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巡回医疗
下面言归正传，继续描写我跟从郭虎啸医生的见闻，以及所受到的影响。
虽然1990年代的中学生，星期六是要上学的，但是郭虎啸有时候在星期六，替我向老师请假，我被允许不去无州三中上学，而是陪同郭虎啸医生，到地方医院巡回医疗。
在那个时候，郭虎啸医生穿着医院的白色大褂，看上去轻松愉快，和蔼可亲。那身特别肥大的衣服飘来摆去，使他看上去比往常更加魁梧，而且显得十分高雅、诚挚。
我为陪同郭虎啸感到骄傲：我的养父是非常受人欢迎的。虽然在我的内心里，从来没能完全把他看成为我的“父亲”，但是，我仍然为具有这种身份的“父亲”自豪。
那些地方小医院的每个医生护士，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认识郭虎啸。有时候在走廊上遇到的人，甚至坐在床上等着治疗的病人，都对郭虎啸充满了敬意。
“郭大夫好！”
他们经常热情地喊着，并向郭虎啸挥手致意。郭虎啸也常走上前去和他们握手，他几乎知道这些医院里每个人的名字。
在那种时候，我自豪地站在郭虎啸的身旁。他常常向人介绍我：
“这是我的儿子郭东凌，他对医学很感兴趣。”
当郭虎啸医生去查病房时，他会接二连三地遇见熟人。有本院的年轻医生，有时候是老相识的护士，甚至还有一些医院的领导，他们都对郭虎啸很有礼貌，十分友好。
郭虎啸医生和一个个病人聊天，从不匆匆忙忙。他几乎病历也不需要看一下，他似乎知道病人现在的病症，以及过去的病史，甚至知道病人家属的名字，病人的职业，住在哪儿，等等所有情况。我感到这真是一个奇迹！
郭虎啸亲切地微笑着，有时还跟身后的医生说几句笑话。偶尔，他的脸色也会有变化，那时我会看到他脸上那严峻的神情，似乎正在回忆着精确的资料，浏览着脑子里的专业知识。郭虎啸是一个拥有超强记忆力的天才，凡是见过一次的事物，向来什么都不会忘记。
我发现，郭虎啸就像具有超能力似的，能够给病人们以强大的生存的希望。在他的面前，即使脸色最苍白的病人，脸色也会渐渐变得红润了，就像有大量的新鲜血液，输入了他们的血管。
至今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跟着郭虎啸医生去口镇卫生院，进行巡回医疗的事情。那一天，在查房的时候，恰好有个护士在护理一个老妇人时，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她请求郭虎啸医生帮助。
那个老妇人长得瘦长结实，头发灰白，有一张难以分出性别的脸，神情显得狂躁不安。她在床上打着滚，撕掉了往她手臂里输血的管子。
当郭虎啸医生走进这间病房时，老妇人正在大叫大嚷。我跟着郭虎啸走进房间，感到困惑不解。我弄不清楚她在尖叫些什么。
郭虎啸医生径直走到那个女人跟前，朝她俯下身子，用一种缓慢、温柔、有礼貌的声音，开始说话了：
“你好，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郭虎啸医生……”
那个老妇人仍然尖声叫嚷着，翻滚着，似乎就要呕吐的样子。
“这位大姐，我是无州市人民医院的郭虎啸医生，你应该听说过我吧？你要相信我能想出办法来帮助你。你再这样乱动，可就要伤着自己了。你得静静地躺着，静静地躺着……”
郭虎啸医生拿了个针头，拿给老妇人看看。老妇人朝郭虎啸注视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有一种纯属恐怖的神情。
但是，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听从了郭虎啸医生的话，静静地躺下了。郭虎啸医生低下头，仔细察看着那女人干瘦的胳膊，寻找着静脉。他同时说道：
“让我检查一下你这只胳膊，这只要一会儿时间，是必须做的，大姐，你知道你应该让我帮助你……等会儿打针可能会稍微有点儿痛，是的，可是针头很细……你一定不要乱动……”
郭虎啸检查了老妇人的另一只胳膊，用大拇指检查她的静脉；他用针试着戳了一下，老妇人痛得一闭眼，身子稍微往后缩了缩。后来郭虎啸放弃了在她胳膊上输液，转而开始在她的腿上寻找。
我就在床边，看到了这个年老妇女的死灰色的大腿，上面有着发青的静脉和老年人才有的斑点。
对她那张颤抖不安的脸，她那股呕吐的臭味，我本能地感到厌恶。但是似乎有别的东西吸引着我，迫使我继续看着治疗的过程，仿佛这是一个我必须记住的场面。
老妇人本来是那么躁动不安，现在竟然对郭虎啸很有耐心，真是一个奇迹。输液针戳进去了。郭虎啸在试着找血管，试刺。
这时候，郭虎啸的宽大的白色后背显得有点驼背，因为专心致志地工作，衣服绷得很紧，他的背就更显得又大又宽了。
周围还有别的人：一个年轻医生，几个护士。但我并没有真正去注意他们。我只是看着郭虎啸医生，倾听着他的一切话语。郭虎啸医生轻轻地说道：
“我突然想到下一步，你们应该扎这儿……”
