认识我，赶紧让开，就让着恶汉打死我算了。”眉宇间颇有一份倔强。
李逸见这少年身上破破烂烂，不由心想：“唉，多半也是他太饿了才会去偷包子吃。是啊，两个包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么一想，对少年偷东西的行为也就不是那么反感了。对着那少年笑了笑，又对那壮汉道：“你说他偷了你包子，这样吧，我替他把包子的钱付了。”
那壮汉一怔，道：“你替他付？”李逸道：“嗯，多少钱？”壮汉道：“哼，一个包子两个铜币，一共四个铜币。”李逸一愣，心道：“这么贵？这么一来，岂不是就不能给彩蝶买葱油饼了。”微微犹豫了一下，心想：“唉，算了。”从怀里拿出四个铜币交给那壮汉。
壮汉还以为李逸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愿给钱，把四枚铜币在手里颠了两下，对那少年道：“小贼，今日算你运气好，下次还敢偷我家包子，看我不打断你双手。”
李逸把扁担也还给壮汉。壮汉接过，转身就走。李逸现在身上就只剩了一个铜币，看着小摊老板已经用油纸包好的葱油饼，对小摊老板颇为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的钱不够，买不起了。”
小摊老板叹了口气，道：“算了，小兄弟，我看你也是好人，这两块葱油饼我就送你了。”李逸一惊，道：“送我？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摊老板笑道：“小事，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这么仗义，区区两块葱油饼而已，拿去吧。我靠手艺吃饭，也亏不了什么本钱。”李逸喜道：“那好，就当我是欠你的，日后我挣了钱，再还你。”接过了包好的葱油饼。
李逸又对小摊老板再三感谢一番才走。但走了没多久，感觉身后有异响，回身一看，原来是那少年在身后跟着。
李逸不由一怔，道：“你跟着我做什么？”那少年嘻嘻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这条路是你家的么，咱们各走各的，凭什么说我跟着你。”
李逸多看了这少年两眼，叹了口气，道：“以后别再偷东西了，你有手有脚，怎么也不至于饿死自己。这次我能帮你，但下次说不定真要被人痛打一顿。”
本来李逸是好心相劝，但没想到，那少年忽地脸色一板，冷冷地道：“你是在教训我吗？哼，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教训我。”说着大大地咬了一口包子，但嚼了两下，又马上吐了出来，道：“呸呸呸，难吃死了。”正这时一条野狗路过。那少年将两个包子砸向野狗。
野狗吓了一跳，对砸它的少年龇牙咧嘴，但随即发现是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狗嘴一叼，迈开四条狗腿，摇着尾巴，一溜儿跑的没影了。
李逸惊道：“你这是做什么？”少年哼道：“这么难吃的包子只有狗才肯吃。”李逸道：“你不是饿了吗？”少年白了李逸一眼，道：“谁说我饿了？”
李逸不禁有气，道：“你不饿，干么还去偷包子？”少年脑袋微斜，一双目明亮的眼睛透出狡黠，笑道：“我偷着好玩，不行吗？”李逸道：“好玩？”心道：“唉，我可真是帮错人了。”觉得那四个铜币用的真不值，转身就走，实在是不想再理这少年。
那少年在后面叫道：“喂，你别走呀。怎么突然就走了？”李逸不理，反倒是加快了脚步。
出了落日镇，周边没有房屋阻隔，寒风迎面直吹。来的时候顺风，此时回去，寒风就像一柄柄利刃从脸上划过。李逸把葱油饼揣在怀里，心想：“葱油饼冷了就不好吃了。”便顶着寒风一路快跑。
过了一阵，李逸却忽然见前面路边，一棵掉光了树叶，光秃秃的大树上，先前那名少年居然正坐在树梢上，双腿落在空中，来回晃动。
李逸一阵惊愕，不由心道：“咦，他是什么时候到我前边去的，我怎么没发现？”出了落日镇，一路过来就只有这一条路。李逸心下实在诧异，有心想向那少年寻问，但一想到那少年为人，便压下了这份心思。
走到那棵大树前边，李逸有心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但那少年忽然发出一阵清脆笑声，开口道：“哎，大哥，好巧哦，咱们又见面了。”李逸心想：“你主动开口说话了，倒也不好意思不回应。”但刚准备说话，却听那少年又道：“大哥，你说你一路跟着我干嘛。嗯，是了，你帮了我，莫非是想让我报答你吗？”
