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处安放

  雷兰德从格奥尔吉堡的城墙上坠落,腿和胳膊摔成了骨折。他想通过休息的方法让自己的身子恢复一下,但那毫无作用,骨折后深入脊髓的疼痛愈加强烈,而他现在只穿了一件连衣裙,因而他的双腿早已在北地夜晚的严寒中冻到失去知觉,雷兰德抱着那只摔断的胳膊,寒冷和疼痛中,雷兰德咬着牙根忍耐着。如波涛般的浓云密布,夜幕还是那么深邃,黎明不知几时才能到来,瑟瑟西风拂过草甸,在这里祈求不到一丝的温暖,他可能熬不过今夜了……
  眼中早已分不出天地只剩下一片漆黑,雷兰德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千万不能睡着雷兰德!睡着就醒不了了。”
  雷兰德知道只有格奥尔吉夫人在身边,但他宁可把她想象成琼,他被她拥抱着,那温暖瞬间涌上心头,切实的血液流淌过肌肤的温暖,以及男女之间那种羞涩的温暖,雷兰德已经半昏迷过去,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并且小心翼翼的感受着,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雷兰德恢复了意识,煞白的亮光让他的双眼突然不适应,已经是白天了,他活过了夜晚。
  有什么压在他的身上,雷兰德下意识的就看到了脸贴他的脖间的格奥尔吉夫人,她也睡了过去。
  “她确实很漂亮。”雷兰德忽然间意识到。
  雷兰德想保持这种着这种“舒适”,感受一个女人的柔软,但他身为一个骑士的羞耻心很快就泛滥了起来,这是邪念,这有违骑士精神,危害他与夫人的名誉,骑士每时每刻只会为一个女人付出,但不是这位夫人。
  “正义之神古斯托,夸恕我吧。”
  雷兰德正要叫醒格奥尔吉夫人,他注意到了压在身上除夫人意外的东西——斯加图,这匹马似乎在夜间也悄悄靠在了雷兰德身上。
  “真是匹有灵性的马啊。”雷兰德感叹的说,然后他摸了摸斯加图的马胸,三两声唤醒了它和格奥尔吉夫人。
  情况并没有多好,雷兰德还是无法站起来,几乎是一个废人,如果没有斯加图——一匹马的话他们还是会死在这里。雷兰德的剑还在城堡那里,他们偷偷绕到城堡山坡的背坡后很快就拿回了剑。后来,他们决定先回到亚伦在做打算。
  雷兰德在亚伦暂居的那家酒馆里,格奥尔吉夫人搭着雷兰德从人声嚷嚷的酒客中经过,酒客们予以异样的目光,雷兰德穿的连衣裙太引人注目了。当那些糟男人们开始调侃着雷兰德的时候,雷兰德挡着脸只想快点离开这儿,而格奥尔吉夫人,以平息高昂的腔调唾骂着周围的人:“当你们赤身冻死在荒原上的时候连这件连衣裙也不会有的!”尽管所有人都是在挑逗她。
  当雷兰德躺在干草铺上的那一刻,雷兰德才送了一口气,久违的温暖和舒适。骨折的疼痛仍然折磨着他,人们早已灭了煤油灯,房间里很阴暗,唯一的光亮投过那口小窗照亮了脸盆大的地方。格奥尔吉夫人帮他摆正了身子盖好了被服,她轻声问雷兰德感觉怎么样了,雷兰德只是摇了摇头,很坦然的笑了,他说到:“坦白说还是很疼,别管我了夫人……不管你怎么想我希望你能告诉索伦真相,那能救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
  “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话……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英勇吗?雷兰德?不,那很滑稽。”
  雷兰德又犯了困惑,他有些激动的说到:“我做错什么了吗夫人?”
  “没有……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出去一下。”
  雷兰德面对她有些失望,但在他的思绪中也许英雄故事的结局都是这样吧,他反倒很坦然的放下杂念了。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自命是个将死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叫醒了熟睡中的雷兰德,窗外已昏暗,一盏蜡烛闪耀在眼前,格奥尔吉夫人就坐在雷兰德身边。
  “你回来了夫人?”
  “我去城里德鲁伊那里买了草药,在木匠那里找了些木板,这样就能处理你的骨折了。”
  “我是骨折了吗?这样做能行吗?”
  格奥尔吉夫人轻轻一笑道:“你觉得你会死是吗?想想你今天上午说的那些滑稽的话吧。”
  “曲科女神保佑!曲科女神保佑!哈哈哈!”雷兰德开心的大笑起来。
  “现在听我的,我帮你敷上药。”
  雷兰德很听话的摆着动作,但他忽然又想起来格奥尔吉夫人怎么会有钱买药呢?他开口便问:“夫人,你怎么可能还有钱买药呢?”
  “我身上还有一枚戒指,它还值点钱。”
  雷兰德听到这沉默了。“我想那对你来说很珍贵吧?”
