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和亲公主3
次日意舒便换上了干练的骑装，长发高高地束在头顶，若不是眉目风流，只怕要被错认成男子。她本来也不是做男装打扮，而是为了出门在外便宜行事。
秋实为她打了水来净手洗脸，春华又挤下车去热闹，她从小就被送进宫，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
从原主的记忆中意舒得知，寒山部落因为部落穷困，没有粮食，一天只吃一顿饭。此时为了迁就意舒等人，不得不一天两顿，分别是午饭和晚饭。
车轮滚滚，队伍一路向北。路上的时光非常难熬，还好意舒有书为伴，从一开始看不太懂到后面渐渐得了趣，身上穿的也越来越多。因为越往北天气越冷。
凛冽的北风在马车外呼啸而过，激烈地拍打着马车的窗子。一路上算是老天眷顾，没有遇到大雨雷电，也没有山贼劫道。
祝矢等人不止一次在背后讨论过意舒，对她神女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她不大爱说话，对人也是淡淡的，还极爱看书。寒山部落里除了祭祀其余人都不认字，所以他们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生的敬仰。
意舒阴差阳错地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千山万壑，重岩叠嶂，马车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
进山还有一段距离，天冷得树上结了层白霜，像小孩喝了奶后嘴巴周围一圈的奶胡子。
驾马车的人换成了祝矢，他的骑射能力在一行人中是最好的，换了他驾车后，意舒也觉得车子平稳多了。
春华和秋实裹成了粽子，有什么厚衣服都往身上套，即便如此也不觉得暖和。意舒找人用水壶和皮子做了个简单的暖水袋让她俩一同抱着，稍微暖和了一点。
而意舒自己早就缩在马车的最里面，仍然觉得四周透风。她从小落下的病根，说自己身子骨差并不全是假话。
意舒穿了件祝矢猎的熊皮斗篷，里面是宫里带的连帽的鹿皮长氅，她把帽子盖在头上，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显得年纪很小。
这个条件下书是看不成了，意舒靠着榻闭目养神，一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不出意外的过会儿到寒山族时便会得知寒山部落前首领，也就是她未谋面的丈夫的死讯。
对于此人意舒是极佩服的，一个人能支撑起一族实属不易。然后就是选代首领，她必须要拿到这个位置，这样才有权力和名义完成原主的心愿。
只是她还是个外人，能倚仗的东西不多，端看情况随机应变好了。
天气太冷，意舒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冻得不灵光，大致在心里过了一遍要怎么做，她就陷入了昏昏沉沉地状态。又走了不知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意舒迷迷糊糊听到许多脚步声、哭泣声、人的窃窃私语声和搬动东西的声音。春华和秋实从马车的窗户打帘子往外看去，两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长大了嘴巴。
意舒是被她俩掀开帘子后穿进来的一阵风吹清醒的，她勉力支撑着自己从榻上弯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顿时有点郁闷。她太怕冷了。现在穿得臃肿不堪，一点气势也没有。
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祝矢敲了敲马车的车辕通秉：“公主，您可以下来了。”
春华和秋实道：“公主知道了，你们且候着。”然后两个人先掀开兽皮门帘下了车，在车外伸出手等着搀扶意舒。
意舒紧了紧脖子上斗篷的系带，戴好帽子，略微紧张的呼出口气，就着她俩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狂风大作，意舒被兜头吹了一脸，不得不低下头紧闭眼睛。待大风过境后，她抬头睁眼才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在心里连连倒抽好几口凉气，难怪春华和秋实失态。
开眼是在山脉之中难得一见的大平坦的地方，狂风卷来的砂石黄土为整个部落的建筑蒙上了一层灰黄之色。
部落里绝大多数人都站在这里迎接她这位远来的客人。意舒定睛一看，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他们一个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衣着褴褛，眼里都是好奇和诚挚的欢迎。
意舒站在马车前没有贸然过去，任由祝矢和他们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用的是部落里的语言，她没有听懂。
然后她就明白祝矢说的是什么了，因为那些民众看她的眼神带上了莫大的崇敬之色，她谢谢祝矢给她立人设。
意舒无法确定的是，在她参与后整个寒山部落将会往哪个方向继续发展，是更好还是更坏。而她只不过是一个知道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的，普通人而已。
