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垃圾
林小满还未从威亚上下来，众人已经是一副欢天喜地的下班模样。小白拿着手机凑过来，一点得意：“小满，我说不耽误时间吧。现在赶回去，还赶得上明天的签售会。”
“不行。”林小满严肃说道。
小白还来不及问，就见她朝着钱源走去。
“钱导演，刚刚机位没跟上，要重拍。”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与生俱来的命令口吻，旁边的人正能听到。刚刚还动作麻利收拾的工作人员俱是一愣，都看向两人。
钱源之前听到她命令的口吻就很不爽，现在又见她当众给自己难看，脸色一白：“我说好了就好了。”
“我不满意。”林小满神色一凛，看得钱源心下一慌。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为自己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吓着而感到气愤：“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我拍戏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人说过不满意。”
“你拍过几部戏？”林小满讥讽，“有什么说得出作品？”
从导演开始扔剧本，不，应该是从钱源说她只用做到好看开始，林小满就对这人不满意。不管他是拍文艺片的大导演还是什么人，首先要做到的是与演员的良好沟通，确定演员能够排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钱源是个什么反应？不屑和演员沟通。
林小满对他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但考虑到只有一个长镜头，林小满并未计较。
之后灯光出问题时，钱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扔东西走人。
林小满一直记得父亲说过：“导演就像将军，每一场拍戏就像打仗。将军不仅要身先士卒，还需要布局谋划，让每一个人都派上他应有的作用。”
没见过哪个将军在手下人没到齐时率先逃跑的。
林小满对钱源更不满。
但她是个刚出名的小明星，少惹事这点她是知道的。
只是钱源触到了她的雷点，一个导演居然对自己的作品毫无责任心。
刚刚镜头都没跟上，拍的都没眼看。
钱源居然说可以？！是瞎吗？！
林小满忍不了。
“还是根本没有一部叫得上名字作品？”她话语中的讥讽味道更浓。
钱源正要发作，小白赶紧拦在中间：“小满，人家钱导演可是获过国外大奖的人，你可不要有眼不识泰山。”
“什么奖？”林小满淡然道，“把名字记上，以后避开走，水平太低，别拉低档次。”
“连个作品都没有的人还敢这么嚣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钱源气极，虽然他现在落魄，不得不接这些商业。但怎么说也得过华斯大奖的人，哪里轮得到这个靠脸赚钱的小野鸡评价？
“我以后会有很多作品，但你，”林小满抬眼，明亮眸中闪动着兴致盎然的嘲讽，“不行。”
她的语气是那样笃定，有一种钦定的意味，让人深深信服。
钱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听她说道：“一个连自己作品都不负责的人，他能拍出多么厉害的东西？”
钱源脸色更加难看。
他自诩怀才不遇，当年处女作获奖之后他以为从此能名声大噪，但没想到现实是残酷的。后来他拍的几部片子，却无人问津。兜兜转转这几年，他积蓄花光，连生活都难。只有靠着圈内的朋友接一点简单的活来赚钱，但打从心里，他是瞧不上现在做的事。
一个垃圾广告，毫无价值！
为了生活，敷衍了事就好。一个连制作班底都配不起的团队，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林小满说的问题他注意到了，只是并不想管。
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喝罐酒，睡个觉。
只是，林小满那如同看渣滓的眼神刺痛了他。
“这算什么作品？！”钱源大吼，“别侮辱作品两个字！”
林小满眼色更冷了几分：“只要是从你手中拍出的东西就是你的作品！”
“这不过是商业垃圾！”钱源更加激动，“别拿这和我的作品相提并论。”
“既然是垃圾，你为什么要接？既然接了，你又凭什么看不起它！”林小满不愿与他纠缠，转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虽然这个广告在很多人眼中不过是个垃圾页面，但只要做了，我希望大家能够做好。刷网页的人看到时，虽然会想这是个垃圾，但制作人员用了心，而不是什么垃圾制作。”
说完，她朝面前的人深深鞠躬：“辛苦大家了。”
不仅好看温柔，还很敬业。
爬墙的录音师决定沦为死忠粉，忙站出来喊道：“没错，一定得做好，就算是垃圾广告，我们也不能被人说成垃圾制作！”
旁边几个小年轻纷纷点头附和：“说得没错。”
小白扯了扯林小满衣服，压低声音：“小满，这种小广告没必要这么讲究，我们还有——”
“其他事”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林小满的一个犀利眼神让他顿时改口：“没错，就算当垃圾也得是最亮眼的一个，也要当冠军！”
