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6 良药

  “我知道,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回去,你现在成了我唯一觉得在五龙帮有趣的事情,这里现在一切都无味的紧。若非答应了周牧云,我都想上岸了。”裴桐的目光澄澈,从未有过的正经,“但我刚改主意了,我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趁你还能回头,赶紧回头吧。”
  流光垂下头沉寂了片刻道:“我很想回家,从我被拐卖的时候起,我天天做梦都想回家,我想念我的爹娘,还有姐姐她们。昨天晚上我还梦见了我娘亲,还有姐姐们。那天我看见爹爹,我真高兴,我想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回头?”裴桐问道。
  流光望着海面,迷惘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看见你们在炮火里挣扎,就觉得不应该离开,不想丢下你们。”
  裴桐一怔,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真是个傻丫头。”拍了拍的她的肩膀道:“走吧,喝了这么久的海风,你还没喝饱吗?”
  流光吸了吸鼻子,裴桐见她面色潮红,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起了眉头:“还真的吹出病了。”
  流光道:“我没事。”话音刚落,打了个大喷嚏。
  裴桐用披肩将她裹紧,“走,回你房间里歇息去。”
  流光耷拉着脑袋跟着裴桐身后,黑毛轻盈地跃起,一路跑跟在她的脚边。路过周牧云房间时,流光不由瞥了一眼里面,足下微滞。裴桐似猜到她的心思,将她的胳膊往前一带,拖着她回到了房间。
  流光进了房,却见溯雪还守在屋子里,不由一愣,她早就将她忘得干干净净,溯雪见流光回来,急忙起身迎接她。裴桐利索地将流光放到床上,对溯雪道:“去弄些姜汤。”
  溯雪忙应下出门,黑毛跳上床尾守着流光,流光觉得鼻子越来越塞,头亦越来越昏沉,身子冷得厉害,似乎海风吹透了她的骨头,她紧紧裹着被子,又将黑毛搂在怀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只觉得隐约有人喂了她喝了姜汤,但是似乎不见效,头晕沉沉地一直睡,任人怎么唤都睁不眼。身子一会冷一会热,朦朦胧胧中,一双温暖的怀抱将她抱在怀中,温软的手掌贴在她的头,再一勺勺喂她喝药,那药真苦,苦得她都吞不下去,那双手的主人又往她口中塞了甜口的蜜饯,酸酸甜甜的蜜饯送着药一口口咽下。
  她没有睁眼,只下意识地抓住了手腕,手主人在半空中顿了顿,还是未抽开,只是将她安顿好睡下,任她牢牢扣着。
  也不知是几时,她终于醒了过来,只见屋中一灯如豆,照着身旁的人影单薄,胳膊上犹缠着纱布,他似乎很疲惫,闭紧双目,却依然坐得笔直,不是别人,正是周牧云。
  流光心生内疚,他的伤势也未完全痊愈,若非是她,他不必如此疲惫,心里又一丝按捺不住地欢喜,她轻轻地松开了他的手腕,悄悄地坐起身,想要为他盖一层薄被,却听到周牧云道:“醒了?”
  流光像被抓了个现行,举着薄被不知该放到何处,只见周牧云睁开了眼,平静地望着她。流光傻傻坐在床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周牧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烧退了。”
  流光讪讪道:“谢谢师父。”
  周牧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稀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又端来一碗汤药,递到她面前:“再喝一碗,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流光闻着酸苦的药汁,不由皱紧眉头道:“好苦。”
  周牧云神色平静如旧,流光不由犯憷,她记得他从前和自己说过那句话“喝不下去苦药,怎么熬得过比药苦的人生。”
  那时他的神情依然历历在目,流光伸过手接药碗,只刚要闭眼横下心喝下,却见面前多了一盘蜜饯,流光不由一愣,只见那只碟子里放了七八种蜜饯,周牧云轻声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个,你自己捡你爱吃的送药。”
  流光伸出手,捡了一块自己爱吃的桃条送入口中,酸酸甜甜吃得不想停,又连着吃了好几根桃条,药却一口也未送下。忽然想起周牧云就在面前,有些胆怯地偷偷瞥了一眼周牧云,却见他未有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望着她把碟子里的桃条都吃光,转身又拣了一碟桃条递给她。
  流光惊得厉害,周牧云向来对她严厉,课业做得不对,被打手心的次数也不再少数。她没有接,周牧云轻声道:“吃腻了?想换什么?”
  流光摇摇头,飞快地将药汤一气吞下,又拿过碟子接着吃桃条。周牧云见她这付模样道,“还有许多,慢慢吃。”
  流光胡乱点点头,周牧云等到她不再吃,方才拿过她的碟子放在一旁,对她道:“早些歇息吧。”
  流光忙躺下盖上被子,周牧云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将要离去之时,流光轻声道:“谢谢师父。”
  周牧云没有停下,只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流光的房间,未曾惊醒在花厅里打瞌睡的溯雪,径自走到房间外。
  裴桐站在门外,见周牧云出来问道:“她好些了?”
  周牧云点点头,对裴桐道:“她不能吹海风,每次吹海风必定会发高热。”
  裴桐皱眉道:“身子没这么弱吧?”
  周牧云道:“这么长时间累积下来的辛苦,是该好好歇歇了。”
  裴桐斜着眼睛看他道:“你说得容易,明天怎么办?”
  周牧云道:“明天我们来对付他们。”
  裴桐干笑一声道:“向阳那两把刷子倒没什么,张宝旺手下的人这次活下来的不少,原本帮主是想要囚禁他们的,结果倒让他们逃了一大劫,这些人可都是张宝旺的拥趸,指望他们拥戴流光的希望不大。再者说来,你到底想好没有,怎么把流光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