  “对,那是格奥尔吉给我的求婚戒指。所以你要珍惜了。”格奥尔吉夫人帮雷兰德贴好药后轻轻拍了一下继续说到:“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雷兰德处理好骨折后,他走下一层想和酒客们畅饮一番,他刚要举杯碰酒的时候格奥尔吉夫人走来取走了他的酒顺手泼在了地上。“你身上有伤,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喝酒了。”
  雷兰德看着板着脸的格奥尔吉夫人尴尬的答应了,却吸引来了周围酒客们的好奇。
  雷兰德心不在焉的和周围的酒客们闲聊着,她更想去看看格奥尔吉夫人在干什么,在想着什么。
  夜已寂静,雷兰德架着拐杖走到外面找寻格奥尔吉夫人的身影,像丢了宝贝珍奇一样急切、难耐,但他仍在掩饰自己的内心。兽栏旁,雷兰德找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格奥尔吉夫人正在给斯加图喂食。
  “夫人。”
  格奥尔吉夫人扭头示意知道他来了,但她看起来藏着心事。“我看斯加图饿了,就来喂喂它。”
  “对,斯加图在我身处危险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在我身边,但之后我又总是忘记去奖赏它,它是匹好马……它还很漂亮。”
  “我在《帝国编年史》里读到过……北境的温德人战士要陪他们的爱马过完一生,你们这些骑士有时候在照顾你们的‘同伴’上都不如那些野蛮人,你之后可要记得对斯加图好点儿了。”
  雷兰德此时偷偷的看着格奥尔吉夫人的眼睛。
  “你打算怎么办雷兰德?”
  “什么?”
  “关于你和索伦的事,关于你给我的建议。你在他那里有笔‘债’对吧。”
  “对……可以这么说……”雷兰德吞吞吐吐的答到。格奥尔吉夫人正要说话却被雷兰德突然打断:“但也并非那样,我只要把格奥尔吉堡和海达姆斯的情况告诉他我和他就两清了。”
  “嗯,那些我知道,我想告诉你——我想过了,我觉得我可以跟他在一起,然后开启一段新生活。”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你去见他吧,如果你能说服他,或者他对这件事没意见,回来告诉我,剩下的我可以解决。”格奥尔吉夫人刚说到一半雷兰德就已经掉头走了,格奥尔吉夫人似乎注意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继续补充说到:“我觉得我们这样可以互不相欠,我并非对你有意见雷兰德!”
  雷兰德很勉强的答到:“那当然了,格奥尔吉夫人,好交易!”
  雷兰德随后就来到了索伦的宅邸,他架着拐杖步伐略显暴躁,见到索伦后毫不客气的就地而坐、举杯而饮。
  索伦见状问道:“你得手了?那个女人死了吗?”
  “没有,你的那帮蠢货索伦,你真该去格奥尔吉堡看看。”
  “你说话最好注意点。”
  “你的手下,那个叫海达姆斯的,他骗了你!”随后,雷兰德把那天晚上的遭遇讲给了索伦,索伦听完后气的脸色都变了。
  雷兰德看到火冒三丈的索伦调侃到:“你还是赚到了啊,大人,人心会变,格奥尔吉堡可变不了。”
  明白这话是取笑自己的索伦忍着气说到:“你说的很对雷兰德。”
  “但是大人,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收走格奥尔吉的城堡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格奥尔吉夫人还活着呢。”
  “所以我希望你能除掉她,这样说起来你还是失败了雷兰德。”
  雷兰德大笑起来,“你觉得除了你真的没人盯着格奥尔吉堡吗?”
  “那是什么意思?”
  “你大概不知道西格特答应过格奥尔吉夫妇会保护他们的领地权吧?这说起来我还听闻到一个叫伊瓦尔的人。”
  索伦听到后一惊,他好像意识到这的问题了,他让雷兰德说下去。
  “不需要紧张,大人,记得德阿姆法吗,如果一位贵族取走一位寡妇,他能继承这个寡妇的所有财产,格奥尔吉夫人可是有一整座城堡的嫁妆呢,到时候西格特就管不着这事了。”
  “哈哈哈!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雷兰德,德阿姆法万岁!现在,去把格奥尔吉夫人给我找来,剩下的就让我来解决好了。”
  雷兰德应答后,苦笑着离开了。
  雷兰德回到酒馆,告诉格奥尔吉夫人他成功了,接着格奥尔吉夫人去准备干净的衣服了。
  雷兰德在酒馆一层的吧台上等着格奥尔吉夫人,她说她还要梳妆一番在出发。
  酒馆很喧闹,酒客们很疯狂,他们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雷兰德又举起了酒杯,独自苦饮,他的心在挣扎,他的心充满了对自己的疑惑,他的心已经深深刻上了格奥尔吉夫人的样子。
  必兹兰的诗人说当爱情来了心脏就像被灌了毒酒,雷兰德现在相信了。他游游荡荡的就走上了二楼,看见了正在梳妆的格奥尔吉夫人,此时的她真的太漂亮了。
  “你怎么上了了雷兰德?我是不是让你久等了?”格奥尔吉夫人微笑着看着他问到,雷兰德站在原地,一副有话难说的表情。
  雷兰德就这样呆呆的看了许久,他心中几次想退却,但最终他说了:“夫人,我想说我爱上你了。”
  格奥尔吉夫人听到后惊讶的看着他,她整个人也完全呆住了,仿佛一切来的太突然,仿佛一切来的太慢了。
  雷兰德随后继续说到:“我难以回避我的内心夫人,它挣扎了很久……我犯下了错误,我在命运面前像个懦夫,很多事我改变不了,但我不想就此让那真相被掩埋,这个真相就是——我爱你。”雷兰德扔掉拐杖,强忍着疼痛单膝下跪,以骑士之礼纪念这一神圣的时刻,雷兰德起身后就要离开,想永远的离开,到另一个陌生的远方,或者到拉提安提廓的脚下长眠,这样活着是一种折磨。走路还磕磕碰碰的雷兰德就要离开,却被格奥尔吉夫人叫住了,她投入雷兰德怀里亲吻了起来,雷兰德被她吓到了,但他同样被内心的那股烈火驱赶着,两人的理智很快就不在了。真正的爱情并非那么遥不可及,有时还廉价的很,只不过有的爱情可以长青,有的爱情盛放过一次就会枯萎。
  “啊!你忘了我的腿和胳膊摔断了吗?轻点!那很疼的!”
