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只乌鸦
“我们披着狼毛皮……我们围着卡尔文……我们畅行在森林……我们围着篝火……”
琼此时坐在窗前为她最小的妹妹梳理着头发，而唱歌的是琼的妹妹。
琼.恰尔米德林是这个家族的长女，现在，这个老家族的资产在慢慢缩水，正如他们的工场里的纺织机一样在减少。四层的老宅子立在这里已有上百年了，和附近的建筑一样，树藤爬满了墙壁，岁月感油然而生。福瑞斯特城的街道是从德阿姆人那里留下来的，不尽整齐，但却是硬朗的铺石路，这要比大多数的城里都好多了。福瑞斯特的商人们总说：“走在铺石路上能让我们安心许多。”
琼的心思缜密让人舒心，这个家族的人都喜欢让她帮自己打理。
“基蒂。”
琼满意的看着妹妹的金色长辫。
“罗兰又跑去哪了，基蒂?我刚刚想起来今晚父亲要带他去罗格斯老爷家里，父亲嘱咐我要帮他穿得绅士一点，他得尽早准备一下。”
妹妹从沉醉的歌唱中晃过神来。“今天真不错，琼，你看这阳光啊……罗兰?我今天都没见到他，我想他又去冷崖堡了。”
“琼，你去找他吧，重要的是找“他”。”
琼这时只是笑了一下。
“你们俩好久没见面了。”
“我会比你清楚呢。”
“琼，他是个男人，没有男人会受得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见面的吧。他因为想见你已经把所有的理由都用尽了，你是时候主动一点了，不然你和突比亚那些一辈子呆在闺房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三天前雷兰德就来琼家里做过客，谁都可以看出基蒂脸上的好奇和坏笑了。
琼的脸颊藏不住她嘴角的笑意。“我想父亲会不高兴的……”
“早点去早点回来，琼，就是现在呢，为了找罗兰，这是个好机遇，没人会说道什么。”
基蒂拉着琼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去就是了。”
“快，琼，你需要换一身衣服。”
福瑞斯特是邦联北部最古老的城邦之一，尽管如此，这里临近边境，西边森林中常听人说起又强盗劫掠，甚至传说北方山中还有野蛮人、凶猛的怪物和巨狼，正因如此，少数封建领主家族依旧在这片土地世代守护。
琼座马车驶往冷崖堡，半路上，她停在了一座庄园的路口，庄园的名字叫“兰花圃”，而庄园的主人就是雷兰德。琼打算在这里买些苹果，的却，福瑞斯特的人们常说“兰花圃”的苹果是这附近最好的。
“兰花圃”的农奴不像别的地方，他们依然辛苦却快乐着，雷兰德的父亲——老男爵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买回农奴，为他们提供一个庇所，农奴为庄园工作一段时间依旧能恢复自由身，那时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去留，他们可以售卖庄园里的产出，多出基本价的利润农奴是可以装进私囊的，当然这一切都在雷兰德的庄园总管的眼皮下进行。雷兰德依旧坚持着父亲的做法，苹果的收益和他的林场足够支持他过的快活。
琼向这里的总管表明意思后被允许进入交易，却无意从他们口中知道了雷兰德在这附近的消息。这使她的计划中途做了改变。
森林深处，一群人在树丛中压低了身子。
“天哪阁下，我们还得等多久？”马洛威显得有些不耐烦。
雷兰德扭头看着罗兰，似乎在问同样的问题。
“我们需要等待，就是吃饭一样……菜总是一道一道上的，没有耐心就喝不到最后的肉羹！”罗兰窃窃的说到。
“够了，我吃饭只需要面包和肉，它们一起进了肚子。”
马洛威说完便在湿漉的泥土上放松的坐下了。
“我讨厌这么等着……”
雷兰德回头看了看他们准备的武器，各式各样的弓，还有随从背着一大袋子的箭矢。
雷兰德牢骚的说着：“看看你们准备的这些东西……”
罗兰说到：“这是古老的钦克魔咒！雷兰德。”
侍卫长突然明白了似的说到：“哦天哪！我听过这个！钦克的魔咒，只有箭矢才能穿透巨狼的皮！”
前天在福瑞斯特的时候，罗兰告诉雷兰德在他的庄园附近的森林里出现了吃人的巨狼，这样的事在福瑞斯特附近的地区也都有传闻，但是这次罗兰却异常坚定，似乎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雷兰德有他自己的打算，不管是不是巨狼，最好别辜负了他的好奇心。
“也许这会是个好的证明呢？”雷兰德默念着。
侍卫长在闲着的时候总是喜欢提起他过去“有趣的经历”。
“阁下……”
“什么？”
“你知道我怎么来到冷崖堡的吗？……我的家乡在米德兰特，克契河的沿岸，我在那里加入了德阿姆王国的军队，后来被征调到英德尔纳驻防，但那段时间城里不知哪来了那么多刺客和叛徒，有英德尔人，有格雷西人，有突比亚人……我们抓了三年的叛徒，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抓过，下至市民奴隶，上至法官市长，我们做着治安官的活，可能是因为治安官也被我们抓了，后来叛徒越来越难抓，我们需要等着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才能去抓他们，就像现在这样等着，我想，上帝啊，我是个士兵！我才不要抓这样一群不会抵抗的人。于是十年前我偷偷的离开了英德尔纳来到了福瑞斯特，认识了老男爵。”
罗兰悄悄的跟雷兰德说：“他可真会骗人，如果他什么人都抓，那他抓过主教吗？抓过神父吗？”
“这儿可真脏！”
