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5 母亲
流光估算了一下距离，一本正经地转向裴桐和周牧云道：“马上就要上船了，我们已经说好了，你们不准登船，这次绝不准再反悔了。”
裴桐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没有应声。周牧云和颜悦色道：“我们不会跟你们上船的，不过若有意外，我们会相机而动的。”
流光神情严肃道：“你们的样子太扎眼了，很容易露出马脚，千万不要来。”
周牧云轻笑一声，温言道：“知道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流光这才冲柳含元点点头，柳含元盯着越来越近的浮码头喉头发紧，他攥紧了拳头，跳上了码头。
码头上站着几个守卫，正坐在一起抽水烟，见柳含元和流光上了码头，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船只，喷了一口烟道：“哪条船上的？”
“刘小乙船上的。”柳含元答道。
“刘小乙？你们这些拉货的也敢到这来？”几个守卫笑了起来，“挣的钱都不够你一夜花销的。”
柳含元尴尬地笑道，“听说这里好，就来看看。”
“这里当然好，哪条龙船能和这里比？”守卫颇有几分自得，“最好的货色都在这里了。”他对柳含元伸出了手，柳含元立即将准备好的银袋子扔了过去。
守卫打开银袋子看了一眼，又掂了掂重量，对他点点头：“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船舱，只刚踏进舱门，刺鼻的劣质香粉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很昏暗，脚下的甲板不知被磨了多少次，黑油油的发亮。过道十分狭窄，两边都是房间，房间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若是有客，灯笼就灭了，若是没客，姑娘们穿着花哨的衣裳坐在灯笼下面，目光呆滞地望着门外经过的人。
这些姑娘虽然涂抹着浓厚的脂粉，却遮挡不住脸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她们早已绝望，只会麻木地按照吩咐一举一动，宛如一个个被撕扯成破烂的提线木偶。
柳含元没有来过这里，没有想到这里会是这样，他的目光并没有太多停留，匆匆瞥过两旁的姑娘，就急切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这艘船的尽头也没有看到他娘。他暗自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对流光道：“没有。去下一艘吧。”
流光微微颔首，两人走出了这艘船，登上了和它相连的第二艘船，第二艘船上也搜寻无果，柳含元的心有些不确定，难道娘已经死了？
登上最后一艘船时，柳含元的腿有点发软，他不敢想如果娘也不在这艘船上，他该怎么办？可如果真的在，他怎么办？他站在船舱门口，迟迟不敢掀门帘。流光见他如此倒有些不忍心，问他道：“还进吗？”
柳含元用力点点头，掀起了门帘，这一艘船比之前的船小，里面逼仄而昏暗，里面的气味越发难闻，柳含元借着昏暗的红灯笼一个个房间看过去，这里面的女人比之前几艘船上的女人年长，神情更加麻木，几年痛苦不堪的生活让她们宛如被暴雨疾风摧残后的花朵，显露出衰败的模样。她们都是快要被丢到海里的人，等到她们颜色彻底衰败，最后一点价值被榨干，就会被无情地抛入海中喂鱼。
柳含元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们，因为越来越少人会看中她们，她们的饭食不断被减少，每个人都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仿佛裹着人皮的一具具骷髅。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娘如今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比她们更加不堪吧。他的脚步越发沉重，恨不得立即逃离这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虽然很多年没有听过娘的声音了，但是他却听出来那是娘是声音，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缓缓地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旁的房间里，坐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穿着一身艳丽暴露的衣裳，举着一只圆扇遮着自己的半边脸，笑盈盈地望着他们，“还要走啊？里面可没有人了。”
她款摆腰肢地走向他们，宛如一条诱人的美人蛇，一步三摇走到他面前，伸出纤长的胳膊轻盈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极自然地依偎在他的怀中，拉过他的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手指轻点他的胸口，用极娇媚的声音道：“你是来找我的吧？”
柳含元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妖媚异常的女子，嗫嚅了许久：“娘？”
女子闻言陡然睁大了眼睛，细细看着眼前的男人，猛然间推开了他，回到了房间。柳含元紧随其后进了房间，用力抓住女子的手腕怒道：“他们说放荡，我还不信，你居然真的是这样的人……”他强忍着悲痛，抓着女子的胳膊微微**：“你……”
女子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来要是为了证实这个的话，可以走了。”言语之间没有半分对儿子的眷恋。
柳含元心如刀绞，这些年不论其他人如何诋毁娘，他总是会告诉自己，他们都是骗他的，娘不是这样的人，可他亲眼所见这一切时，所有的一切都分崩离析，他紧紧攥着女子的手腕，“你原来是这样的人！难怪爹爹说你就是个贱人，你是不是很喜欢当船妓？是不是喜欢和那些男人……”
他无法说出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而女子的神情却依然冰冷，甚至带着一抹笑容，“接着说啊，为什么不接着说？你爹什么难听的话都骂过，你随便骂，只要你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