  到了傍晚,躲在酒馆阁楼行事的两人燃烧完了激情。
  “雷兰德?你在听吗?”
  此时满身大汗的雷兰德靠在墙边缓缓喘着气。
  “你还得再下点‘功夫’了雷兰德。”
  雷兰德听到这话后只是在无奈的发笑,用他仅能动弹的那条胳膊把格奥尔吉夫人拉在了怀里,两人深情的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你的名字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埃莉诺。”
  “埃莉诺,我将记住它,从此之后你和你的姓氏没有关系,在我生命的记忆里没有什么格奥尔吉夫人,也没有什么索伦夫人,只有埃莉诺。”
  格奥尔吉夫人听后只是笑了笑。
  “你不是什么人的附庸,也不是哪个家族的附庸,你是埃莉诺,就像曾经一个叫拉亚的人告诉我的,在北地人们不会去问他们的出身,这是一片自由的土地啊。”
  “可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啊雷兰德……我不想打击你,起码那些对我来说不可能,我是个女人,而这个世界属于男人……当然在你身上我能看到无限的潜能,你可以干出点什么,尽管那时候你可能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记住,我爱你雷兰德。”
  “我也爱你。”
  又是深情的一吻。
  “但是别在坚守骑士的那些道德了雷兰德,相信我,我了解骑士,那些规范真的没用,最优秀的骑士永远不能成为统领者,顶多是统领者们的走狗。”
  “我会试着忘记那些的,我知道那很难,但是我尽力的。”
  “我送你个礼物雷兰德,现在你好好听着,在通往格奥尔吉堡的密道里——就是海达姆斯领你进城堡的地道,找到一处有橡树根的地方,从最粗壮的两条根之间往下挖,那里还有一天密道通往一个密室,密室里有些钱和别的东西,你会感兴趣的。”
  “好的,我记住了。”
  他们没有一起度过今夜,格奥尔吉夫人要连夜赶去索伦的宅邸。
  雷兰德决定送她去,尽管此时的他还不能自己走路,但他也没让格奥尔吉夫人扶着他,一路上十分艰难,走走停停。索伦宅邸已经出现在了视野看得到的地方,但还有些距离,雷兰德停下了脚步。雷兰德说到:“就到这里了,埃莉诺。”
  格奥尔吉夫人笑着说到:“命运无常,祝你好运雷兰德。”
  雷兰德回以微笑,然后他一瘸一拐、滑稽而坚定的离开了。
  几天后,城里传开了消息,领主“利齿”索伦迎娶了格奥尔吉的遗孀,并举办了隆重的婚礼,消息传到酒馆里更是一片欢呼,而颤颤巍巍的雷兰德却背着包袱煞景的从楼上出现了,酒馆老板看到雷兰德后问道:“你要走了吗年轻人?”
  “对。”
  “好吧,不过今天是索伦大喜的日子,走之前为他们庆祝吧!看着,这杯为索伦的健康长寿!”
  “庆酒钱我付了,但是埃莉诺告诉我骨折的时候不要喝酒,哈哈。”雷兰德在桌上留下了酒钱就离开了。那头的酒馆老板喊到:“那就等你下次骨折好了之后来喝吧!”
  还是平原的尽头,格奥尔吉堡,又是这熟悉的画面,城墙上挂起了索伦的旗帜,看来那群强盗已经被赶跑了。雷兰德按照格奥尔吉夫人说的走下密道,在橡树根间往下挖掘,果真挖到了通往密室的密道。密室里真如夫人所言装了一些财物,但是另一张尘封的羊皮引起了雷兰德的注意,打开一看脉络清晰的线条规规整整,这是一张城防图!上面居然还绘明了通往要塞的密道,看样子是座不小的要塞,题名是一个不熟悉的名字——枭之栖,而落款是卡尔.格奥尔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