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6 背恩

  老四道:“可以。”
  江金龙忙道:“其实我们是来追击陈祖义的残余,追到了这里。”
  老四愣了愣:“你说的是七海霸主陈祖义?”
  江金龙急忙道:“正是他,前些日子,他向郑和诈降,被郑和识破计谋,将他活捉,皇帝下令当着各国使者的面前将他斩首示众,他的残余党丛纷纷逃散到各领海,我们东厂的人奉命捉拿他们回去。”
  老四转转眼珠道:“哦?这事就有趣了,那陈祖义主要盘踞在马六甲,我记得他还建了个什么叫渤林邦国的国家,就算真的要捉拿余党,也是大明水师和郑和的事情,怎么要动用东厂的人?”
  江金龙没说话,老四又问:“你们找的到底是什么人?”说着将手微微一松,江金龙的心一惊,身子往前又倒了寸许,盘魂丝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盘魂丝往下滴,他吓得连声大叫:“我说,我说,据说朱文奎一直和陈祖义在一起!我们是来追他的!”
  老四闻言一愣,“你们找他?”
  江金龙道:“是!当年你奉命去捉拿朱文奎,却一去不返。这件任务就从锦衣卫转到了东厂手里。”
  老四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吧。”
  江金龙道:“我们这几年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也找不到你的,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老四冷声道:“既然你们以为我死了,为何还要杀我母亲?”
  江金龙的心陡然紧了起来:“裴桐,你答应过放了我的!”
  老四冷冷道:“你当年也答应过替我照顾好我母亲,结果你却亲手杀了她。”他捏着江金龙的手腕用力折下,只听咔擦一声,江金龙的手腕断做两截,疼得浑身是汗,“裴桐,我当年,当年实在是不得已,我也是奉命行事的,真的不是我故意的。”
  “是吗?那你还像这样一根根的拆她的骨头?”老四一边说,一边用力折断江金龙的手指,江金龙疼得说不出话,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堆任人宰割的肉糜,而老四就是刀俎。
  “我们一起长大,你没爹没娘,我家虽然穷困,但是我母亲却拉扯着你,有一口饭吃也会分你一半,有一件破衣也会给你遮一半。你非但没有半分感激之心,却还嫌我母亲待你不够好。”老四的声音越来越冷,“我生病母亲多给我打个鸡蛋,你就怀恨在心,偷偷把娘好不容易换来的两个鸡蛋都扔了,却忘了你生病时,母亲卖了自己最后一根铜簪子给你换的药。你恨她没本事挣更多的钱,就出门去偷去抢,回来娘骂了你,你就把她踢倒在地,她身上淤青过了好久才退。你跑了十几天,母亲在家担心了十几天,每天在外面打听你的下落。”
  江金龙一言不发,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鲜血。
  “我就问母亲,你不是我们家的人,管你那么多干嘛?我母亲说,这么多年在一起,就是条狗也养成了一家人,何况是个人?她说她记得你时候给她用木头刻的簪子,也记得你时候她干活累了的时候,你给她递水擦汗。她说她把你当亲儿子。”老四再次折断江金龙一根手指,“这么多年了,你把她当过亲娘吗?”
  江金龙还是未吭声,甚至连老四折断他的手指,他也没有吭声,只是失神地望着地上。
  老四将他的胳膊用力一拉,他的头抬了起来,他满脸是血,两鬓的黑发垂落,两眼发直,嘴唇发白,脸色灰白,看上去十分吓人。
  老四逼视他的双眼问道:“江金龙,农夫和蛇的故事你听过吗?你就是那条蛇,我母亲养了你十三年,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你连条狗都不如。”他捏住了江金龙的喉咙,按捺不住怒意:“你就算死一万次都没办法泄我心头之恨!”
  江金龙冲他惨然一笑道:“那你就杀了我吧,给你娘报仇。”
  老四将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道:“你当我不敢吗?”
  江金龙盯着他道:“你说母亲知道你这样对我,会说什么?”
  老四的眼神更冷,刀锋擦向江金龙的喉咙,一线血红从他的喉咙流出,江金龙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老四松开了他的衣领,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向盘魂丝上倒去。他不敢想象自己被盘魂丝四分五裂的模样,他情愿被老四一刀扎死。
  身体将要撞到盘魂丝之时,老四再次抓住了他,心翼翼地将他放倒在地上,而后将他的双手双脚放到盘魂丝上。盘魂丝悄无声息的没入江金龙的双手和双脚,他甚至连痛都感觉不到,片刻之后他疼得想要大喊大叫、抽搐身体,却动也动不了,他只能任由疼痛一寸寸淹没他。
  老四站在他面前说道:“我答应过放你走,肯定会兑现的,你就好好活着吧。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朱文奎在哪里,他此刻就在这个岛上。”
  江金龙瞪大了眼睛望着老四,似乎不敢相信,老四站起身离开,连一眼都不再多看他,他像是一个毫无用途的垃圾被人扔弃。
  他突然想起了那年他也是这样又冷又饿地躺在地上,雪花又大又厚,快要将他淹没,他却动弹不得。他就这样绝望地躺在地上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期盼着老天爷赶紧让雪花落尽。他快要被冻死的时候,旁边的破屋里走出一名妇人,那妇人发现了他,急忙将他抱在怀中,将他抱进了屋子里。
  在那间破旧四处漏风的茅屋里,他感到了人生最温暖的时刻,那个妇人用慈爱的目光望着他,把家中所有的被子都盖在他的身上,还为他点了一盆呛人的碳盆。那个妇人身旁还有一个个子的孩子,一双眼睛晶晶亮地问妇人道:“娘亲,这是谁?”
  妇人摸着他的脸道:“他以后就是我们一家人。”
  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一滴滴地梳着脸颊不停地滑落,他拼劲全力,想要喊出一个“娘”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声。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屋顶,许多的水滴了下来,越来越大,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