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8 水酒

  裴桐恨铁不成钢,对郑怀远道:“在锦衣卫的时候,老子最多就吃了你一个糯米糕,并没有对不起你。你说的陆金,和我虽然谈不上交情深厚,但是我也不至于坑了自己弟兄。”
  郑怀远不作声,良久后道:“这兴许是你的计策,让人以为那船夫的话不可信。”
  裴桐冷笑一声道:“老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的花花肠子,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爱信不信。”
  郑怀远又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为什么要陷害你?”
  裴桐不耐烦地说道:“我怎么知道这些?老子早就离开锦衣卫了,当年的事我都不清楚。”
  郑怀远道:“那你为何要做海寇?”
  裴桐缓缓地擦了擦手道:“老子高兴。”
  郑怀远没说话,他被裴桐挟持地死死得,不能动弹,目光里却依然满是怀疑和不服。夜色渐深,海上的风浪渐渐大了起来,流光见此忙唤裴桐先上船。
  夜里不便行船,五龙帮的船只首尾相靠,互相照应,泊与海面。和其他帮派的热闹相比,五龙帮显得格外静谧,船只没有喝酒喧哗笑闹之声,像一只巨兽安静地伏在黑夜里,警惕周围的一切。
  裴桐很恼火,郑怀远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一天就没个顺心事,他拿着一瓶酒靠在船尾一边喝一边慢慢想着从前的往事。
  陆金他印象并不深,也是个和郑怀远差不多性子的人,不爱说话,那次他主动请缨南下,陆金被点了和他一起,从北京到福建,两人除了研究案情之外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陆金突然暴毙在海上,他也没精力去追究,因为没多久后,他被镇海候周庭川抓了,说他通敌,周牧云冒充了周庭川救走了他,那次之后,他看着到处张贴的海捕文书,心灰意冷地跟着周牧云去了五龙帮。现在细想起来,这中间似乎真有些古怪,那周庭川好端端地说他通敌,明明是他在抓捕周牧云,却变成了他的同党。
  裴桐灌了一口酒,正要继续喝,忽而感到身旁有人,凝神一望却是流光,不由笑了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流光走到他身旁,拿过他的酒壶道:“师父,你今天喝太多了,还是少喝些吧。”
  裴桐没有生气,只是望着她,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袍,头发简单地盘在一起,用一根木簪缠紧,看上去依然仿若邻家少女,没有半点帮主的模样,只是目光里却有着超越年纪的成熟和稳重。
  若是从前,裴桐定然要嘲弄她两句,可是今夜原本想要取笑她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望着她,心里竟有一丝怅然。他看着她长大,每天每刻,他的眼里就只望着她,只想着她,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流光似乎未察觉到裴桐的心事,只是努力努嘴问他道:“怎么处理?”
  裴桐一愣,明白她说的是郑怀远,懒懒地说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流光沉默了片刻道:“他说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想知道吗?”
  裴桐摇摇头望着远处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再回锦衣卫。”
  流光道:“你甘心被人这样误会?”
  裴桐哂笑:“大丈夫行走江湖,误会算什么?要是什么都在乎,早就走不下去了。”
  流光道:“但是他不一样。他和你……”
  裴桐打算了她的话道:“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吃了他一个米糕罢了。”
  流光道:“若真是如此不在意,你不会一直记到现在,师父,你和他好生谈谈吧。”
  裴桐摇摇头道:“他若是不信我,说什么都没意义。”
  流光沉默了片刻道:“虽说不必在意别人的误会,但是有些事多说两句也不吃亏,他如今就在眼前,能解除了误会,也是少一桩心思。”
  裴桐笑着看她,“现在向师父说教起来了,流光,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顿了顿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他?”
  流光的脸上顿时火烧火燎,说起话也结结巴巴:“在说郑怀远,你怎么好端端扯起这个了?”
  裴桐眨了眨眼睛道:“哦,你到底是打算嫁还是不嫁?”
  流光的脸更红了,瞪着裴桐干巴巴地说道:“师父你……”
  裴桐哈哈一笑道:“流光,你莫非当时只是因为怕嫁给两个丑男人,所以才说的那段话吧?”他忽然心情大好,拍了拍她的头:“丫头,这么说来,你未必真的下了决心,也好,也好。我去找郑怀远了。”说着他不等流光回答,身子微微晃动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流光一人独自站在船尾欲言又止。
  裴桐进了船舱,直奔郑怀远面前。郑怀远被绑在船舱中,流光倒未虐待他,吃喝的东西摆满了面前,只是他不肯吃。
  裴桐屏退了左右,瞄了一眼他面前的那些吃食,问郑怀远道:“你不饿?”
  郑怀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裴桐拿起了酒杯倒了一盏酒,又给郑怀远倒了一盏递到他面前,他却扭过头去,连看都不看裴桐。
  裴桐也不恼,自己饮了一杯后笑道:“我还以为这里面装的是酒,居然是水。”裴桐瞥了一眼郑怀远又道:“你要不要喝点?”
  郑怀远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还是没说话,裴桐拈着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是你不敢喝?”
  郑怀远瞪着裴桐道:“你不必激我。”
  裴桐又饮了一杯笑道:“你就算渴死了也不关我事,还省了我一桩麻烦。”
  郑怀远瞪着他,忽而伸手拿过酒杯一气饮尽,骤然变色道:“你骗我!这明明就是酒!”
  裴桐放声大笑:“其实你看酒和水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入口,你都分辨不出来。”
  郑怀远将酒杯扔到案几上,恼怒道:“当然有区别,酒使人迷乱本心,但是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