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又是你个郡马

  冬天的雨,寒气逼人,这种雨最是阴冷,躲开了雨,却躲不开那股寒,仿佛要寒掉世间的人。
  “惟修,这是在下让嘉兴最好医师开的方子,服用可以减轻瘴疠的危害。还有这是清凉膏,防止被蚊子叮咬。”说完王奇把物什递给那个儒雅中年人。
  吴时来接过后脸色有些感动,笑道:“待罪之人多谢平乡伯,回到这浙江竟能结识平乡伯这样的俊杰,真乃幸事。”
  王奇低声道:“放心吧惟修,朝廷定不会忘记你,待严党覆灭,他日必将予你重任。”
  吴时来脸色有些沉重,没再说什么,洒脱道:“平乡伯,吾去矣,趁南方没有雪刚好行路。”话罢狠狠灌了一口酒,拱手作揖直接迎着寒雨离去。
  王奇默默无言。
  吴时来,字惟修,六科给事中,今年上书弹劾严嵩,遭到严嵩党羽的诽谤,谪戍横州,也就是后世的广西。明朝的两广没有开发,多瘴疠,一般失意的官员都被贬斥到那里。
  王奇为什么特意要去见他呢?因为吴时来是徐阶的铁杆党羽,上书弹劾也是徐阶的试探,试探结果很失望,严嵩还没有失圣意,吴时来这颗棋子就被丢弃了。
  吴时来本是松江府的推官。沿海倭寇袭来,吴时来妥善安置城内几万百姓,挑选百姓编制成军,并亲率数百名强弩手出城迎敌,斩寇数千。那可真是无疑问的上千倭寇尸首,在徐阶的运作下,升任六科给事中。
  这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还是一颗棋子,他后悔吗?王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明朝就是大棋盘,有人做卒,有人做车,有人做帅。杀棋者未必不知形势之凶险,不知形势之错综复杂。各司其职,认清自己的位置,落子无悔。
  王奇深知棋子的命运,有朝一日他定要做那弈棋人。
  ……
  太平江南梨园戏,在堂一粢醒,冬日温酒烫人心。
  池臣一进梨园戏馆,所有听戏曲吃茶的富贵人都看着他笑,有的人叫道,“池仪宾,你脸上又添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掌柜说,“给本郡马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十两银子。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郡主的银子了!”池臣睁大眼睛说,“你们这些狗才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郡主的金簪,吊着打。”池臣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老婆的东西不能算偷……窃银子!……夫妻之间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琴瑟和谐”,什么“恩爱”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戏园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王奇提着个精致小火炉,带两狗腿子,悠哉悠哉进戏园子听曲,门外可是说今日演奏《孟姜女·送寒衣》,那可是梨花戏的一绝。
  刚进戏园馆馆门,各种称呼声,“平乡伯”,“伯爷”,王奇一一点头打招呼,这馆子里都是些致仕官员,富贵闲人,甚至还有嘉靖帝的老丈人,选秀时塞女儿进宫的。
  还没坐下,就见一个躲躲闪闪的熟悉人影正在逃窜,王奇大喝一声,“池郡马哪里走!”池臣立刻被定住,不敢再溜,周围人笑声更大了。
  王奇寻池臣旁边的座位坐下,嗤笑道:“怎的见本伯爷就跑啊?”
  池臣唯唯诺诺,稍瞄了王奇一眼,委屈道:“伯爷别再寻在下作乐了,在下惹不起。”
  以前一个九品小官都敢往死里揍自个,皇帝叫道歉都不来。现在都是伯爵了,还不知会怎样。
  王奇抬手,池臣立刻吓得抱头,王奇抬手擦了擦板凳的灰尘,无语道:“坐下,本伯爷不会再同你一般见识。”
  王奇看着戏台上有单人伞舞,举伞双翻身、握伞拉锯等舞姿。女角苦苦挽留哀声唱曲,腔声透亮。
  王奇暗赞这才是古代正儿八经的梨园戏,看得津津有味,一旁的池臣就没个心思了,早早就想着逃遁,那顿暴揍记忆由心呐。
  “池仪宾,为何滞留在嘉兴府。”王奇边听曲边随意问道。
  按理说宗室王爷不得离开蕃地,这是大罪,可这女儿女婿怎一直留在嘉兴府。
  “这?在下实在不知。”池臣嗫嚅道,他是真不知道啊,老婆哪里走他哪里走啊。
  王奇暗忖,可能这池臣真不知,毕竟是一个敢在织染局讨俸禄的草包,谁愿意透露来由给他。
  王奇不看戏了,盯着池臣狠狠道:“本伯爷要上奏书举报你们,藩王家属留在浙江,想勾结倭寇造反耶?”
  果然,池臣被吓得颤抖,环顾四周,低声哀求道:“伯爷莫要吓唬人,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王奇厉声说:“你也知晓这是杀人的罪名?还不老实道来!否则休怪本伯爷下笔无情!”
  池臣不停拱手作揖,哀声哽咽,:“伯爷不要戏弄在下了,在下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王奇懒得理他,心里猜测开来,莫非是把西域的香料毛皮宝石等物品走私到倭寇国?先恐吓一下这郡马。
  王奇一副肯定的模样:“本官知道你们是走私,回去寻个话事人问问。”见池臣还是恐惧迷茫的样子,王奇补充道:“如果是走私,那在下就得上报朝廷了,说不定皇上就会在派锦衣卫下来。”
  说完自己都有点信了,不是走私难道来浙江务农?走私的话就得给本伯爷一点封口费了。
  池臣还想辩解求饶,王奇直接打断道:“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就安心听台上唱曲。
  ……
  回家的路上池臣惶惶不安,自个家不会真走私罢?那这平乡伯真举报上去,岂不是玩完?心里又有些恨意,有那么多银子却不给自己花。
  一进房间,见郡主在刺绣,池臣便模仿平乡伯的脸色,斥喝:“你可有事瞒着我?”
  郡主放下绸缎,狐疑道:“我瞒你什么事了。”
  池臣见这妇人脸色不似作假,低声质疑道:“你们在搞走私罢?”
  郡主吓得蹦起来了,俏脸寒霜,怒骂:“你胡说甚?再乱说扒了你的皮!”
  “是平乡伯说的,要举报咱们。”池臣恨声开口。
  留下郡主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