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柴油机故障

  按照曲轻快的说法,这是她最后一次介入柴油机业务,连处理故障,带向我交接工作,这回一起办了。
  “你知道这次发生的问题有多严重吗?”看过现场后,曲轻快问我。
  我当然没什么概念,便摇摇头。
  “相当于你的心脏突然梗了,不工作了。你说该怎么办?”曲轻快盯着我。
  瞧她这个比方打的,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没好气地说:“那能怎么办?等死呗。”
  曲轻快瞪我一眼:“胡说!你要是突然梗在这了,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等死?”
  怎么简直越说越可气。
  我被气笑了:“那怎么办,你们给我换一个心脏呗。把你的换给我?”
  曲轻快轻轻“呸”了一声,道:“想的美,咱俩什么交情啊,还把我的心脏换给你?”
  “你说话太气人,总拿我跟病啊、死啊的往一块说,让我能说什么好话?”我也不客气地回应。
  “好吧,算你狠。”曲轻快说完,凑向那台出问题的柴油机,向现场的操作人员询问情况。我赶紧跟过去。
  庞大的柴油机静静地杵在试验台位上,像个生病的巨人,一声不吭。
  要是在工作状态下,它的轰鸣声能震得人耳膜生疼,这边的试验人员都必须戴耳塞,以保护听力,人和人之间交流,只能靠打手势。
  不过,一忙起来,试验人员往往嫌戴耳塞麻烦,干脆不戴了,这样,除了打手势以外,还可以通过趴在耳边大喊来交流。这反倒比打手势更清晰明了。
  只是这样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就是时间久了,试验人员的听力都大受影响,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是半聋子。
  于是,“聋子”就成了这些试验人员的专称。
  在柴油机车间,小组装、大组装和试验站,构成了基本的生产工序。
  小组装负责把零件装配成部件,大组装负责把部件一样一样地组装成柴油机,组装好的柴油机究竟是骡子是马,就要到试验站去遛遛。
  把柴油机安放在试验台位,就相当于安装在内燃机车里,作为机车的心脏进行模拟工作。
  一端接入水路和油路,相当于内燃机车的供水、供油,另一端是各类仪表,用来测试柴油机的功率输出、转速等。
  一般情况下,在试验过程中,会有一些漏油漏水的地方,需要大组装班安排人员前来处置,把漏点堵上。
  等这些小问题解决了,仪表显示的各项运行指标也都正常了,这台柴油机的试验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便可以转到下一道工序。
  但这次出现的问题,不是漏油漏水,而是曲轴在高速运转时,与包在它外面的轴瓦发生了摩擦接触,这本不该有的直接接触,造成了柴油机抱轴烧瓦。
  据说,这类事故已经好多年没出过了。
  “可能是什么原因,你认为?”曲轻快突然扭头问我。
  刚才她跟操作人员交流时,我在后面,基本没听见什么。
  既然问到我,我就只能靠自己的常识来蒙了:“嗯,嗯,既然轴和瓦发生摩擦了,那相关的几方面都可能有责任。小组装那边,轴和瓦的组装尺寸有没有问题,大组装那边,压瓦和落轴的匹配是否合适,试验站这边,试验规程,启动,润滑……都可能有关系。总之,这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系统考虑,系统解决。”
  “好了,那就这样,事故攻关组就由你来牵头,这段时间集中力量把问题原因搞清楚,并拿出解决方案。”曲轻快说。
  在厂里,只要布置了任务,就不用再督促了。因为手里的那个设计显示仪,也就是我的伙计——高大,就是一个催命符。
  任务是什么,进度怎么样,是不是按时完成了,完成以后成效如何,都在那上面一目了然,大家全能看到,谁也没法偷懒。
  试验站这边的班长叫王小西,个子不高,脑袋巨大,跟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偏着脑袋,把一侧的耳朵凑向对方。没跑,肯定也是个职业病患者。
  确定我牵头质量攻关小组,那么除了王小西外,我还得把小组装班的徐楠,大组装班的程北一起叫上。
  按照工厂的工作规程,出现质量问题,必须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召开首次事故分析会。
  曲轻快把任务布置给我,拍屁股就走了。
  她那边也是紧锣密鼓,事多着呢。
  这边的一切,就交给我了。
  开事故分析会之前,我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我具备的优势有两条,一是专业知识,在交大系统学过柴油机的原理,理论上还是有一套,再就是脑子快,能够在短时间内,把大量相关不相关的事迅速理出头绪来。
  但我的劣势也十分明显,首先一条,就是缺乏现场经验。
  上学期间在工厂实习过几天,而今天,是我真正在现场工作的第二天。
  昨天浇了一裤子水,晚上还把工作服丢了,今天又紧着躲保安,怕被人发现。
  似乎除了丢人现眼,我还没什么现场的经验呢。
  另外,就是我对人还不熟悉。
  徐楠是我领导,接触时间太短,我还没摸着她的脾气。
  程北呢,只是见过面而已,而且直观的感觉,似乎是个不好打交道的家伙。
  眼前的这位总是侧着脑袋的王小西,则看上去有些迷糊。
  再有,我对柴油机烧轴的问题,从没做过研究,完全没有概念。
  刚才曲轻快问起时,我也是仗着小聪明,现编了几句,这又不用负什么责。
  但开分析会,那就不一样了,得来真的。
  跟这几位一起,能不能把事故原因分析出来,我心里并没什么底。
  徐楠和程北一起到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这身工作服,还欠着这二位的人情呢。
  工作服是徐楠帮着张罗来的,而工作服的原主人,是程北。
  想到这里,我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工作服与身体接触的部位,似乎有些发痒。
  我吭吭哧哧把情况说了说,连带着宣布了成立质量攻关组的事。
  我刚说完,就听程北略带嘲讽的口气说:“大学生,你知道抱轴烧瓦是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他这话来者不善,只含蓄点头,说了句“知道一点吧”。
  徐楠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王小西听罢,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