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心无招
“司徒,阳冬修还没有消息吗?”
“有。”答话的是身穿宝石蓝绣仙鹤长袍,手拿玉骨金丝拂尘,头戴孔雀毛顶镶宝石帽的当今第一大太监,司徒无我。
“哦?可能抓到。”老皇帝身体扭转,腰板一挺,问道。
这在宫里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伸手捻了捻从脸颊垂至肩头的银丝白发,微微躬身答道:“抓不到。”
听闻此言,老皇帝又颓然缩回身子:“我就知道。”
三百年前,群雄并起,天下分裂,龙家便是趁乱世揭竿而起,而后一路平定十七路反王,大权在握后便威逼当时承阳王朝帝王姜姓儿皇帝退位让贤,改朝换代才有了现在的大离王朝。自从龙萧昇当上皇帝,皇朝虽说多有变故,也都在其手中一一拨乱反正,唯有阳冬修一枪之威始终是他如鲠在喉的一根刺。
“司徒,我想知道你这天下第二与这阳冬修到底有多大差距。”老皇帝略带玩味地笑道。
“没有差距。”还是简单的回答,似乎能跟老皇帝这样说话的,整个皇宫也就这大太监一人而已,就算是皇后贵妃、皇子亲王都不曾有此待遇。
“没有差距?没有差距你怎么会居于这阳冬修之后。”老皇帝玩味的笑容似乎更重了些。
“因为我不争。”大太监笑着说道,眼角余光瞥见老皇帝,他笑他也笑。
正在这时,一名小宫女急匆匆地跑来跪倒在老皇帝所处的凉亭外:“皇上,您快去看看吧,齐妃娘娘又要上吊啦。”
老皇帝起身拍拍手,将残余的鱼食残渣抖下,对着大太监说道:“司徒啊,这一重楼就不能把这祸水榜再改一下吗?”
“改不得,一重楼自有自己的规矩。”
“唉,既如此,就赐齐妃一条白绫吧。”老皇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侍卫整齐地跟上,跪在地上的宫女一下就瘫倒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自己听错了,齐妃娘娘可是在宫内最得宠的妃子。天下第二的大太监司徒无我微微躬身,抿嘴轻笑:“奴才,遵旨。”
……
“老头,你出来。”七剑门后山,天下第七王一品的山洞外面,一俊秀青年双手叉腰,对着山洞是跳脚骂街。苏去寒来这七剑门半月有余,跟着师父王一品学剑,每天不是对着瀑布横砍竖劈,就是要被这十五岁的小师兄一顿爆揍,终于是忍无可忍,一股邪火爆发开来。
“师弟,不能这样,你得听师父的。”小剑士王牛儿在一旁劝解道。
“呸,王牛儿,你看看我的脸,这些天你是揍我揍过瘾了,老子是来学剑的,不是来挨揍的。”要说苏去寒心中也是诸多委屈,这师父不教师兄不疼的自己还在这待个什么劲啊,不如早早下山另寻他路为好。
“徒儿啊,不是师父不教,是你真学不会啊。”王一品从洞中出来,看到苏去寒也不恼怒。
“谁说的,剑谱、功法,你随便给我来一本,看我能学会不。”苏去寒把手一伸,在老剑士面前抖了抖。王牛儿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反正俩人谁吃瘪他心里都高兴。
“跟你说了,你心里无招,就是给你天下第一的剑谱,又能如何啊。”老剑士捋捋胡须。
要说剑招,苏去寒曾向花媚娘请教过,可无论花媚娘讲的如何细致,苏去寒那是一招也记不住,因此对老者说的心中无招,也不是难以接受。只是这半月有余实在过得有些乏味,任谁每天拿着一柄剑对着瀑布劈来砍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千谱楼,你挑选一本自己满意的剑谱,三天时间,你若能记得谱中一招半式,就当我之前的话白说,我这一身本事全都传授给你。”王一品这么多年没干过什么大事,除了登上神兵榜外,最令他欣慰的就是收了这两个徒弟。
“好,一言为定。”听到千谱楼,苏去寒也是大感兴趣,之前去内门找花媚娘,结果听说他自从进了千谱楼就没出来过,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一见花媚娘也好。
