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快来人啊!老王婆子家闹鬼了!”午夜,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凄厉地撕破了夜的宁静,瞬间多家的电灯同时亮起,众狗狂吠,左邻右舍的门忽地被推开,流连于梦境的人们,趿拉着鞋,手里抓着外衣,揉着惺忪的睡眼,忙不迭地涌进老王婆子家。
时值农闲,村里的青壮劳力多数外出务工,老王也在其列,每到晚上,邻居长生媳妇儿就来给老王婆子作伴儿。
“怎么回事?”长生一个箭步窜进屋里,把吓得面无血色的妻子拥入怀中,“别瞎说,哪来的鬼?”
“鬼——鬼——”长生媳妇眼睛里满是惊恐,指着炕上的老王婆子,体似筛糠,嘴里不停地喊,“鬼在她身上。”
“姐姐啊——我死得冤啊!”老王婆子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哀嚎着,“你们得给我报仇啊!我这心里恨啊,我这心里苦啊!可怜我那一双儿女啊……”老王婆子双手撕扯着胸口的衣服,“我上不来气儿啊!我这胸口憋闷得慌啊……我也不想来折腾你啊,可是,我那死鬼男人身上有枪啊,我靠不到他的跟前儿啊……”
自从妹妹突然离世,老王婆子已经不止一次地出现这种症状,据村里资深的神婆夏半仙儿讲这是‘鬼上身儿。’
“你们这是干啥呢?大半夜不睡觉都跑我家来干啥?”折腾了十几分钟,老王婆子恢复了常态,她不解地望着大家,“我可不管你们了,啊——困死我了!我可得睡觉了!”说完,她打了个哈欠,没事儿人一样,拉过枕头,倒头就睡。
类似情形一再反复,老王婆子的大哥张海山觉得事情蹊跷,心里面不免犯起了嘀咕,“难道我那最小的妹子淑芳真的是被她那当兵的男人害死的?”
第二天,张海山和儿子张冰踏上了发往XX市的火车。
“先去我老姑家里还是……”张冰知道,****走得早,是爸爸张海山辛辛苦苦带大了两个姑姑淑珍和淑芳。爸爸吃糠咽菜,供老姑读完了大学,又不惜欠债托人在XX市给老姑安排了工作。经人介绍,老姑嫁给了一个军人,婚后生下一双儿女,一家人生活的温馨而又幸福。
“直接去公安局。”张海山目光里满是坚定,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碾压着,“豁出去了!你老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会不会太冲动了?”张冰担心地看着爸爸,“万一我老姑真的死于心脏病,咱们这样做,我老姑父会不会……”
“管不了那么多了!”张海山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老姑身体一直很好,工作清闲,年纪轻轻,怎么就会突然得了心脏病死了呢?”
父子俩一前一后,推开了XX市公安局的大门。
数月后,一桩惨无人寰的杀妻大案大白于天下!
“是的,是我杀了我的妻子淑芳。”法庭上,淑芳的丈夫刘树头发凌乱、目光迷离。
“你个畜生!”姐姐淑珍不顾众人的阻拦,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刘树的头发,“今儿我就掐死你给我妹妹报仇!”
