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9 追悔
闻声赶来的周牧云见此情形,心中一紧,神色骤变,急忙推开柳含元,将流光拉入怀中,一手搭在流光的脉搏上,他的心跳的太急,指尖微微发颤,居然摸不到她的脉搏,一时心中更慌。
裴桐从未见过周牧云如此慌乱的神情,脸色骤然变白,**着声音道:“她……她……”半晌也不敢把死字说出来,他从未陷入如此恐惧,彷如坠入万丈深渊,连呼吸都不顺畅。
周牧云深吸一口气,再次摸向流光的脉搏,还好脉搏虽然变弱,但是性命尚且无忧,他狠狠瞪了一眼裴桐和柳含元,将流光抱入怀中大步奔向自己的房中。
裴桐和柳含元急忙跟在周牧云身后,两人挤在周牧云的床边,看着他诊治流光,周牧云眉头一皱,怒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柳含元结结巴巴道:“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你现在马上走出去,把门关上。”周牧云冷冷道,瞥了一眼裴桐道:“你也一样。”
两人此时不敢不听话,乖乖走到门外小心翼翼关上了门,却也不离开,守在周牧云的门口发呆。夜色深沉,冰冷的海风吹在两人的身上,宛如刀锋刮过。
裴桐颓然坐在甲板上,心里涌起无尽悔意,他这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流光,可是自己却一念之差打伤了她。他从未如此慌乱无助恐惧,他甚至在心里暗自向上天各路神仙祈祷,求他们保佑流光,如果非要收走一个人的性命,那就收走他的吧,不要带走流光。
他看着打伤她的那个手掌,恨不得用刀斩断,如果她有三长两短,他无法继续想下去,不停地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流光一向运气好的很,而且自己那一掌当时只是想吓一吓柳含元,并没有真的特别用力,她不会有事。
可是不好的念头却一直不断地冒出来,他恨恨地给了自己一掌,打得十分用力,吓得一旁的柳含元急忙离他远一点。
裴桐狠狠瞪了柳含元一眼,他恨不得当即杀死这个男人,可是一想到流光,所有的念头都熄了。他真真切切明白了万念俱灰的意思。他想起了许多往事,他无数次为难流光,逼着她从高高的椰子树上跳下来,逼着她潜入深海里,更别提动不动就让她绑着十斤的沙袋爬树、跳跃,那些男人们都练不下来的训练也逼着她去完成。她从来没有抱怨,无论多难,她咬着牙都会完成。摔伤扭伤都是家常便饭,一次她不小心扭断了手指也没有和他说,而是咬着完成了训练后方才找兰青医治。
他越想心里越难受,这几年来他越来越像个坏脾气的小孩,一言不合就找借口折磨她,他知道帮里的人偷偷在背后叫他妖怪,可她没有,依然笑嘻嘻地喊他师父,甚至背着他告诫所有人不准叫他妖怪。他的鼻头一酸,眼泪滑出了眼眶,无声地消失在黑夜里。
海风吹了一夜,直到天亮,屋子里才传出了动静,柳含元急忙爬起来,上前询问疲惫的周牧云,“她怎么样了?”
周牧云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两人问道:“谁打的?”
“我。”裴桐的声音很低很低,一夜之间,他憔悴地宛如老了十岁。周牧云没有说话,径自走到他面前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打得极重,裴桐的耳朵嗡嗡作响,这是周牧云第一次动手打他,他没有动,只是低声问道:“她还好吗?”
“你配问这个问题吗?”周牧云的眸光里泛着寒意,“她好与不好都与你无关。”
“求求你告诉我。”裴桐忽而双膝一软向周牧云跪下,“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周牧云心里一惊,他没见过裴桐对他这样卑躬屈膝,哪怕当初被他捉了好几回,裴桐都没有这样颓靡不堪。额裴桐深深地弯下了腰,以一种匍匐的姿势跪在他面前,一向高昂的头颅低了下来,抵在了甲板上,宛如被撕成了粉碎,连声音也变得很低,带着哭腔:“求求你。”
周牧云闭上了眼睛,他恨极了裴桐,可见到裴桐如此模样,心里又有些难受。他自找的,若非是他和柳含元胡闹,怎么会伤到流光?一想到流光软弱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模样,他的心就揪着疼。昨夜他一夜未曾合眼,眼睛都不敢多眨,看了流光一夜。
他已经习惯了流光耀眼夺目的样子,仿佛永远都击不倒,他也曾一度想如果真有上天,流光一定是上天偏爱的人。他都快忘记她也会倒下,也会哭泣。那时她第一次上船,哭得昏死过去的模样已经很遥远,遥远到有些模糊,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哭着想回家。那时他是她唯一的寄托和希望,而现在呢?不知从几时开始,她成了自己眼中唯一看到的那个身影。她成了他追逐的光芒,他渐渐不想把她推回去,他想把她留在身旁,他喜欢看着她笑着的模样,喜欢看她自信飞扬的模样。她变成了海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让人挪不开眼。
可是她却倒下了,之前还和他们说说笑笑,探讨攻打柳岛的计划。可不过就是他在房中写下她说的话之时,她猝不及防地倒下了。倒得这么突然,他不知所措,帮她检查伤势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好多年前的恐惧忽而再次笼罩着他,年幼的他抱着母亲和父亲的尸体瑟瑟发抖,连哭都不会,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掉入了地狱深渊。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在无助恐惧中醒来。而昨夜,他几乎是噩梦重现,他紧紧攥着流光的手,只怕一松手她就会溜走,像那时他拗不过大太监的气力,不得不松开了手,从此母亲只是他梦里渐渐模糊的影子,再也无法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