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1 旧情

  裴桐笑眯眯道:“我们是来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现在看你很好,又有人照顾,自然是不用担心了。”
  周牧云听出了他话里的嘲弄之意,不由心情烦躁,“你们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裴桐做出惊奇的样子道:“那还要怎么样?难道要买些补品不成?”
  周牧云刚要说话,音娘在旁笑道:“牧云,你要是觉得闷,妾身弹琴给你听。”
  说着放下了碗,走到一旁的桌旁,那桌子上摆着一架古琴,音娘坐定桌前,轻舒玉笋,款弄冰弦,只拨得两三声又停下道:“牧云,昨夜你那支箫曲吹得真好,今天我们再和一曲吧。”
  流光顿时站住了,原来音娘就是昨夜在秋千上弹琴的女子!她急忙转身,想对周牧云说音娘琴音听不得,却听到音娘已经再次拨动琴弦,这次的曲子却是幽然清澈,皎然月洁,如三伏天里吹来的习习凉风,说不出的熨帖舒服。
  周牧云转头望向她似有些意外:“你还记得这支曲子?”
  音娘凝眸望向他道:“怎么会忘?”她的目光胜水,含情脉脉,叫人无不心动。
  周牧云转过头,音娘又笑:“难道你忘了?”
  周牧云没答话,音娘喟然轻叹:“看来是你忘了,罢了,忘了也好,只让妾身一人伤心就好。”她一边说一边拨动琴弦,琴声幽幽,似女子的哀叹。
  周牧云垂眸,片刻后单手取箫,贴到唇畔,轻轻吹奏。虽是一只手,他的箫声却丝毫不损,只是听上去也颇有些幽怨之感,让人心生悲凉。
  一箫一琴和鸣而奏,默契非常,似乎练习过无数次,毫无破绽。琴声潺潺,箫声悠悠,听得流光不由潸然泪下。应安安唬得一跳,连忙问流光道:“你怎么了?”
  流光摇摇头,对她挤出一抹浅笑,逃也似地离开了周牧云的房间。黑毛紧随其后,奔了出去。
  裴桐站起身来极突兀地拍了拍手,打断了两人的琴曲,对两人道:“两位果真技艺高超,琴声动人,堪称天造地设地一对,不打扰两位叙旧,我去陪帮主了。”
  周牧云一怔,放下了玉箫,顿了顿对裴桐道:“你管着她些。”
  裴桐却看着他道:“她哪里做的不好吗?她从来不会做混蛋事,我管她做什么?”
  周牧云不想和裴桐争辩,只嘱咐道:“保护好她。”
  裴桐笑意更深:“她不用我保护,她可以保护任何人,所以她才是流光。”说完迈开大步走了出去,应安安跟在他身后亦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音娘对他一笑道:“是不是我不好?”
  周牧云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如此?”
  音娘走到他身旁,凝望着他的双眸道:“你忘了?你是我音娘看中的男人,我绝不容许任何女人染指,哪怕是个孩子也不行。”
  周牧云更恼:“她和我之间没什么。”
  音娘的嘴角凝着一朵笑,“没什么?没什么你看她的眼神会是那样的?她看你的眼神也不一样,那不是一个徒弟对师父该有的眼神,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爱慕的眼神,我绝不会看错。”
  周牧云望着她平静地说道:“你在这里待得太久,看什么都和男女之情有关,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感情,绝非只有男女之间一种。我欣赏她,但是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是吗?那是什么呢?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男女之间的情感,还有什么其他的吗?你不要自我欺骗了,你说过这世上最坚定的和最不坚定的都是男女之情,现在我就想问问你,你和我之间还有没有这份最坚定和最不坚定的感情?”音娘的眼神变得异常凌厉。
  周牧云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笑了起来:“你说什么?我们之间?”
  音娘脸有愠色:“你什么意思?”
  周牧云笑得更厉害,“音娘,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此生会从你的口中听到这番话。我周牧云难道不是你无数座上嘉宾当中的一个?”
  音娘陡然变色,甩了周牧云一记耳光:“周牧云!你居然说出这种话!”
  周牧云冷笑一声道:“难道不是?”
  音娘咬牙道:“我音娘难道是那么轻贱的人物?”
  周牧云摇头道:“岂敢,你是这红船上的花魁,是这海上的最声名远播的女子,多少人为了目睹你的风采奉上黄金万两。在下三生有幸,能得你青眼有加,陪你弹琴奏曲。”
  音娘更怒:“当日是你自己非要走的!现在却说这番话!”
  周牧云静静地望着她道:“不错,是我要走的,我周牧云不能一辈子在青楼里当个琴师!”
  音娘道:“那你今日缘何又说出这种话?”
  周牧云低头一笑道:“你果真是忘了,当日我曾再三恳求你同我一起离开,可是你不肯。你不愿意跟我天涯海角得受苦。我不怪你,更何况你一直对我若即若离,我问你可否和我同去,你却笑了我半天,说我会错了心意。你都忘了吗?”
  音娘半晌说不出话来,周牧云又笑:“你今天何苦再来招我?我到今日依然还是身无长物,还被许多人追杀,比起从前更糟。”
  音娘望着他道:“但你今日已是声名赫赫的人物,海上智者。”
  周牧云一怔,笑了起来:“这与你又有何用?”顿了顿失笑道:“不会你想借我的名头抬高你的身份吧?”
  音娘没有否认,周牧云笑得更大声,他笑得眼角闪出了泪光,“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音娘冷冷道:“有什么想不到的?这世上有的是倾国倾城的女子,我年纪大了,从前能在陆地上做花魁,如今只能在海上做花魁,现如今,老板不断的收入年轻貌美的女子,很快我就不再是花魁了,我不甘心。”
  周牧云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这些年你苦心经营,所接的客人非富即贵,难道没想过从良吗?”
  “从良?”音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谁会娶我们这样的女人?就算真的娶我们回去,也不过做个妾室,到时候闷在一座宅子里面不说,还要受那正室的欺辱,若生个孩子倒还好,若是没孩子,能凄惨地终老一生都算是幸运,我才不要过那种日子。”
  周牧云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想要怎样?做一辈子的花魁?”
  音娘叹了口气道:“那也是不可能,暂且我也未想好以后会怎样,兴许日后也开一艘红船,又或者嫁给某给海寇当个船主夫人也是不错。”
  周牧云轻笑一声道:“果真是好算盘。”
  音娘望着他道:“我知道我负过你,你可愿意再帮我一次。”
  周牧云沉默了片刻后道:“可以,但是我也有条件。”
  音娘似有些意外,“你和我谈条件?”
  “在商言商。”周牧云的眼眸里波澜不惊。
  音娘良久地望着他,许久后勾起一抹笑容道:“也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