琼和她的仆人小心翼翼的在林中游荡，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路，松软的泥土，地上到处都是枯树杈，琼的手臂、脖子上被树枝划得通红，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琼时不时呼喊着罗兰和雷兰德的名字，树林里很静谧，只是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琼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带，在这里她看到远处一大片烧焦的树林，这场景让她们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再往远处看，远方的群山和泛着紫色的森林，还看到了那只叫声传到树林里黑色乌鸦，就在她附近。
罗兰靠在树旁，过了一会儿，他就四处张望一下。这么长时间了，而雷兰德还在观望着四周，尽管天色已经慢慢变暗，林子里更是昏暗的认不清东西。
罗兰开始焦虑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结果，如果再拖下去他担心雷兰德肯定会怪罪到他头上，他想建议雷兰德先回去吧，但是现在他不敢开口说话。这里还是异常安静，听不到任何声响，可这种漫长的宁静对罗兰来说是一种煎熬。
终于，远处一片乌鸦惊起，打破了这宁静，罗兰趁势想说出早已憋在肚子里的话，他刚要开口，就被雷兰德抱在了地上。
“别说话！”雷兰德压低了声音说到。
“什么……巨狼来了吗？”罗兰似乎舒了一口气。
黑色的身影在林中穿行，他们的动作显得很笨拙。随后雷兰德他们听到了黑影的交谈，那是某种语言。
“这是什么？”这时罗兰有些慌了神色。
“我能肯定是人在说话。”
“不管是什么雷兰德，一定要用准备好的弓箭！钦克的魔咒！只有弓箭才能击穿巨狼的皮！”雷兰德不在乎的站了起来。
“你们给我停下！这是我的林子！我的土地！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
那些黑影似乎并没有想要讲道理的意思。双方连眼神都还没看清楚就要动起手来。随后那些黑影便要冲过来，暮色中看不清他们的脸。
“杂种！马洛威！我们上！”
“不，雷兰德！必须用弓！”罗兰抱着弓递给了雷兰德。
“马洛威？！”
“阁下！我们暂且觉得那是真的吧，如果巨狼真的冲到面前我们就失去最后用箭矢击败他们的机会了！”
所有的随从也不知道该怎么打了，他们不知道该听谁的建议，而雷兰德冷静了下来，也许他还有别的想法，但他思考片刻，收起了佩剑，拿起了弓和箭矢，箭已上弦，目光穿过弓部中央看准了冲过来的黑影，一张普通的猎弓被他轻易拉到满弦，最后那一刹那，三指放弦，一支劲矢穿过林间，正中黑影。接着所有人也都拿起弓箭射了过去，有一个到地了。但其他的黑影没有继续冲过来，反而消失在了树林中。
雷兰德和一众人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这儿太暗了，我们把火把点起来。”
一个随从斗篷下小心翼翼的掏出了火石，又从腰间的什么地方摸索出了一攥东西——是一些火绒，幸好它是干的。
火点着了，这时雷兰德得以细看地上的状况。没有什么巨狼野兽，而是一个倒地的人，他身旁有一把钝的不能再钝的短刀，还抱着一个大点儿的亚麻带，里面装的东西也落了出来，一些苹果，应该来自雷兰德的苹果园，还有一些蘑菇和桦树皮……
他身中多箭，但杀死他只要一支，喉部的那支，他没有活的可能。
“这里全是血。“
马洛威过来想把那麻袋提起来，却发现麻袋被那死人抱得非常紧。雷兰德查看之后发出了一阵唏嘘。
“我没指望能抓到什么巨狼，可他也不是什么强盗，只是一个可怜的家伙。”雷兰德收起了武器，他为死者挪正了身子，接着便是为他祈祷。所有人或者肃静下来，或者是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就比如罗兰。
“该死……可他们仍然是小偷啊，他们是在犯罪，想一想雷兰德，如果我们今天不出来阻止他们，你的苹果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杀了人之后再悉数他的罪行吗？这一次我真的错了。罗兰，为什么你要求我们要用箭矢？他可以活下来的！”
“雷兰德，这件事我发誓随后一定会告诉你……还有他们，就当你说得对，但我们也应该去告诉镇里的治安官，否则他们肯定还会来偷的。”
“什么?不，在我领地上，我能管理好这些事。现在，我们把他留在这里吧，希望他的同伴能回来把他带走安葬，一天后我就让兰花圃的神父带人来查看，如果他的同伴没来就把他安葬在兰花圃的墓地吧。”
“好主意阁下！”马洛威大声赞成，罗兰却似乎并不想说话。随后，他们一行人便开始寻找返回庄园的路。
月光皎洁，树林里四处的小洼潭也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一只乌鸦站在远处的树梢，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那只乌鸦看起来是白色的。雷兰德强烈的好奇心使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只白色的乌鸦，他开始向那个方向走近，他们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看到不远处火把的光亮。接着便听到了呼唤声。
“罗兰？雷兰德？是你们吗？”
雷兰德和琼她们终于相遇了。
“你们在林子里都干了什么?”琼十分好奇的问道，但显然雷兰德不会把事实告诉她。
“一只野猪!林子里不知从哪来了一只野猪，而且弄伤了庄园里的人，真是狡猾啊……”
琼听后不禁笑了起来。
“哦，天哪。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野猪?”（笑）“那真是辛苦你们了男士们。”
“不过现在，罗兰，我们似乎该回家了。妈妈她会着急的。”
“不，琼，是你该回家了。”罗兰在他姐姐面前丝毫没有顺从的意思。
琼很无奈的屏息了一下，然后他直接问起了雷兰德：
“他怎么了雷兰德?”