“师父,千谱楼千本剑谱,师弟真就一招半式也记不住吗?”小剑士望着走入千谱楼的苏去寒,向身边的老剑士问道。
“不是记不住,心中无招乃是大境界,现在的他,不懂。”老剑士似是有些惋惜:“王牛儿,陪师父喝酒。”
“掌门说……”
“他说的,不算。”
“哦。”
千谱楼第一层有剑谱九百册,都是些中等偏下的一般剑谱,苏去寒也没打算在这里挑上一本学习,只是颠儿颠儿的在这一楼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花媚娘的踪迹,便放弃了一楼的勘察,直入二楼。
“哼,小小弟子,竟不知根基要稳,这么急匆匆就登上二楼,看来王老头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在暗中观察的守楼长老看着只是匆匆掠过一楼的苏去寒,心中满是不屑,本以为被王一品看上的能是什么惊才艳艳之人,粗一打量也不过如此。
“花媚娘,媚娘?”看着眼前目不转睛盯着一本剑谱的花媚娘,苏去寒做了半天鬼脸却未得到任何回应,只得悻悻地准备离开。
“何事。”合上手中剑谱,花媚娘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以为你看剑谱入了迷。”
“是入了迷。”
苏去寒随手拿起一本剑谱看了看:“潮汐剑诀。”
“苏去寒,听说王一品没教你剑法?”花媚娘闭眼问道。
“没有,他说我心中无招,什么也学不会。”苏去寒无奈地道。
花媚娘睁开狭长的眸子:“我觉得他是对的。”
“哦,怎么说。”
“没怎么,就是感觉,我要继续看剑谱了。”说完花媚娘又拿起另一本剑谱细细阅了起来。
“怎么几天没见,性子又清冷了些。”看花媚娘不再理睬自己,苏去寒只得默默看起了自己手中的剑谱。
在这第二层只有剑谱九十册,苏去寒也没待多长时间,“要学就学最好的”抱着这样的心态,苏去寒早早就抛下了二楼直奔千谱楼第三层而去。这一举动又是惹得守楼长老的一顿冷嘲热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登上第三层,还没看到剑谱,就看到一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醉汉。
“哦?江湖儿,他怎么在这里?”上前拿起盖在其脸上的剑谱,又拍了拍醉汉的脸,没得到一点回应,苏去寒只得作罢,将名为《一醉千里》的剑谱又盖在他脸上:“嘿,还跟你挺配。”
再打量这第三层,其实只是一间小小阁楼,一张材质极好的书桌,桌上本来应该有十本的剑谱现在只剩九本,随手拿起一本《鸿纯洗剑录》苏去寒缩在角落里细细品读起来。谁知这一阅就是半天,书中写的内容实在精深,苏去寒额头渐渐浮出一些细汗。
“哈,这《一醉千里》讲的没错,每练成一重,就要大睡一觉,哎,屋里啥时候多个人?”睁开惺忪的睡眼,拿开盖在脸上的剑谱,看到窝在角落的苏去寒:“是这小子,有趣有趣。”江湖儿起身便下了千谱楼,并没有去打扰额间细汗越来越多的苏去寒。
苏去寒放下手中的《鸿纯洗剑录》,擦擦已被细汗密布的额头,这老头,果然没骗我。这汗,并不是因为被这高深的剑谱惊到而流的;而是因为苏去寒将这本剑谱从头到尾翻了三遍,可除了名字《鸿纯洗剑录》,竟是一招半式也没记下。要说自己也不是健忘之人,曾经读过的诗词歌赋也是张嘴就来,可为何这剑谱就是一字也留不入脑中?想不明白只能说明老头说的没错,自己虽有剑心可心中无招,简直就是矛盾的载体。
剩下的时间苏去寒还是不放弃,又拿起另一本剑谱,可看来看去还如之前一般,一招不留。难道是高深的不行?苏去寒蹬蹬跑下二层,也不管还在品阅剑谱的花媚娘,随手挑了几本剑谱一一看过,越看心中越烦躁,扔下剑谱又匆匆跑下一楼,一样的节奏,可结果还是同样,一字不留、一招不记。
颓然地走出千谱楼,一脸茫然的苏去寒仿佛丢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向后山走去。对于一路上因为自己王一品二弟子的身份而招来七剑门众多弟子的指指点点,他却充耳不闻,自顾前行。