原来他在老女人的死灰色的脚踝上，找到了一条静脉。那几个护士点点头，面露惊奇和喜悦之色。最开始请求郭虎啸亲自下针的护士激动地说道：
“哦，在这里呐！谢谢您，尊敬的郭大夫，谢谢您的精湛医术和巨大的耐心。现在事情办妥了，我们一定要像您做的那样，好好治疗照顾病人！谢谢您……”
郭虎啸朝护士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他对那位病人说道：
“我希望没有把你刺痛吧！”
那个老妇人仰面躺在枕头上，她的两眼眼皮沉重，眯缝成了一条线，似乎精疲力尽了。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郭虎啸医生继续和她聊了几句天，老妇人也尽力和郭虎啸交谈着。但是她说的话，断断续续，声嘶力竭，我不是听得很懂。
我忽然感到有点头晕。病房里的气味使我几欲呕吐。我走到了走廊里。我觉得很震惊，又感到很激动。是的，我亲眼目睹郭虎啸医生，做了一件令人惊叹的好事！而这样的事情，对郭虎啸而言，又是多么的寻常！
郭虎啸医生的这种巡回医疗，并不是所有医生都可以这样做的。首先你需要是一个大医院的名医，其次你自己得愿意去做。因为这些医疗活动，郭虎啸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他是真正在践行“为人民服务”的理念。
这种巡回医疗，总是以在工作人员休息室里，四周围着一小堆医疗人员，大家喝着茶，听着郭虎啸的总结，作为结束。
比如，我记得有一次，郭虎啸高谈阔论，讲了一个奇怪的新病例：
“那个病人最初是由于头痛，被送进无州市人民医院的。她的体温烧到了三十九度，几乎昏迷不醒了。主诉为脖子痛，面颊、颧骨、眼睛、耳朵都痛。我看到她时，她的头几乎已经不能动了。
病人除了麻疹和流行性腮腺炎外，没有患过急病，没因急症进过医院。奇怪的是她血压稳定，心电图清晰！可是看上去她的生命力，好像是在迅速地走下坡路。
她紧张不安，一大半是出于心理状态——她的肺部开始积液，心力衰竭，而且全身开始抽搐。在她的两臂、两腿，以及眼睛里，都出现了极小的出血点。她几乎马上就要死在大家的面前了……
但是，最后经过我的治疗，她迅速恢复了健康……”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把郭虎啸的话打断了，于是郭虎啸离座走向电话机。听得津津有味的医生护士们，十几道眼光，也密集地跟了过去。
我还记得，那一天，因为郭虎啸准备离开那个小医院了，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穿一身带背心的灰色新西装。他看上去潇洒帅气，容光焕发，一头精心梳理过的头发，盖在他那个硕大的脑袋上，他的眼睛简直像天使一般地闪烁着。
郭虎啸向医生护士们举起了右手的食指，就像他是在指出一些普世真理：
“这个病例的关键，就在于心理作用。我认为是那些昏庸的迷信科学的人，导致了她的昏厥。我们要记住，我们医生要相信科学，但也不要否认一些神迹。我们不应该和属于神灵的领域争斗。
有人认为我说的话只是一种废话。而这才是毫无根据的偏见。我，郭虎啸，既是一个属于科学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相信神迹的人。真理在哪儿都会受到尊敬，但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只有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人类的命运就是要寻找新的领域，追求无限之物，创造版图、边疆和经纬线，用这些来解释现实。现实生活的极度黑暗和污浊，无限宇宙的可怕的沉默，永无止境的科学研究，都需要神灵的力量……
总而言之，人类总是向往着另一个世界，科技的发展在使人类渐渐成为上帝，如同更高级的原生质实体一样……假如真有外星人，他们也不会懂得我们人类的语言，我们不必惧怕泄露机密。
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得到了上苍的保佑。中国是整个人类文明中，唯一没有中断过文化传统的国度，我们一直拥有着造物主的佑护。我们的传统医学也在向外扩展，已经走出了国门，我们这些从小学习西医的人，也不能盲目崇拜西医。
虽然我们这儿的许多人，今天都害怕未来的巨变，但是我认为，我们应该懂得，中国是一个无可匹敌的、神圣的、强大的国家，它是不可战胜的，不管是在我们这一代，还是在我们的孩子们的这一代……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而是已经触手可及了。我们医学工作者也应该为此不懈努力，无私地奉献我们的一份光和热。二十一世纪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中国将会发生一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