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帮我杀个人

  杏花,微雨,客舟中。
  身披蓑衣的船夫望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催促道:“公子,该走了!”
  男人双眼望向远处的城郭,“雏燕衔春离归巢,从此故土即天涯!”
  被水打湿的脸颊缓缓别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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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马的清晨细雨纷纷,密如离愁。
  辰光很早,雄鸡尚未啼鸣,春日还在梦乡。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房间中,尚存一点光明。
  陈默睁开双眼,全身火辣辣的疼痛,他是被隔壁的声音吵醒的。脑海中浮现那个心存善良却一副自恋表情的欠揍家伙,陈默微微一笑,没事就好!
  另一侧房间中,楚天照正咧着嘴望向身旁陪伴的苏星羽询问。
  “星羽,我的那两个伙伴还好吧?”
  “跟你一样,都只是受了点轻微灼伤,休养一阵就好了!”回想当时,苏星羽还是一阵后怕,“幸好那张符策只是平常黄纸绘成,离你们也比较远,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青年因为疼痛,咧着嘴问道:“你们最后抓到那个纵火凶手了吗?”很显然他对苏星羽的假设并不放在心上。
  苏星羽自然清楚了山村发生的变故,所以很明白他指的那个纵火凶手是什么。
  “……找到了。”或许是起早的缘故,苏星羽好像精神不佳,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哈!敢在……哎哟!”毕竟伤势未愈,楚天照疼的”嘶嘶“直呼冷气。
  “敢在洛马分舵的地头上撒野,也不看看是谁罩的!”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消息,感觉比吃了十只烤鸡腿都爽快,楚天照用他那欠揍的语气问,“那家伙现在在哪?“
  “死了!”
  “死了?“楚天照惊呼,”被那符策……“
  “嗯!灰飞烟灭!”苏星羽点了点头。
  “这……那……”楚天照这才明白方才不堪设想的后果到底有多可怕。
  “那房里的那两句尸体,你查到了什么线索吗?”
  “灰飞烟灭!”
  “嘶……这么猛的吗?”楚天照长长吸了口气。
  “哦,对了,这是之前在山下遇到的其中一个杀手身上找到的!”楚天照从怀中掏出那枚半圆形令牌,丢给了苏星羽。
  “还有,后来山下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楚天照双眼发亮,体内一股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苏星羽望着手中的那枚令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人是自小玩到大,楚天照当然对他有足够了解,因此也有足够的方法使他就范。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就这么坐着,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猎物自己上门。
  期间又不时叹上两口气,说些什么兄弟之间本是无话不可谈的,我现在这幅痨病模样,你怕是要与我分道扬镳之类的。
  果然,苏星羽再次落入楚天照的圈套,抬起头对他说道:“昨晚,城里发生了一场灭门惨案!”
  他双眼通红,声音涩哑,直至此刻楚天照突然才发觉,眼前的年轻人精神状态一直不对,仿佛浸入了某种深深的悲伤之中。
  一个隐约的猜测显现在他脑海,然而他却不敢去猜测。”哪一家?“此刻,他的声音竟然也有些发抖。”我竟然也会有恐惧?真是没用啊,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而已!“他想着。
  然而现实总是令人捉摸不透,当你希望自己猜对时,它总是给你错误的答案,而当你以为自己会猜错时,他却跟你说,你猜对了。
  “苏家!”
  “哪个苏家?”楚天照明知故问。
  “……”苏星羽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然而悲伤挟持着他的喉咙,令他无法说出什么。视线渐渐模糊,鼻腔也开始有不争气的液体流动起来。
  “哪个苏家?”楚天照不由提高了声音,因为紧张,一双手将对方腕子锢出深深的红印。
  “呜啊……”苏星羽再也抑制不住,仿佛一个在荒野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可怜男孩,而事实也是如此,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是啊,洛马城只有一个苏家!
  楚天照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至少还有其他的可能,他期盼的问道:“那……那我父亲……”
  苏星羽猛烈地摇了摇头,哽咽地说:“楚……楚伯伯也……也不幸……”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被烈火啃噬过的身体传来阵阵疼痛,然而这有怎么及得上心中的痛楚?
  他如一头受伤的困兽,瞪大了发红的双眼,凶狠的盯着苏星羽,“告诉我,凶手是谁?”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在这繁华的城市,即便有人在深夜行凶,也难保不被巡夜的修行者发觉,更何况还是洛马第一豪族——苏家。
  “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了!”苏星羽急忙起身。
  楚天照双手抓的更紧了,所以,在苏星羽起身时,便带着他从床上滚落下来。
  “他是谁?”他半仰着身子,双腿勉力撑着地板,整个身体重心却靠着那双手吊在苏星羽身旁,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极力地抓住浮在水面上的木板。
  脑海一阵阵眩晕袭来,他却依旧固执着不肯放手,仿佛只要苏星羽一走,他便再也找不到那个凶手,而他的人生也会跌落无尽深渊。
  “徵……徵哥不会这么做的!”