“哼,我就知道这小子没什么本事,八成这王一品是要看走了眼。”守卫千谱楼的阴翳长老说道,他旁边站着的身挂两把七星的七剑门掌门却斜眼瞥了他一眼:“但愿如此。”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千谱楼,留下一脸诧异的守楼长老。
“咋了娃娃,回来也不吭声,三天时间没到,才一天就不待了,来,陪师傅喝酒,你师兄不行,才两壶就倒了,真他娘的不过瘾。”看苏去寒一脸迷茫地走入山洞,老剑士王一品将一个酒壶递到他跟前,一天就从千谱楼出来,这小子认清自己情况的时间比自己预料的要快,不错。
此时苏去寒还没回过神,只是看着面前的酒壶,接过就喝,没几口就将酒喝完,由于喝的急躁还呛了一口,不停地咳嗽着。喝完将酒壶一扔,拿起温华剑就跑了出去。老头捋了捋胡须又喝了一口酒:“有戏!”
苏去寒迎着夜色跑向瀑布,手中拿着温华剑,脑中不停地想要思索出今天看到的剑谱秘籍,可是无论如何努力,脑中都是一片空白。气急的苏去寒仰天大嚎一声,随后一头扎入湍流而下的瀑布中心,任由百尺瀑布在自己头顶倾泻,拔出温华毫无章法地瞎劈乱砍,终于在即将筋疲力尽时,苏去寒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随后便一头晕了过去。
站在远处看着一切的白衣老剑士轻轻一叹,随手一挥便将瀑布定在当场,随后便有一道温柔剑罡将苏去寒揽出瀑布,瀑布再次流动。
这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一棵参天巨树,一道模糊的白衫人影。苏去寒浑身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那道人影。自己不是在瀑布下发泄吗,这是哪里,那是谁?想要发出声音的苏去寒只能“啊、啊”如同一个哑人一般。自己怎么了,受伤了吗?没有任何头绪的苏去寒放弃了挣扎,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无法动弹,那就默默承受吧。
只见树下一阵微风吹来,树下白影随风而动,一柄漆黑长剑在其身边游走。没有什么华丽的剑招;没有什么气势的剑罡,就是简单的劈、砍、挑、刺、撩,最简单的用剑方法,就这么一遍遍的游走着。一头雾水的苏去寒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这,是剑法吗?
忽然一道黑衣身影出现,一把亮银色大刀向白衣剑士砍来,选的时机、角度堪称完美。远处的苏去寒只想大喊一声“小心”,可是努了努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只见这树下白衣剑士似乎并不如何慌张,亮银色大刀眼看就要砍到其后背,之前还在前刺的黑色长剑竟诡异的出现在大刀的落点处。一击被挡下的黑衣身影也不气恼,紧接着又是一刀出手,两刀之间衔接很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白衣剑士依然不为所动,轻轻一挑便将这第二刀挑开。
接着黑衣剑士便是第三刀第四刀,刀刀如影,连绵不绝。远处的苏去寒只想大声叫好:“好刀法。”反观白衣剑士,仍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应对这一刀刀的攻击,纵使漫天刀影缠身,也是被其一一破解,周身上下尽是破绽却又让对方无功而返。
终于黑衣身影连出八八六十四刀绝命杀招,白衣剑士一挑一劈尽数破除,黑衣身影自觉此次刺杀失败,转身便走,毫不留恋。可白衣剑士就似早就察觉一般,漆黑长剑悄然离手,如一道流光激射向黑衣身影,透体而过。没有苏去寒想象中的血溅当场,这黑衣身影如尘埃一般在空中散去,苏去寒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白衣剑士的相貌,可是越努力视线却越模糊,最终整个场景如那黑色身影一般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