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泣:真相
任思礼此刻觉的喉咙发甜，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就要喷薄而出。
“公诉人？你还有什么意见吗？”法官问向任思礼。
任思礼强咽下一口口水，说道：“我没有意见了。”
“那就赶紧出示第二件证物！”法官明显的对任思礼有些不耐烦了。
任思礼有气无力的说道：“第二件证物是一双手套，是在被告车里发现的，证明被告作案时带着手套，因此钢管上才没有指……哎，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是呀，钢管根本就不是被告带去现场的，一双手套现在又能证明什么？
江祯还是仔仔细细的端详这件证物，手套是市场上常见的劳保手套，用白色的麻纱编织而成，这种手套是不分大小号的，江祯看了后也真心无语了，他从小和罗小勇长大，知道罗小勇的手比常人大不少，初中时候罗小勇还曾经显摆说他的手叫断掌，可以一巴掌拍死人。
“审判长，这件证据我不想发表质证意见，只要让被告亲手带上这幅手套就真相大白了。”
“本庭批准！”法官说完后法警就把手套交给了罗小勇。
罗小勇使劲的把手往手套里塞，可是怎么塞都塞不进去。
“被告，请把你的双手举起来。”江祯命令罗小勇道。
罗小勇高举双手，只见手套在罗小勇半只手的位置就卡住了。根本戴不进去。众人这次真正的震惊到了，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具备些法律常识的人齐齐望向楚振邦和孟令军这两位公安局长，楚振邦脸上通红，现在他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让自己钻进去，孟令军则脸色惨白，双拳紧握，两眼死死的瞪着江祯。见市局的一二把手这幅模样，有些记者赶紧拿起手中的相机，对着这两人一通拍照。
丑闻！绝对的丑闻！因为这场景与辛普森案件如出一辙！一副不属于被告的手套出现在被告的车里，代表着警察里面有人故意栽赃，就算没有人栽赃，辛普森杀妻案这场世纪大审判中的经典一幕，让人们的印象太深刻了，办案的警察这次算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副手套早就到了任思礼的手里，他为了不让江祯在开庭前发现这份证据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到看守所让罗小勇试戴，间接成为这一场大戏的功臣。任思礼好像听到脑袋里发出咯哒一声，仿佛一根血管爆了，半边身子和脸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有位法警进来通知法庭证人孟强已经被带到法院了，正在门外等待出庭，今天的庭审再进行下去就要变成司法史上的闹剧了，法官想给公诉人留些颜面，让公诉人主动撤回公诉，就说：“我看今天就不用证人出庭了，公诉人的证据根本无法证明被告有罪，并与证人证言自相矛盾，请公诉人三天内确认是再次补充侦查还是不予公诉。”说完就想敲击法槌，结束今天的庭审。
如果今天不能判决，接下来还不知道孟令军会使什么手段呢，江祯赶忙阻止道：“审判长，辩护人已经证明了公诉人的证据漏洞百出，如果不立刻判决我的当事人无罪，继续延长羁押期限，对我的当事人是非常不公平的，我请求现在盘问证人，查清本案的全部真相。”
法官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江祯的要求，孟强被法警带进了证人席，他消瘦的身体在证人席中瑟瑟发抖，就好像无意间闯入狮群领地的小绵羊。
江祯看向台下坐着的孟令军，自从孟强进入法庭的那一刻起，孟令军脸上就浮现出担心、惊恐的表情。江祯摇了摇头，暗暗叹息。
“证人孟强，你在公安机关的笔录内容你清楚吗？现在还坚持笔录中的证言吗？”江祯问道。
“嗯，我看到的就是那样。”孟强怯懦的回答道。
哎，旁听席上响起了几声叹息声，大家都是亲眼看着江祯推翻了孟强的证言，但是孟强却不知道，还在坚持自己的证词，不论什么原因，孟强都有可能被追究做伪证的责任，看着消瘦又略带俊美的孟强，有些好心人不禁同情起他来。
“关于你先前的证词，我暂时没有什么想问的，我想问问你和张大伟的关系怎么样？”
任思礼本想大喊反对辩护人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中风的前兆，刚张开嘴，一丝口水就从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大叔对我挺好的，平时对我很照顾。”孟强低着头小声回答，那副模样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
“你们虽然名义上是住在经理室旁边的宿舍，但是张大伟是本市人，他下班后都是回家住的，你晚上一个人住有人照顾你吗？”
江祯问到这里，孟强脸上明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死者孟辉晚上有没有照顾你，或者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孟叔对我也很好。”孟强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紧闭着双眼疯狂的摇着头，好像想把眼泪从脸上甩下去，不让别人看出他在哭。
“你撒谎！孟辉根本就是个畜生，我手里有证据证明孟辉的性取向有问题，并且有过猥亵男童的经历，现在你自投罗网，他这种禽兽怎么会放过你！所以他没有把你安排到民工宿舍，而是把你安排在他办公室的隔壁住，方便他晚上对你下手。”江祯高举着手中的材料，自从江祯在孟家村听到关于孟辉的话，就让罗曦根据孟辉以前施工的地点，从周边排查，直到在RC市找到了孟辉猥亵男童被当地警方处理的证据，通常有胆量在城市实施性犯罪的，在进城前都有类似的经验。
“没有、没有。”孟强还是使劲的摇着头。
“孟辉和你同村，你从小就没有父亲，孟辉在村里时就常骂你，欺负你，现在你来到他的身边，他更加素无忌惮的欺负你，所以你恨他，恨到你想杀死他，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孟强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向下流，嘴上却还在极力否认一切，他耳边又响起孟辉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嘿嘿，小宝贝儿，你又来到我身边了，看你这次往哪跑……那木妈杂比，敢挠我……
