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知更鸟 十
“嗨……”此时天已经黑了，匿身于灌木中的身影余关山几乎一点都看不清楚。但是当他出声的时候余关山还是一下子就把他给认了出来。这道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沙哑拖拉特别难听。
因为破罗嗓子曾经帮过自己一把的关系，余关山对他倒是影响不错，但是他并没有放下心中的戒心，谁知道这一次他是想要救他还是害他呢。
看余关山警惕的猫在一边，破罗嗓子索性不再藏在灌木之后，张开双臂，一个跳跃就直接到了余关山的面前，“我……真的无心杀你的。”
余关山并没有回话，但是他的表情明晃晃的告诉了破罗嗓子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并不相信自己，扇扇翅膀，破罗嗓子用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果我想，我早就回去叫人，没有必要一直跟着你。”
这话有理，但是还不值得信任，余关山微微颔首，“你如果回去，要怎么再找到我呢？”
破罗嗓子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余关山的不信任让他有点伤心，“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身上全是红果味道吗？”
红果？余关山一惊，然后看向自己沾满了红色果子汁水的披风，把衣服凑到鼻尖，这时的余关山才闻到了一股和原来充满血腥气的异香，很显然这就是那个红果的味道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既然能闻到这个红果的气味，那么也能闻到血腥气吧，其他人呢？”
破罗嗓子脸上一笑，“他们自然也是可以闻到的。”
余关山眼神微暗，语气有点颤抖，“那你们……是故意要放我走的？”
破罗嗓子摇了摇头，道：“故意也不是故意。你在教堂的时候藏在一片花里，很大程度的遮掩了你身上的血味，但是从我所知道的来看，还是有人发现了你的。但是他们并不想说。”
“那刚刚你为什么不出来？”余关山问道，“就在你发出声音的时候。”
“我希望你可以跑得更远一点，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在丛林中行走，居然不会掩埋自己的痕迹。青苔藤蔓上全是痕迹。”破罗嗓子有点不大高兴的说，眼神都是对他这种行为的谴责。
“你们不是……听从于洛克吗？”余关山疑惑道。
听了这话，破罗嗓子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连他平时异常难听的声音，此时都透露出一股子坚定的味道。他斩钉截铁的说了声“不！”“我们并不听从于洛克，我们听从的是上帝的指引。”
“我可不觉得洛克对我做的事情像是听从于上帝所做的。”余关山冷声道。
破罗嗓子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表现出探究的味道，“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什么？”余关山回道。
“我怎么能怀疑神的意志呵，光赐给洛克审判，夜给予洛克惩罚。鲜血在我梦中汹涌，洪水般冲散一切。文明的火炬熄灭，歌与死亡相伴呵，愚民们战栗在风声中，连骨头都随成了粉末。”破罗嗓子深深的看了一眼余关山，哑声轻轻的吟唱。
歌声顿时就响彻了一片寂静的雨林，这可就苦了余关山了，要是破罗嗓子是托瓦斯那种嗓子也就罢了，偏偏他的声音非常难听，余关山只得逼着自己把这一整段给听了下去。
就在破罗嗓子要开始自己的第三遍的时候，余关山果断制止他道，“好了，谢谢。我听清楚了，你的意思是……洛克挟持了人民？”
破罗嗓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扑腾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双翅，道：“可以这么说，你难道没有发现葬礼只有我们这些人吗？”
“那……其他的人呢？”余关山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让他有点难以置信。
但是破罗嗓子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他们都死了……死在自相残杀之中，但人们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余关山也沉默了半晌，“所以……我真的杀人了？”
破罗嗓子点头道，“当我看到你浑身血迹的出现在仓库门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余关山想到他在遇到破罗嗓子之后就遇到了洛克，他陡然一惊，他一开始就知道……那，“那你为什么不把我抓回去？”
“我确实恨你和其他人一样同流合污，残害同胞。”说到这里，破罗嗓子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怨怼，不过下一秒就烟消云散了，“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阻挡他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悲怆极了。
“所以……你现在是要放我走吗？”余关山问道。
“对，过了今晚我就不会再追你了。其他人也是，祝你平安。”破罗嗓子轻声道。
就在余关山想要感谢他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原谅他，希望你能理解我，知更鸟是我的爱人，我要为她复仇！他必须受到应有的审批！”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出现在只有两人的雨林中，还算安静的气氛顿时全消，空气中布满了丧偶的悲痛和愤怒。
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破罗嗓子原先待过的那丛灌木之中，他气急败坏的走到两人的旁边，瞪着两人，“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你！绝对！”
“佩金，你何必……”破罗嗓子刚开口就被佩金打断，“你难道没有失去过爱人吗？你难道就不想为他们复仇吗？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的！”
“呵！我忘记了……某人是亲手把自己的挚友亲人爱人送进棺材里的吧！”佩金的讽刺让破罗嗓子满口苦涩，但是他没有办法否认，显然，他已经被佩金所说服了。
两人的身影逼来，余关山当即就想跑，但是他已经失了良机。佩金将他扑倒在地，在余关山闭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了破罗嗓子黝黑的眼珠里面露悔恨的自己。
余关山是被冰冷的水生生给淋醒的，他仿佛感觉自己身处一片严冬，还被淋了一身的冰雨。
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机灵，此时的余关山已经从头湿到尾了。它张满了红色液体的披风就这样湿漉漉的挂在自己的身上，羽毛因为水的冲刷纠结在一起。迷迷糊糊的睁开自己的双眼。
余关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台，旁边站满了仿若看戏的黑袍们。余关山一一看去，熟悉的面孔一张张的晃过。当他看到其中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脸的时候，他突然一滞。彼得……你也……
他本来还在挣扎着身上荆棘的手，就这样缓缓的放了下来。
他听见有人一步一步的走上了这个圆台，“亲爱的余关山……不，罪恶的余关山，你……认罪了吗？”
跪在一片荆棘之中余关山突然一声冷笑，他的身体各处已经被荆棘所刺破，血液伴着水流了遍地，此时的余关山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当生命都如此廉价的时候，还有什么能够拯救他的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来吧。”这一刻的余关山，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英雄。坦然面对死亡，难道不是一份勇气吗？
在余关山放肆的大笑中，荆棘一点点的勒紧了他的喉管，他笑不出来了，但是还是发出咯咯的声音，终于他再也没有办法出声了。
“本次审判结束！愿上帝保佑各位！”洛克捧着他的本子站在余关山的身边对着众人说出了他的祝福！
然后，他飞离了这里，徒留下黑袍们和还堪堪剩着一口气的余关山。
刚刚沉寂一片的黑袍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要他的血液。”四眼女人说道。
“我想要他的羽毛。”鹰眼说道。
“那我要他的舌头吧。”长袍女人说道。
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起了对于余关山尸体的瓜分，一番争执之下，所有人都选了自己想要的部位，只有他的眼睛，所有人都想要他的眼睛。
他们互相争吵，推搡，直到不知道谁打到了谁一拳，都失控了，都疯了！尖叫与痛呼齐飞，血流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是谁的！
只有知更鸟在哭，在天上哭，在地下哭，在云里哭，在灌木里哭，在棺椁在墓冢在圆台在教堂里哭，哭啊哭啊从来没有这么的震耳欲聋过，但是只有余关山听到了，只有余关山听到了！
再会了！麻雀，空中的所有的鸟都在为你尸体争吵，当他们再次敲响丧钟，他们在会为谁哭泣。
启事
告所在有关者，
这则启事通知，
下回鸟儿法庭，
……将接受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