“大姑!”张冰强忍悲痛,紧走几步,连拖带抱把姑姑带回座位。
“老妹儿——”张海山心如刀绞,泪如雨下,“爹——娘——我无能啊,我对不起你们,我没能完成您二老交给我的任务,我没能保护好我老妹儿啊……”
“能给我一支烟吗?”短暂的骚动后,法庭上安静下来,刘树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动着,“请给我一支烟好吗?”刘树双手颤抖着接过已经点燃的香烟,狠狠地吸着,沉默了好久,烟雾后面的刘树哭了。
“我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淑芳端庄漂亮,温柔善良;一双儿女乖巧可爱……”刘树掐灭了手里的香烟,“我们一家人生活的幸福快乐。”
“按理说,我应该知足,我应该好好珍惜这一切……唉——”这一声长叹里,到底包含了多少悔恨,此刻大概也只有刘树自己知道。
“一次外出培训,我认识了一个宾馆服务员,她年轻漂亮,她活力四射,她热情似火……很快,我们就在一起了……”回忆往事,刘树觉得那仿佛就是一场梦,缥缈悠远,梦里的一切曾经那么真实地存在,然而却转瞬即逝。
“后来她怀孕了,逼着我娶她,我劝她打掉,可是她坚决不肯!没办法,我只能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培训结束……”刘树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似乎想要努力地握住些什么,“她缠着我,我无法脱身,只得答应回家和我妻子离婚。她给我限定了最后的期限,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我还是没有离婚,他就会闹到我们部队去……”
“回到部队后,我天天寝食不安、如坐针毡,眼看着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没办法,我只得请假回到了家中。可是我找不到任何和妻子离婚的理由。眼看着归队的日子就要到了,把心一横,开始了我罪恶的计划……”刘树瞪着惊恐的眼睛,仿佛那一幕就在眼前。
“那天早上,我送两个孩子去上学时,淑芳还在客厅里忙着拖地,出门前我溜进厨房,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纸,包在手上,悄悄地拧开了气罐的阀门儿……”刘树体似筛糠,几乎瘫倒,“送完孩子,我又故意在外面溜达了很久。时间差不多了,我悄悄地返回家中,那时淑芳已经中毒昏迷。我迅速关上煤气,打开所有的窗子,把煤气放干净后,关好窗子,把一瓶事先准备好的速效救心丸打开,散落在地上,制造了淑芳心脏病突发来不及吃药死亡的假象……”
“畜生——
简直不是人——
疯子……”听着刘树的陈述,法庭上的人们愤怒了!
“毙了他!
千刀万剐!
下油锅!”
……
“我恨爸爸!我恨你们!”淑芳上五年级的女儿刘颖紧紧地拥抱着才上一年级的弟弟刘岩,仇视地看着屋子里所有的长辈,“我恨爸爸害死了妈妈!我恨你们把爸爸送进公安局!”
“孩子——听**话,跟****回家啊!”刘树的父母听着孙女的指责,看着孙子、孙女可怜的样子,两位老人心如刀绞,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孩子啊!刘树——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啊!”
“颖——岩——”张海山擦干眼泪,一手拉起一个孩子,“走——跟大舅回家,大舅能养大你妈,就能养大你们俩……”
“你走开!”两个孩子扑到张海山的身上连踢带打,“你是我们的仇人,我恨你,还我爸爸!是你害死了我爸爸,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颖——岩——”淑珍流着泪走到两个孩子的身边,“你们选,是去****家,还是跟大舅、大姨走?”
“我们去孤儿院!”刘颖的选择惊呆了所有的人,“我们谁家都不去!”刘颖目光里满是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我同学的父母出车祸死了,她就去了孤儿院。”
“我可怜的孩子!”**哀嚎一声,“没有了爸爸妈妈,你们还有我们啊!****也会疼爱你们的!听话啊,跟****回家!”
“不——”刘颖闭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泪水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瞬间决堤,“没有了爸爸妈妈,我们就是孤儿!我们哪儿都不去,我们就去孤儿院,你们要是不送我们去,我就领着弟弟离家出走……”
“孩子——”刘颖凄厉地哭喊,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每一张脸上都泪水肆虐,每一个人心都疼得滴出血来。
张海山清楚地记得,当年父母相继离世,小妹淑芳也就像刘颖这么大,在**出殡的那一天,淑珍拉着淑芳跟在出殡的队伍,哭得死去活来,当**的棺木下葬的那一刻,他和两个妹妹抓住**的棺木死死不肯放手……
“跟大舅走!”张海山弯腰抱起刘岩,“大舅绝不会让你们去孤儿院。”
“放下我弟弟,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刘颖扑上来,一把抓住了弟弟的腿,“放下我弟弟!谁都别想把我和弟弟分开!”张海山一下子呆着了。
“姐姐——”刘岩挣脱张海山的怀抱,扑进刘颖的怀里,“姐姐,别扔下我。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孩子——”当刘颖拉着弟弟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孤儿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挡在了门外。望着姐弟俩瘦小、孤单的背影,所有的人都泪雨滂沱。
自那以后,刘颖和弟弟刘岩一直在孤儿院生活,直至长大。在这期间,他们拒绝任何人的探望,拒接任何人送来的东西……多年以后,当兄妹两个长大后,一直拒绝和两方的任何亲人来往,直至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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