此刻法庭内鸦雀无声，虽然孟强极力否认，但是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一个恶心的中年男人压在一个瘦弱男孩儿的身上，疯狂发泄着自己的兽欲。
孟令军听到这里已经两眼通红，太阳穴两侧青筋暴起，十只手指紧紧的抠住自己的大腿，就要抠出血来。
“那天罗小勇用酒瓶打了孟辉的头，把他打晕了，他走后你独自一个人在孟辉的办公室，这时候孟辉醒了过来，我想孟辉在你面前被打，觉得丢了面子，骂了罗小勇一句，也可能只是醒来后随口的一句口头禅，他又说了你们家乡那句脏话，于是你想起从小被他骂，被他欺负，你害怕了，你害怕他醒来后继续折磨你，侮辱你，于是你拿起了墙角的钢管，发疯似得向他头砸去，一下……两下……三下……当你清醒时他已经不动了，你非常害怕，你知道一会儿警察就要到了，你用上衣擦干净钢管上的指纹，找了地方把钢管藏了起来。
孟辉已经哭成个泪人了，江祯听到孟辉心里的哭诉，这段时间打死孟辉的场景曾经一次次的出现在梦里，他曾经想自首，但都是那个人阻止了他，江祯没有办法，他必须再加一把火才能把孟辉这壶水烧开，说出那个名字，那个让孟强看的比命更重要的名字，可是他却不忍心了，不忍心伤害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有个问题想问辩护人，辩护人说死者以前曾经在村里欺负过证人，证人怎么会愿意到被害人手下打工呢？”法官问江祯道。
“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另一个男人，另一个故事。”
江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像是在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十七年前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一个男孩儿在月下对一个女孩儿许下承诺，让女孩儿等着他，等他学成归来后就向女孩儿家提亲，两个人在那天晚上偷尝了禁果，之后女孩儿怀了男孩儿的孩子，但是她怕误了男孩儿的前程，就算快被打死也不说出男孩儿的名字，只能每天痴痴的等，等男孩儿回来兑现承诺。可男孩儿听到这个消息害怕了，胆怯了，不敢回来，不敢面对村里的指责，只能拜托自己老家的父母照顾那对母子。一转眼男孩儿毕业了，工作了，变成了男人，却听到女孩去世的消息。于是男人便一心一意往上爬，攀上了高枝，他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或者是害怕现在的妻子，他始终不承认自己还有个私生子，后来他终于出人头地了，偷偷与孩子相认，还拜托同村把孩子接出来学点本事，暗地里给了同村不少好处，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同村是个魔鬼，以前就欺负过那个孩子，这次自己亲手把孩子送到魔鬼的身边，孩子怕父亲知道自己的过去，会嫌弃自己，抛弃自己，他太想抓住那点爱，抓住靠近父亲的机会，哪怕与魔鬼相伴也在所不惜，终于有一天，孩子忍无可忍，杀死了魔鬼，男人知道孩子杀人后不想让孩子坐牢，不想曝光那段往事，于是就让孩子撒谎，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让别人顶罪。·我现在很想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也尝尝那个孩子的痛苦……”
“不要！请不要！我求求你，孟辉是我杀的，是我不想坐牢，是我说谎，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这一刻孟强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大哭着承认自己杀人的事实。
“审判长，我的问题问完了。”这句话江祯是闭着眼睛说完的，只有这样他的眼泪才不会流出来，这一刻江祯理解了一个法律工作者的痛苦，真相往往更加残忍，但是法律人为之奋斗终生的就是不断的撕开虚伪，找到真相。
法官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想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请控辩双方做结案陈词了，被告罗小勇故意杀人一案，控方在未查清事实的基础上提起公诉，根据现有证据无法证明被告有罪，因此本庭不需经过合议庭合议，判决被告罗小勇无罪，当庭释放。”说完法官连法槌都没有敲，就离开了审判庭，走时还偷偷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噗通一声，任思礼真的中风了，一头载到地上。法警和检察院的同事急忙将他送往医院。
宣告了罗小勇的无罪，整个法庭没有欢呼声，没有掌声，人们只是默默的离开，低头不语。今天的庭审对他们足够震撼了，被害人没有人同情，反而真凶却令人同情，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真正应该被制裁的是那个死者和那个负心汉。
很快的旁听席上就只剩下市局的领导了。孟令军两眼空洞，他的灵魂仿佛已经离开了这里，回到十七年前那个晚上，那夜的月光，照亮那夜的瑞玲，美的令人心碎，这一刻他已经死了，坐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没有灵魂的躯壳。
江祯有些于心不忍，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孟队，瑞玲母子是天上的月亮，他们受尽苦难还坚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照亮你脚下的路。瑞玲虽然死了，小孟强还活着，你要想想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如果小孟强需要一个辩护人，我免费为他辩护。”说完江祯头也不回的走了，白家树紧跟江祯出了法庭。
楚振邦拍了拍孟令军的肩膀，只说了四个字就和闫怀国走了出去，那就话就是：“你辞职吧。”
孟令军独自坐在空阔的旁听席里，坐了很久很久，据当天值班的法警说，他看到孟队离开时眼睛流着泪，眼泪发红，像血一样的红。
……