在看到整个部落的单纯和崇敬时，她必须要直面自己的内心，她有多大的能力？她能带着他们走到哪一步？当然这些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
祝矢回到意舒的身边后，很快拥簇在一起的部落群众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供意舒和车队进去。意舒没再上马车，在祝矢的带领下向着部落深处走去。
部落讲实在的，也没有什么深处，意舒站在最外时一眼就望尽了整个部落的建筑格局。只有一个字，紧。木房紧促地排列在一起，看的人抓耳挠腮，呼吸不上来。
意舒这三个月在马车上闲来无事就在看《齐民要术》等工科书，故而一眼就能看出其摆排的不合理之处。
到了部落里最大的建筑万言堂，也就是整个部落议事的地方。
意舒被迎进去，就看见了许多刚刚没在部落门口露面的新面孔。
整个部族的长相偏向于异域，但也不失中原人的典型样貌特征。比如说现在万言堂里站立的各位，黑发不是全然的黑，夹带着丝丝棕色，瞳孔也是浅棕色，男女个子普遍比李朝人要高一个头，意舒在里面站着很显眼，她个子太小了。
同样寒山部落的人也在打量着意舒，为首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出头，头发卷曲，胡子拉碴。不同于其他寒山部落人的单纯和好奇，他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意舒。
这位公主的年纪看起来还没有他的小儿子年纪大，人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些李朝公主一样看起来娇贵怯懦，她有着和其他女性不一样的理智老成，这是部族里的女性也没有的性格特征。
听先遣回来的夏翟通风报信，她每天在马车里就是看书，对祝矢弄的那些粗旷的部落女性都吃不下的食物也没有丝毫意见。
他突然想到祭祀的话，眼前的小女孩是能带着整个寒山部落走向繁荣昌盛的神女。或许这次不是疯话。
男人突然向意舒尊敬地行了部落里的大礼说道：“公主，我是范螽，现在是部落里的暂代首领，对于您的到来，整个部落表示蓬荜生辉。
意舒听见他拽文眉头一跳，但仍是摘下帽子表示尊重：“范先生。”她颔首，单刀直入问：“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见到我的夫君？”
万言堂里所有的人仍沉浸在她摘下帽子的美貌之中，又听到了她这么发问，一时众人面面厮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还是范螽的脑子反应快，抽动了下嘴角回答她：“公主，先首领已经为部落献身了……”他吃不准意舒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说得战战兢兢。也奇怪的很，范螽一向没怕过什么人，哪怕先首领墨柘在时，他也是尊敬有余而没有畏惧。
这位李朝来的公主偏偏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之情。然而让他畏惧的公主下一秒就说了让他大跌眼镜的话：“那我现在是个寡妇了对吧？”
万言堂里针落可闻。范螽自觉尽量说话文绉绉些好让公主适应寒山部落，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公主根本就不吃这套，她怎可如此直白！然而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事实确然如此。范螽沉默地点了点头。
意舒哦了声，抬脸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我？”先首领去的匆忙，部落里还真没想好此事。
范螽脑子转的飞快道：“这……您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我们尊重您的意愿。”
意舒道：“我不知道你们现如今把我当作什么，是李朝的公主还是先首领的妻子。”她嗓子有些发干，强忍着喉咙的不适继续说：“我来表达一下我的立场吧。既然我已经嫁到这里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到李朝去了。现在我便是寒山部落的一份子。至于其它的事情，希望往后的日子里我可以看到我们彼此的诚意。”
范螽品味着意舒说的话，觉得很有水准，赶忙附和：“自然如此，您不仅是寒山部落的一员，更是尊贵的先首领夫人，在族内有着崇高的地位。”
这话便是在给意舒定性安排身份了。意舒觉得这位暂代首领是个聪明的人，虽然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敬意是从哪来的，但对自己有利便是。
范螽身边的老祭祀一直用炙热的眼神看着意舒，这时开口说：“神……公主，远道而来，想必您一定车马劳顿十分辛苦，请您先移驾去我们为您特意准备的居室稍作休息，晚上寒山部落将摆宴会为您接风洗尘，请务必收下我们这样浅薄的好意。”
意舒觉得他的遣词造句比范螽的要顺耳的多，也觉得在这里站着太冷，接受了寒山部落的好意，由祝矢带着去她的新居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