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2 夜宴
这场战役只不过是沈家港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插曲，沈家港的人并不在意。日子依然照常过，甚至没有人感到惊慌。
打完战役后，沈家家丁们有序地撤回，街市上热闹依旧，商贩们和来往穿梭的行人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下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流光喃喃道：“这里真像一幅画。”
“什么画？”沈慕真低头问道。
“《清明上河图》”流光道。
“你喜欢吗？”沈慕真歪着头问道。
流光点点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幅画，汴梁城中繁华盛景，人人安居乐业，这种太平盛世是她的理想。天仓岛和奎岛已经慢慢具备这样的雏形，但是比起沈家港，却远远不足。这里在沈家人两百年的深耕细作下，俨然一个独立的王国。
“可我不喜欢。”沈慕真道。
流光很惊异，“为何？”
沈慕真噙着笑意望着她道：“你我若是两个君王，肯定是不同的两种君王。你向往太平盛世，你想做的是盛世明君，为天下呕心沥血。”
“这难道不对吗？”流光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沈慕真摇头道：“大错特错。哪有什么盛世明君，不过都是一种姿态。每个朝代的最初都有明君勤政，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多爱自己的子民，纯粹是因为国家经不起折腾了，再折腾也无法满足他们的需要，所以他们只好克制自己的**休养生息，等到国家和臣民日渐丰足，他们就可以不必克制**，然后就会尽情的折腾，直到整个国家被折腾的摇摇欲坠，再换新帝登基。”
流光甚是困惑：“所以呢？”
“所以做明君并不是自己愿意，而是被迫，做明君并不快乐，可是做个昏君就不同了，至少在活着的时候很快乐。”
沈慕真笑道。
流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想了半天道：“昏君统治之后，国已不国，快活只是一时啊。”
沈慕真反问道：“你见过哪个王朝能世世代代？都说万岁万万岁，可哪个皇帝活过万岁？他们连百岁都活不到。如秦如隋，不过两世而已。想着身后万千百代，纯属痴人做梦。这世上只有这土地是千秋万代，人算什么？说那些痴话，只是惹人发笑而已。”
流光不敢相信：“你们沈家在这里两百年了，难道你想结束这一切安宁？”
“安逸太久了不是好事。”沈慕真的目光深沉，又似自言自语：“刀子太久不磨也会钝。”
流光并不确定沈慕真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和沈慕真之间差着巨大的鸿沟，她曾经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建立，而他只是想破坏。
“碧海楼”位于沈家大院最中心的位置，“碧海楼”一共三层，修得气派非凡，重角飞檐，雕梁画栋颇有几分皇家气派。
宴席设在二楼，站在楼边就可以俯瞰整个沈家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浮在夜色里，沈家港像是一片汪洋大海。
老祖宗一团喜气，特意换了一身绛紫寿字纹金比甲，额上勒着一条镶嵌羊脂玉抹额，笑眯眯地坐在正中的檀香木椅上。坐在她身旁的是沈家老大沈敬儒，沈敬儒年岁很大，样貌萎靡，一条衣袖空空荡荡，他的双眸无神，穿着一身酱色长袍，看起来倒比老祖宗更显老态。
沈敬儒的身旁是沈家老三沈敬康，他今年也有五十多岁，却显得很年轻，穿着一身姜黄的衣裳，满脸笑容，他的眼神里透着精明能干，不住地在流光和沈慕真之间来回打量。
沈敬康的下手处是沈敬贤，他还和白日里一样，没有什么太多情绪，两只眼睛里更是波澜不惊。
众位妇人都依着座次坐下了，姑太太在沈敬儒的对面，陪着老祖宗。沈慕真和流光被安排在末座，和妹沈兰芷在一起。
沈兰芷满脸不悦地瞪了沈慕真一眼，便望向了别处。
老祖宗看了看座次，发话道：“让慕真坐到我身边来，让他坐那么远干什么？我老婆子本来就老眼昏花，看不清。”
沈敬儒忙站起身来道：“慕真，坐我这里。”说着他要和沈慕真换位置。
坐在对面的沈月芷霍然起身，对沈敬儒道：“爹爹，您坐我这吧。”
沈敬儒不住地摇头，咳了两声道：“爹爹就坐那里，没什么风。”
沈月芷还要说什么，被坐在她身旁的男子拉住了，那男子和沈月芷年纪相仿，长着一张孩童脸，偏生满脸络腮胡，浑身肌肉饱胀，撑得衣服鼓鼓囊囊，他正是沈月芷的夫君，沈家入赘的女婿李秀峰。
沈慕真依言起身，却没有往沈敬儒的位置那走，只是拉着流光问道：“她坐哪里？”
沈月芷恼道：“难不成你让三叔也让座不成？”
沈慕真并没有退却之意，脸上依然带着笑，“她是我的贵客，更是我的心上人，难道沈家现在待客之道就是让贵客坐在末位吗？”
沈月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位次是她安排的，沈慕真这番话摆明了是向老祖宗表明她办事不利。
沈敬康笑道：“慕真说得不错，来来，三伯和你换个位置。”说着也站起了身。
沈敬贤默默站起身道：“何必如此麻烦？大家往后各自调整两个位置不就好了吗？”
沈敬康笑道：“五弟，这么做才是麻烦，所有人都得动，换个位置不过是两个人动一动，不碍他人的事。”说着他站起身，往流光那走。
坐在对面的沈元芷的脸都气歪了，她跳起来道：“爹爹，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凭什么让你让位？沈慕真，莫说她还没嫁入我们沈家，就算进了门她也没资格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