  “苏星徵!”楚天照大吼一声,愤恨道:“啊!我要杀了你!“
  “天照,你要相信徵哥!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楚天照得到了答案,放开紧箍的双手,手脚并用的向门口爬去。
  “吱呀!”房门恰在此时打开,陈默在一名或许是消愁阁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他看见了地上疯狂爬行的楚天照,不由打趣道:“哟,洛马第一天才竟然连路都不会走了?你这该不会是被烧坏了脑子吗?”
  “滚开!”楚天照头也不抬。
  倒是陈默被惊了一跳,万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由悄声问一旁的苏星羽,“他这是怎么了?”
  苏星羽倒是没将方才的事情说出,敷衍道:“受了点刺激!”
  “真是够疯的!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苏星羽学着楚天照的样子,拍了拍陈默,故作轻松的道:“到了这个年纪,该发泄的发泄一下就好了。”
  陈默本还想跟楚天照说上两句话,却被苏星羽伸手暗暗阻止了。
  他明白各人都有各人的隐私,便识趣地抱拳告辞。
  只是才走到门口,右脚便被人用大力抓住。
  “嘶!疼!”陈默痛呼一声,回头瞪眼,却见楚天照红着眼睛问他:“陈默,你是赏金狩吧?”
  他望着地上披散着头发的楚天照,心中默默想着“果然是烧糊涂了脑袋吗?这才一晚上没见,就不清楚情况了?“”是啊,我们现在算是正式晋升初级赏金狩了!“
  “那我发个赏金任务,你会接吧!”
  “怎么了?”陈默奇怪道。
  “帮我杀个人!我要杀了他!”楚天照咬牙切齿。
  “这是真糊涂了?”陈默不由弯身探了探他额头。
  楚天照看着一边扶腰弯身,一边龇牙吸气的陈默,平静地说:“我没问题,我清醒着呢!”
  他甩手打开陈默本欲探向他额头的手,眼神灼灼的问他:“你有想要杀的人吗?你有刻骨铭心的仇人吗?”
  他顿了顿,“如果有的话,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陈默沉默了,脸色渐渐苍白,嘴角渐渐浮起一个略显疯狂的笑意,咬着牙道:“仇人这种东西,不应该亲自动手才更有意思吗?”
  楚天照脸庞也渐渐扭曲,他捂着脸,悲伤的言语从他指缝中断断续续的流出来:“可是……可是我……我下不去手!”
  “不错!我嫉妒他的天赋!我看不惯他的清高!我也不屑于他的孤傲!可他……他也是我敬爱的兄长啊……他会在冰冷的冬天送来厚厚的棉被;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喂药;他会在别人嘲笑我的时候替我出头;他教我识字学符,他教会我自立生存,他鼓励我自强不息,他安慰我要做个自信的人,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抓住陈默,仿佛抓住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你告诉我,为什么?“
  “呃……可能,因为……因为爱情?”陈默并不善于安慰别人,令人捉急的情商只会把人拖入尴尬的境地。
  命运总会照顾一些心怀“希望”的人,所以他又成功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不仅楚天照尴尬了,甚至连一边的苏星羽也跟着尴尬了。
  “啊……哈哈……我有点头晕,先回去休息了!”陈默捂脸,逃也似的转回自己的房间。
  走后不久,楚天照的房间门口再次迎来了一位人物,当然,并不是新晋初级赏金狩沐子菁,因为此刻她正忙着教导陈默一些沟通方面的技巧。
  “收起你的情绪,赏金狩!”
  楚天照抬头,漆黑的大氅,浓密的剑眉,宽厚的嘴唇以及一张千年冰冻的臭脸。苏渐鸿如古旧的雕塑一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苏……苏伯伯!”
  “洛马分舵只有赏金狩,没有苏家人!”苏渐鸿教训道,语气如寒冬般凌冽。
  “可是……可是父亲……苏家……”。”悲伤可以让你父亲重生吗?痛楚能够换回苏家一百三十四口人命吗?“板着脸的苏渐鸿说道:”化悲痛为力量,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不惧一切,愈战愈强,最终达到他的目的。“
  “楚天照,你……让我很失望!”苏渐鸿转身,望着细雨后,那伴随着鸡鸣而冉冉升起的红日,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