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9 欺辱
溯雪的手微微一滞,将帕子放到流光的身旁,转身离去。流光拿过帕子急忙擦去眼泪,黑毛懒洋洋地从床尾走到她的面前,舔了舔她的脸,关切地望着她,她顿时觉得好多了,摸着黑毛笑了笑。
流光有些不好意思,从床上跳下来,却见溯雪已将一应梳洗之物准备妥贴,她愣了愣,许久没有被人伺候,此时竟有几分陌生。
她默默漱口洗脸,又取了梳子梳头,昨天夜里睡得太急,头发都未完全干,今早一看,头发歪七扭八,实在难以打理。流光自小不爱好梳妆,和自己这头乱发斗争倒比练功还难受,用力扯了两下,倒扯下许多头发。
溯雪默默走到她身旁,拿过她的梳子替她梳发,她的手法很轻柔,木梳松松地划过头皮,很舒服。恍然间,流光想起在家的日子,她梳不好头发,每每都是姐姐和娘亲替她梳。也是这般轻柔,告诉她不要急躁,又取笑她连头发都会梳,将来嫁给谁家?
溯雪替她梳直了头发,又细心地替她将头发结成发髻,又戴上网巾。流光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锦袍,像极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她沉默了片刻道:“谢谢。”
溯雪冲她笑了笑,又替她冲了碗茶,“请用。”
流光接过茶后,顿了顿道:“你不问我吗?”
溯雪一愣,垂眸轻笑:“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流光望着她道:“你会告诉你们老板吗?”
溯雪微微摇头道:“不会。”
流光放下茶盏道:“为什么?”
溯雪抬眸望了她一眼道:“小女很羡慕姑娘。”
“羡慕?”流光不由一愣。
“嗯,羡慕,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像我,只能在这艘船上等死。”她依然含着笑,嘴角边的笑容却很苦涩,双眸定定地望着桌上的茶盏,“我就像这茶叶一样,早就死了,等着开水一冲,就被迫还魂。”
流光的心像被人捏了一下,柔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溯雪的嘴角笑容更浅,面色更白:“命贱。家里兄弟姊妹多,爹娘养不活,就将我卖了换钱。我原本叫三丫,被卖的时候才八岁,到人府中做粗使丫头,大冷的天,地上结着冰,我拎着比我还高的水桶去井里打水洗衣裳,那水真冰啊,我冻得十个手指头都像红萝卜似得,主人嫌我做事笨重,没两年就将我卖了。我被人辗转卖了好几回,年纪越大,愿意要我的人越少,主家妇人们都说我长得狐媚像,怕我进府坏了规矩,后来我就被卖到了红船。”
流光听得心中难受,又道:“你在这里几年了?”
溯雪神色恍惚,“大概三四年了?记不清了。这里永远都是这样子的,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日子。一眼能望到头,一眼又望不到头。”
流光被她的话说得心中酸涩,看着她手腕上露出一小截鞭痕道:“连老板很爱打人么?”
溯雪笑了笑道:“倒也还好,只是我总是得罪红姑娘,她们会想法子折腾我。”
流光一愣,“为什么?”
溯雪笑着看她道:“你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儿,所以不知道这些。”顿了顿又道,“你为何会扮作男人,做起海寇?”
流光叹了口气道:“此时一言难尽。”
溯雪也不问,只是默默陪着她坐着,半晌后流光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娘亲?”
溯雪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开始的时候一直记着,后来时间久了,就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有时候做梦梦到,都看不清脸,只是知道那是她。”
流光又问:“你想她吗?”
溯雪垂眸道:“说不上来,有时候在梦里会问她,家里那么多兄弟姊妹,为何一定要卖我?醒来后,却又想,卖了我,他们至少能有一阵子吃的上饭,再说我若一直留在家里,兴许日子过得比现在还不如,心里又觉得安慰。”
流光听得更加心酸,她翻遍全身也翻不出个值钱的东西,便对她道:“等我回船上的时候,找一件值钱的东西给你。”
溯雪一愣,又轻轻笑了笑:“给我有什么用?”
流光道:“你拿去赎身,然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溯雪深深地望着流光,“我离开这里能做什么呢?”
流光被问得一愣,想了半晌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回去嫁人也好。”
溯雪的笑容更淡,敛容垂眸:“像我这样的女子,又有谁会愿意娶?”
流光不知该说什么好,溯雪道:“姑娘真是难得的好心人,小女能遇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流光忙道:“我又帮不了你什么,你说这些话,我更加觉得羞愧。”
溯雪笑了起来,一双眼变得弯弯得:“能和姑娘说说体己话,也是极好的,我在这里这些年,从未有过人和我说这些,心里的话闷得太久了,都快变成石头了。”
流光见她神情寂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裴桐一身簇新笑嘻嘻站在门口,看着流光的神情格外古怪,流光纳闷道:“师父,你怎么了?”
裴桐审视她的神色,发现她竟然和昨日一样,顿时知道自己的恶作剧失败,想看热闹也看不成,只得瞥一眼溯雪,却见她神色不改,心里嘀咕了一阵后对流光道:“昨天晚上过得好吗?”
流光很满意:“甚好,我还沐浴换了衣裳。”
裴桐挑了挑眉,坏笑一声指着溯雪道:“她好不好?”
流光不明所以地点头道:“她很好。”
裴桐打量了两人一阵,终于憋不住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问她如何好法时,应安安出现在了门口。应安安亦换了衣裳,打扮地像个富商巨贾,浑身上下都透着金光灿灿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