“也许是想参加城堡明天的聚会?或者睡不太习惯家里的床……”
“得了吧琼，他们只会在乎你，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在家里我甚至都吃不饱!”罗兰这时大声说了出来。
“够了，罗兰!还要我说多少遍!父亲按照见习骑士纲目，你只能吃这些。”
姐弟两个互不相让，而雷兰德建议大家先回到庄园。
雷兰德等人回到了庄园，庄园内却有些不寻常，所有的农奴和匠人都跑到了庄园教堂，他们在做着祷告。雷兰德他们寻声走进教堂，再仔细一听似乎是安抚亡灵的话语，参杂着一些德阿姆语。
雷兰德缓缓走入教堂，他再往前走却被神父注意到并拦了下来，神父示意他一起到外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神父吸了一口气。
“阴影的残余还未安息。”
“什么?!”
“我们在安抚他们，用一种特殊的方式。”“那些有罪的灵魂和生者定下了契约，直到他们被唤醒的那一天。”
“唤醒死人吗?”
“罪恶也是可以互换的，掌管地狱的不是天使而是恶魔，有时恶魔也会和人交易，不论生者死者，他用罪恶换取罪恶。”
雷兰德一脸惊愕，他单纯的相信神的存在，也曾听说过罪大恶极的人和被神抛弃的人将会被流放到地狱，但却很少听过关于地狱的事情。
他们凝语片刻，神父又回去了教堂里。众人一片肃穆，马洛威默念起了祈祷。
雷兰德回过神来。
“马洛威，我不曾想到你也这么虔诚。”
“我小的时候跟其他的孩子们去森林深处探险，结果我被他们丢下了，我既害怕又孤独，那个时候我选择了相信神。”
“……”“结果呢?”
“一只鹿悄悄的出现了，在我视野最好的远处，我跟了过去，奇怪的是鹿并没有受到惊吓而迅速跑掉，可我也始终追不上它，但最后我一路跟着他走出了森林。”
“这可真是神奇。”
“阁下，我想孤独的时候神是我们唯一能相信的。”
琼和罗兰对神父的话似乎不以为然，他们还在争执着，他们家的仆人说话了。
“少爷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琼这时才意识到争吵浪费了很多时间。面前的罗兰仍没有回去的意思，琼只得看着雷兰德，却没有说话。
这下雷兰德该明白女士的意思了。
“罗兰，今天晚上很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和帮助，但我想你是时候该回家去了。”
“天哪雷兰德，我就知道……可是雷兰德，我知道你最近有麻烦了，而且我认识一个人可以帮你。”
雷兰德先是有些诧异，接着他说到：“你知道的可真多……但是你还是该回家去了。”
琼回头就上了马车，罗兰也跟着坐了上去。
上车后琼从马车窗探出了目光，面带微笑的看着雷兰德。
“抱歉雷兰德，我本想着会有更多的时间能做下来聊一会，在冷崖堡的观望台上喝点东西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只能改天了。”
“你随时可以来琼，冷崖堡的大门时刻为你打开。”
“哦对了，亲爱的雷兰德，我又想吃你的庄园里的苹果，明天你可以送些过来吗，我父亲也喜欢吃你庄园里的苹果……明天请你过来吧，我父亲会付你钱的。”
“非常荣幸，请在家里等着我吧。”
“那么，再见雷兰德。”“再见琼，明天见。”
说到最后，两人的话语近乎激动。
马车走了起来，过了不久，罗兰似乎听到座底穿出东西晃动的声响，昏暗中他摸索着座底。
“苹果?!”
罗兰随手就抓出了两三个苹果，但显然里面还有更多，此时坐在对面的琼装作没看见似的望着窗外的风景。
“呵，女人……”罗兰最后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