李逸不禁就是一气，道：“谁跟着你了，谁要你报答啦，我正好要走这条道儿。”那少年突然纵身跃下，落在李逸面前。李逸见他离的太近，不禁后退了一步。那少年身子微微前倾，笑道：“你不想我报答你那也不行，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你帮了我，我就一定是要报答的。”
李逸哼了一声，道：“我不用你报答。”说完打算绕过这少年，但不想少年一闪身，又拦着了李逸面前。李逸皱起眉头，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不好了，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少年笑道：“我说了，我要报答你嘛。”李逸上下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那少年道：“喂，你是瞧我身上破烂，便瞧不起我，觉得我没办法报答你是不是？”李逸道：“我并没有这么想。不过你若想让人瞧得起，便做让人瞧得起的事。”
那少年也不生气，反而脸上笑意更盛，道：“哎，你人这么好，先是把钱给那位大婶看病，又愿意救我，倒是挺让人瞧得起的。”李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把钱……”忽然李逸看着那少年身影竟觉得有几分眼熟，略一回想，便想起来了，道：“啊，你是之前在医馆外用雪球砸人的那人？”
那少年嘻嘻一笑，也不说话，意思就是承认了。李逸道：“我爹娘说过，真正的帮助别人是不求回报的。今日我帮你，只是不想你伤在那壮汉手下，并非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我赶着回家，就此别过了。”本来李逸还想劝那少年日后不要再偷东西，但又担心那少年觉得自己是在教训他，多起无谓的争执，便忍住了没说，抬腿欲走。
那少年双目一凝，语气发寒，道：“哼！你有爹娘好了不起吗？我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也没人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李逸一怔，道：“你爹娘呢？”
那少年眼圈忽地一红，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爹也把我赶出了家。”李逸不禁“啊”了一声，道：“把你赶出了家？”那少年垂头轻嗯了一声，看他样子似乎并不愿提及这等伤心的事。
李逸心想：“原来这少年这么可怜，竟然被自己的爹赶出了家门，娘亲又死的早。唉，我爹娘虽然惨死，但生前对我是无微不至，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心里头温暖。跟他一比，我……”叹了口气，道：“原来你爹这么可恶，你也别太难过了。”
那少年又哼了一声，道：“我不准你说我爹爹坏话。”
李逸一愣，心想：“嗯，那毕竟是他的亲身父亲，我确实不应该。”歉意道：“对不住，是我的不好。”又想：“这人都被赶出家门，还要维护自己的爹爹，可见他心地也不算太坏。偷包子取乐多半也只是任性胡闹而已。”一时间，对这少年好感大增。
李逸沉吟了一下，又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那少年笑道：“落日镇这么大，房子这么多，我困了就钻到人家家里睡觉，饿了就去厨房偷吃。我厉害着呢，谁也发现不了我。”李逸心想：“今日不就被人发现了吗，若不是我救你，你都得被那恶汉打死。”皱起眉头，道：“以后别这样了。”
那少年吐了吐舌头，笑道：“嘻嘻，既然我的救命恩人这么说了，那我自然只有照办了。可是……若是我听了你的话，我就只好流落街头了。”说着做出一番可怜兮兮的模样。
李逸心想：“倒也确实只能沦落到那种地步了。看来只好……”犹豫了一下，李逸慢慢开口道：“这样吧，你先在我家暂时住着。”那少年似乎很是惊讶，并且十分欢喜，道：“真的吗？”
李逸点头嗯了一声，道：“不过，以后你得自己养活自己。不能再偷东西了。”那少年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你都说好几遍了。快点呀，这儿风好大，我冷的紧，咱们快走。”
李逸愣道：“去哪？”那少年一副没好气的表情，道：“去你家呀，刚不是你说的吗？该不是你想反悔吧？”李逸挠了挠头，倒是有些尴尬，道：“不是，那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