虽然他答应女友会提前完成工作去看她，但现在看到林小满干劲十足的样子，想要离开的话他说不出口。
钱源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看着重新忙活起来的众人。
在他眼里，垃圾就是垃圾，还有什么好坏之分，大家都是拿钱办事，只要不出错就行。她林小满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是作秀做习惯了吧？！
也只有这些大学生好哄骗，几句漂亮话就让他们重新再来。但他们又能重来多少次呢？一时热血的兴趣能够耐得住反复重来的枯燥？
林小满将镜头调度的情况跟摄像师重新对了一遍，已经回到绿布那边。由摄像师喊开始，林小满腾空而起，朝着空气扎了下去。
三遍下来，林小满发现镜头仍有些问题，与摄像师再次沟通。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林小满安慰：“都是慢慢来的，毕竟一镜到底并不简单。”
一遍遍重复，虽是简单一个动作，但有时候不是吹风那边存在问题，就是镜头没有跟好。十几遍下来，之前还一脸支持的人也有些不耐烦的情绪。
钱源露出冷笑，和他想的一样。拍东西需要极大的耐心，若不是真爱或是钱真的多，这些人又怎么坚持得下去？
“比之前好了很多，看来很快就要拍好了。”林小满冲众人笑笑，“不如由我买点咖啡甜点来慰劳大家吧。”
众人欢呼起来，林小满让大家推荐了一家店，按照每个人的口味点了咖啡甜点。
在等外卖送来的这段时间，众人又重新拍了几遍。
钱源在一旁看着，虽不愿意承认，但画面确实比之前看着好许多。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小明星，竟然懂得镜头调度，而且还很专业。
外卖送到，工作人员去旁边在休息间休息。林小满一个人留在拍摄间，刚刚看录像时，她发现她若是定点的一个高度下来的感觉是最好的。
为了能够熟练这种感觉，她在吊威亚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又试了几遍。
钱源还留在拍摄间，他看着一遍遍重复的林小满，不管是以哪种方式落下，林小满一直保持着最灿烂的笑容。
他冷漠的神情渐渐松动，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他接触过不少明星，大多都是吃不起苦的，多NG几遍都会甩脸色，没想到面前的小姑娘却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
钱源专注地看着林小满，虽然不愿承认，但从某些角度来看，这个人和他的女神唐菲菲真的很像。
特别是凌空时的回眸一瞥，皎若朝霞，明若玫瑰，直击钱源心中。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突然想到了他喜爱的女星众多作品中的一幕，从河面飞过的惊鸿一笑。
太像了。
和唐菲菲太像了。
钱源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神色却马上变了。
“小心——”他惊慌地大声喊道，但眼前的少女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直直坠落下来。
等他跑到台子上时，林小满躺在垫子上，闭着眼，模样痛苦。
“没事吧？”钱源不敢碰她，也防止其他人乱动，然后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叫救护车。”
“不用。”林小满睁开眼，因为痛苦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没事？”钱源不清楚威亚为什么会突然出事，但他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肯定要去医院检查的。
“真的没事。”
林小满刚摔到垫子上时，只觉得浑身碎裂，疼得动不了。但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疼痛稍稍减轻，她勉强能够坐起来，于是连忙阻止钱源：“让我把广告拍完。”
“你——”钱源不知道她为什么能拼到这种地步，觉得不可理喻，“只是一个广告而已，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作品，我要对我的作品负责。”
钱源听到这句话，愣愣地站在一旁。
林小满已经忍着疼痛艰难地站了起起来，还安慰着身边的工作人员：“我没事的。”
这时其他工作人员回来了，林小满又恢复成之前的笑容灿烂神情轻松的模样。
重新站回起跳的位置，亮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眼，林小满一时没站住，身子晃了晃。
“没事吧？”旁边的工作人员急忙上前询问。
“没事。”林小满笑得明艳动人，丝毫看不出异样，“我们开始吧。”
摄像师喊了开始，林小满一跃而起，鼓风机吹动，红衣飘飘，如流风回雪，仙子飞升。镜头跟着急速调动，就在她快要跃下来的一刻，一个深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镜头迅速调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